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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里屋之中,物件杂乱不堪,潮湿的黄泥地上隐隐带出几分血迹,苏娇裹着厚重的棉袄子,一个人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而金邑宴早已不知去向。
院子外传来一阵马蹄的喧闹声,苏娇动了动酸涩的身子,红肿的眼睛用力睁大,仔细辨别着院子外面的声音。
竹制的篱笆围栏被暴力撕扯开,小小的院子里一下就站满了精壮的卫兵,穿着厚重的铠甲,在冬日里屹立于白雪之上,冷风呼啸,细雪漫吹,渐渐在他们的铠甲上覆盖出一层薄薄的积雪。
苏娇透过那扇破败的窗棂,看到了士兵铠甲上面那状若豆大黑墨泼洒而下的“敬”字,而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披着一件石青缂丝大氅,穿的人模狗样的,不就是刚刚不见了踪影的金邑宴吗?
瞪大了双眼,苏娇眼看那金邑宴漫不经心的一挥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瘦小男人便被提溜上了一旁士兵的马背上,然后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毫无一丝停顿,调转马头就准备提马走人。
敬王府的士兵训练有素,齐刷刷的马蹄声竟然毫无一丝紊乱,在冷冽的冬日之中身形依旧挺拔,随着金邑宴的动作而提马枪上马。
等,等一下……如果他就那么走了,那,那么,她呢?她怎么办?
还不等苏娇反应过来,那浑身纯黑毫无一丝杂色,只马蹄上隐隐显出几缕雪白色马毛的骏马高昂一啼,就跨过了那破败的篱笆飞驰而去。
“金邑宴!”苏娇一个机灵飞奔而出,僵硬的身子直扑扑的摔在了雪地里,纤细的身子完全被雪色掩藏,只余下一只白皙纤细的皓腕挣扎着刨出来。
苏娇艰难的从雪地里钻出来,身上都沾着雪色,那冰冽的雪水顺着领口滑落,整个人被冻的全身僵直,但是却依旧扯着嗓子喊着金邑宴的名字。
“金邑宴!呜呜呜……”多少天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全然爆发,苏娇哭的歇斯底里,原本便红肿的杏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白皙的小脸在寒风之中被吹红了一片,干涩的眼泪粘在脸上,干巴巴的疼。
苏娇觉得,自己虽然说是得幸重新活了一世,但是于她却是丝毫没有进益,她依旧是那么的蠢笨,那么的容易让人掌控在鼓掌之中,上一世蚀骨的疼痛教会了她仇恨,却没有教会她如何对付仇恨之人,她的人生之路依旧是如此的艰难而充满荆棘,而这一切都因为她的蠢笨,她的无知。
想到这里,苏娇哭嚎的越发厉害,把金邑宴的名字喊的支离破碎,嘶哑的发泄,就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嗓子疼的厉害,但苏娇还是一个劲的喊着金邑宴的名字,那嘶哑的近乎干嚎的声音在安静的小院之中清晰可闻,原本就被那精壮士兵唬的家家闭门落户的人家这时都忍不住的开了一条窗户细缝,就看到那身形高俊,面容英挺的男人提马返回,身形健壮的骏马随着男人的动作优美的越过高高的篱笆,落在小院之中,然后男人弯腰,将雪地里一团嚎的厉害的红红绿绿的东西提了上来裹进了大氅里。
冰冷的身体一贴上金邑宴温暖的温度,苏娇便止了哭嚎,耳边是那沉稳暗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嫌弃,“啧,脏死了。”
苏娇的嗓子疼的厉害,她此刻小小的身子蜷缩在金邑宴怀里,开口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依旧带着哭腔,但好在情绪平稳了不少,只嗓子干瘪瘪的嘶哑难听,“你怎么不带我一起……”
撒娇似的话原本配上苏娇那娇软柔媚媚的嗓音该的何等风情,只可惜苏娇现在的嗓音极其难听,金邑宴只听了一句便用力的按了按怀里那坨软绵绵的东西,在感受到那湿冷的雪水时,脸上颜色愈发难看,冷邦邦的吐出两个字,“忘了。”
苏娇还欲说话,身下的骏马却是突然而动,她一个不查,下意识的抱紧了身后的金邑宴。
骏马飞奔而起,只一会便在渐渐厚重的雪地之中不见了踪迹,只余下那被落雪慢慢重新覆盖住的马蹄印子。
苏娇在马上被颠的难受,几次想抱怨,却在金邑宴暗黑深沉的眸色之中咽下了喉咙里的话,她的身子湿漉漉的,在温暖的大氅之中渐渐暖干,但是却发觉自己有些头昏眼花,眼皮也下坠的厉害。
作为敬怀王府的兵卫队,平日里积威甚重,又有金邑宴坐镇,苏娇一行人当然顺利进了城。
此刻正值清晨,冬日里虽然阴冷,但是早市该有的热闹还是有的。
敬怀王府的精兵,不轻易出入,有些第一次看到的,难免多嘴多舌问了几句,却立马被知情的给掩住了嘴。
热闹的早市因为金邑宴的路过,而鸦雀无声,只余下那几个小摊子上面的早点冒出蒸腾热气,摊子老板缩手缩脚的用木盖子盖住了那大锅,热气便渐渐消弭,只余下几缕白气混杂着淡淡香味飘散开来。
金邑宴的出色容貌,在金陵城中是出了名的,但是和他容貌其名的,便是他那一言不合便火爆阴沉的打人脾气,所以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像苏娇这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之人,只能吞着血水往自己肚子里面咽。
当苏娇被提着领子扔在庆国公府大门口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脑袋昏沉的厉害,被这么一扔,即便是身上穿的袄子厚重结实,掩掉了大部分力道,还是让她感觉自己的屁股疼的厉害。
高俊的大马鼻尖喷出一抹白气,马蹄一昂,便咻然不见了身影,那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勒着身下的马匹跟随其后,只余下苏娇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庆国公府的门口,身上裹着一件红红绿绿的大袄子,身形狼狈,哪有世家嫡女的风范。
“吱呀”一声,厚重的红木大门被打开,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打着哈欠从门内晃出来,身上穿着庆国公府低等仆役的衣裳,身形干瘪瘦弱,在看到跌坐在门口被黑发半掩了容貌,浑身狼狈的穿着红绿棉袄的苏娇时,随即上前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妇,敢来这庆国公府门口撒野了,还不快滚!”
说着,竟然动起了手去推搡苏娇。
苏娇原本就头昏脑涨的厉害,被那仆役一个推搡,脚下不稳便磕在了石阶上,好在那石阶上覆着一层厚雪,没有伤到她,但苏娇却感觉自己磕在石阶上的脚踝一阵剧痛,整个人又陷进了雪地里。
耳边嗡嗡闹闹的还是那仆役嚣张的怒骂声,苏娇撑着一口气起身,眼角却是看到大门口跨出的那个修长身影,干涩的嗓子拼尽全力挤出了两个字,“大哥……”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晕厥了过去。
苏娇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那熟悉的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层层叠叠的纱幔上绣着几束摇曳碎花,上面点缀着一只翩飞蝴蝶,精细的绣工用了暗影的手法,使那蝴蝶看上去栩栩如生,好似随时能飞出床帐一样。
“姑娘?”秀珠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苏娇动了动嘴唇,眼神却是依旧盯着那只蝴蝶,好似没有焦距一样。
“姑娘……”秀珠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但是却被她用力的压制了下去,她伸出沾湿的手帕,将苏娇额头上的巾帕换了下来。
温良的湿帕贴上苏娇的额头,那略带凉意的湿气让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苏娇才恍然回神,这里是她的闺房,她还是那个不受宠的庆国公府嫡出五小姐。
“水……”苏娇动了动嘴,无声的吐出这个字。
秀珠会意,赶紧沏了一杯温茶过来,托起苏娇的脖颈,慢慢的喂给了她。
连喝了两杯茶水,苏娇才算是缓过劲来,她靠在绣床之上,扭头看向身侧的秀珠,双颊肿胀,眼睛红肿,面容憔悴,更重要的是刚才去端茶的时候,走路姿势实在怪异了几分。
苏娇的眼睛在房间之中转了一圈,发现除了一室的药味,她的身边就只余下秀珠一人。
“秀锦呢?”秀锦沉着稳重,做事比秀珠细心许多,这时候不应该不在她的身边。
秀珠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但是那苏娇渐渐严厉起来的眼神之中,终于是断断续续的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日画舫出事之后,不光秀珠秀锦,连带着其它随从的一众奴仆丫鬟都受了责罚,而那些身娇体软的小姐公子,在冬日的冷河里泡了半天,大多染上了风寒,庆国公府这几日光是大夫就请了好几拨,现在还有一些医术姣好的大夫住在后院子里随时准备传召。
苏瑾,苏烟,苏薇等一众小姐,除却没有去的苏妗,大都虽没有什么大碍,却都受了惊,被拘在房里喝了好几日的姜汤,苏驹年岁小些,染了风寒,老太太守了两夜,最严重的便是大公子苏灏,一个孱弱的书生体质,那日为救苏瑾脱了力,昏昏沉沉的睡了两天两夜,病气刚刚有点起色,便听说苏娇溺了河,没救上来,便撑着身子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硬生生的从病榻上起了身要去画舫出事的地方,史姨娘没有拦住,一边哭一边求,却是幸好在庆国公府门口看到了苏娇,便张罗着抬进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