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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王家……王家那位老太太又来了!”
赖嬷嬷头一次不等丫鬟禀告,就急匆匆的闯入了荣庆堂贾母的房内。当然,说是房内,其实还是在外间,若是贾母里间的卧房,再给赖嬷嬷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可饶是如此,隔了一道帘子,贾母仍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赖嬷嬷那从未有过的慌乱口吻。
这真怪不得赖嬷嬷,哪怕今个儿是宫里的娘娘来了,估计赖嬷嬷都不会慌成那般,而是觉得三生有幸。可惜,王家那头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再加上去年间已经闹过那么一出了,以至于如今都隔了一年多了,赖嬷嬷心里仍止不住的犯怵。
去年,因着贾政一气之下要休弃王夫人,王家老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杀上门来,虽说最终也没造成血案,可不得不说,王家婆媳三人的能耐给荣国府上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用容嬷嬷的话来说,那可是仨小燕子啊!!!!!
当然,贾母想不到如此这般形象贴切的形容词,可她在听闻了赖嬷嬷带来的噩耗之后,整个人愣是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傻傻的呆立在了当场,若非丫鬟带着哭腔将她唤回了魂,指不定真的会落下毛病来。由此便可见王家女眷的杀伤力有多大了。
“不见!赖嬷嬷,让她走,我不想见她!”贾母一回过神来,便急急的喝道,竟是全然不顾两家的交情,断然拒绝会面。
这档口,自然也有小丫鬟过来打帘子,赖嬷嬷哭丧着脸连滚带爬的到了贾母跟前,二话不说跪倒在地:“老太太,可她已经进来了,怕是这会儿都到门口了。”
贾母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说时迟那时快,外头传来了某人那标志性中气十足的吼声,并夹杂着小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却说这荣庆堂,因着贾母自荣国公贾代善过世以后,就一改往日的作风,愈发的喜爱起那些年幼娇俏的小丫鬟来。故而,整个荣庆堂上下除了少数的几个心腹嬷嬷外,绝大多数都是年岁不大的小丫鬟,就连粗使的洒扫丫鬟都比别处好看不好。哪怕先前被那拉淑娴坑走了几个丫鬟,可之后没多久,赖嬷嬷又给她补上了。这小丫鬟多了,素日里倒是看不出甚么问题来,反而觉得处处都透着一股子青春洋溢,可一旦真的遇到事儿,问题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都无需去外头细瞧,单就是坐在这屋里听着,就知晓外头的小丫鬟一定都被吓得束手无策,甚至极有可能抱成团哭成一片。不过,这也真怪不得她们,没见着里屋的贾母和赖嬷嬷都白了脸,外头那些个没经过事儿的十来岁小丫鬟也难怪会被吓到了。
“拦住她!我不想看到她!赖嬷嬷!”贾母何止吓得白了脸,事实上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满脑子都是去年间王家婆媳三人大闹荣庆堂的场景。虽说王家老太太也没真的打她,却让她从此杯弓蛇影,没见着人倒是问题不大,如今听着外头的动静,贾母完全不知晓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将人拦住。
关键是,拦不住啊!
别看贾家和王家皆是功勋出身,可里头的区别大了去了。贾家祖宗是年少得志,整个贾氏一族算在一起,习武的统共也就仨人。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以及贾母之夫继任荣国公贾代善。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仨之外,整个贾氏一族就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武将。
再看王家,虽说王氏一族确实不如贾氏一族家大业大人丁兴盛,可人家的子嗣能耐呢。从第一代王家家主到如今的小辈儿们,除了一个王子胜已经被证实确是不堪重用外,旁的人都极为不错。当然,再往下一辈的仁哥儿和凤姐儿并不能作准,毕竟俩人年岁都不大。且王家比贾家能耐的是,不单男丁大多都出众,连女眷都是英雄豪杰。
王家大太太出身一般,甚至于听说其娘家还勉强算作是读书人,可惜教养出了一朵奇葩花。虽动手能力不强,那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旁人是理直气壮,可她却是理不直气却壮。往往上下嘴皮子一波弄,能将死的说成活的,还能轻轻松松逼人家去死。
王家二太太出身要略高一筹,她的嘴皮子一样活络,且比起王家大太太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心机了得。旁的就不说了,单看她进门六七年都不曾生养,却能让王子腾心甘情愿的不纳妾室通房,就足以证明其手段。
这还仅仅是两个小辈儿的女眷,王家老太太才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将门出身的她,据说使得一手好鞭法。人家是上得厨房下得厅堂,她却是上得战场下得刑场……
“拦拦拦、拦住她!”
就跟每一个惨遭欺凌的弱女子徒劳的呼救一般,甭管贾母叫得有多大声多惨烈,王家老太太还是成功的干掉了一票花枝招展的俏丫鬟,成功的进入了贾母的卧房。
却见王家老太太一把将帘子扯下来丢在地上,手里的麒麟头拐柱捣的地面咚咚作响,她本人倒是没拿刀带棒的,毕竟论年岁她比贾母还要年长了差不多十岁,况且有时候威压远比棍棒来得更为令人心寒。
“史太君,许久未曾见面,您老人家倒是挺康健的。”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来者不善,王家老太太一开口就是夹枪带棒的,“上次那番交涉显然不够,这次史太君又打算如何了?!”
贾母僵着身子抿着嘴,目光则是死死的盯着王家老太太手里的拐柱。按说她娘家保龄侯府也同样都是功勋出身,可她本人却是打小就被父母长辈宠溺着长大,半点儿委屈都没受过。等年岁一到,就由父母安排了一门上佳的亲事,嫁给了当时已经在长青帝面前崭露头角的贾代善。真要说起来,她这辈子受过的最大委屈就是长子贾赦被婆母徐氏抱走抚养,除了这个,她一辈子都是顺畅无阻的。
呃,还有就是去年间被王家婆媳三人差点儿逼死……
“亲家母,王老太太,有话好好说。”贾母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尽可能的让自个儿离王家老太太远一点儿,可纵然贾母的内室极近奢华,地方却大不到哪里去,偏她这会儿还是坐在靠近门帘的暖炕上,再怎么尽量挪动,离王家老太太还是仅有三五步远。
忽的,王家老太太往前走了几步,一下子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一尺之遥:“好好说?哼,你儿子寻我儿子的麻烦,你却让我闺女回了娘家!都说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纵是闹到金銮殿上,也没有出嫁女为娘家哥哥赎罪的道理。史太君,你讲讲道理罢!”
“不不,这次真的不是我让王氏回娘家!”眼瞅着王家老太太步步逼近,贾母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只下意识的捂着心口,竭尽全力努力解释着,“这回是我让王氏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让两家和解。这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咱们打从祖上开始就是至交好友,这孩子之间的闹腾,也没出甚么大乱子,坐下来好生商议一下,不好吗?”
王家老太太眯着眼睛杀气腾腾的上下打量着贾母,似是在思量这话里头的真实性。
贾母见似乎有点儿门道,忙不迭的又开口道:“我对王氏好着呢,拿她当我亲闺女一般看待,绝没有苛待的意思。对了,就说赦儿和你家子胜那事儿,不过是孩子爱胡闹,为了个风月女子瞎折腾,这算个甚么事儿呢!我回头一定劝赦儿,让他把那女子让出来了,老姐姐,您说可好?”
“哼,一个破鞋,谁稀罕!”王家老太太眉头紧锁,面上的神情却似有些心动。
这一次,跟去年那回是截然不同的,去年间王家占着所有的道理,且即便凶悍如贾母都不会真的希望儿子儿媳和离的,再说甭管事儿闹得再怎么大,都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儿,只要他俩说开了,荣国府也好王家也罢,都不会作过多纠缠的。可如今这一遭,不说旁的,这贾赦和王子胜都还在牢里待着呢,哪怕械斗不会真的被判甚么重刑,两个当娘的心里头也疼着呢。
当然,相对而言,王家老太太要更为心疼一些,她跟贾母不同,素日里最疼爱的并非格外能耐的次子王子腾,而是自幼大祸小祸闯了一堆的长子王子胜。
“那行,我闺女的事儿暂且不论,你得先使人将我儿从牢里弄出来。”王家老太太终是选择了退让,也是不凑巧,王湛王老爷子被长青帝遣到了直隶驻守,当地驻军没有圣旨调遣是不得轻易离开的。至于王子腾则是更早一步被调拨到了边疆,就连长媳也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金陵祖籍。也就是说,王家老太太纵是有心捞王子胜出来,都寻不到人帮衬。
听到王家老太太这般说辞,贾母也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挺心疼如今在牢里待着的贾赦,可比起心疼,她更想把贾赦揪到面前狠狠的胖揍一顿!
贾王两家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甭管孩子出来以后是收拾还是心疼,总之先将人捞出来再说。
协议达成后,王家老太太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而贾母直到人都走得没影儿了,才仿佛虚脱了一般歪倒在了暖炕上,整个人如同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背后的衣裳全是湿漉漉的。可等丫鬟替她宽衣解带草草擦拭了一遍,又换上干净衣裳后,她又慌了神。
……方才迫于压力在王家老太太跟前保证了的事儿,以她如今的能耐压根就办不到啊!!
一想到王家老太太极有可能再杀个回马枪,贾母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忙急急的让赖嬷嬷去荣禧堂传话,说甚么都要立刻见到那拉淑娴。其实,若非贾母她如今腿软走不动道儿,她很想亲自往荣禧堂跑一趟。跟浑身泛着杀意的王家老太太相比,给自家儿媳妇服个软似乎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幸好,那拉淑娴没拿乔,很快就赶到了荣庆堂。
“老太太,听说王家来人了?”那拉淑娴笑脸盈盈的望着贾母,似乎不曾掩饰自己早已知晓消息的事实。她自然是知晓的,哪怕来荣庆堂传话的人是赖嬷嬷,可也有旁的人去她跟前回话。真相是,当王家老太太杀到荣庆堂时,她几乎同时也得到了消息。
知道你遇着麻烦了,可我就是不来帮衬。
贾母面上的神情活脱脱就像是吞下了一只苍蝇般,既愕然又恶心还不得不强颜欢笑:“对,是亲家母来了。”
“一定是来向老太太您赔礼道歉的罢?唉,这般说来,王家多少也有可取之处,虽说素日里嚣张跋扈了一些,到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顿了顿,那拉淑娴仿若感概的道,“老太太您就原谅了王家罢,只要他们能让老爷回来。”
“呃……”贾母再度被噎着了。
其实,贾赦和王子胜只是因着一个风月女子起了口角,继而演变成斗殴,可因着顶多就是把那地儿给砸了个稀巴烂,且也没闹出人命来,问题并不是很大。
——对于往昔的荣国府来说。
“淑娴。”贾母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刚走不久的王家老太太那彪悍至极的模样,只觉得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偏她也明白,这档口宁荣二府都没法插手,王家能耐的父子俩都不在京城,至于贾母的娘家保龄侯府则已经有将近一年时间没任何动静了,如今能将贾赦和王子胜捞出来的,也就只剩下那拉淑娴的娘家了。别看张家也闭门谢客了,可人家那是因着守孝,真要拉拔一把还是很容易的。
“老太太您说。”
“唉,王家那头自是有错的,可咱们四大家族到底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再说这事儿也不能全赖在王家那头,赦儿他……”比起王家老太太单纯的心疼儿子,贾母的心情无疑是很复杂的,“总之赦儿也有错,可就算错了,也该咱们关起门来教导,没的落到大牢里吃苦受罪的。淑娴,你想想法子。”
“想甚么法子?”
看着完全异于往日,一副我很傻很天真模样的儿媳妇,贾母这会儿不仅仅是脑仁疼,心口更是阵阵发疼,且疲惫感一波接着一波涌上了心头,只恨不得立刻倒头睡下再也不管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混账事儿了。
可惜,她放不下。
强忍着各种负面情绪,贾母咬着后槽牙,竭力做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神情来,且强笑道:“淑娴,如今政儿去了扬州,王家那边爷们也都不在京里,我娘家保龄侯府前些时候不也出了点事儿,我是实在没法子了。”
那拉淑娴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满脸的同情怜悯,仿佛在说,您老人家真可怜。
被莫名糊了一脸同情的贾母更难受了,准确的说,她如今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得劲儿的,甚至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那拉淑娴究竟是真的蠢还是故意在她跟前装蠢,若是前者,那张家的教养是有够失败的,若是后者,就不能心疼心疼在牢里吃亏受罪的贾赦吗?
贾母完全猜不透那拉淑娴心里的想法,又实在是没有底气硬一把,迟疑再三之后,她还是被迫丢掉了仅剩的那一丝自尊,用近乎讨好的口问道:“淑娴,你明个儿回一趟娘家,让你父兄帮忙把赦儿和王家那哥儿救出来,成吗?”
“成!”那拉淑娴当下便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满口子应允。
没料到事情竟然这般容易的贾母,愣是有那么小半刻满脑子一片空白,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说点儿甚么时,却听那拉淑娴又道:“也别等明个儿了,我今个儿就回娘家,可好?不过,若是如今这个时辰出门,怕是今个儿肯定回不了了。老太太……”
“你回去罢,今个儿回不了就明个儿再回,不然在娘家多待两日亦是无妨。”忽的,贾母想起张家还是孝期之中,面上闪过了一丝迟疑,不过很快她就下定了决心,“虽说你娘家嫂子过世不久,可这也没甚么不要紧的,咱们家不忌讳那些个事儿。对了,正好你回去瞧瞧琮儿,再把琏儿带回去给你娘家父母瞧瞧,指不定他们见了孩子心一软,就答应了呢。”
“好,那老太太,我这就去一趟。”那拉淑娴笑得异常温柔,若是这会儿十二在的话,定会不由自主的起一身鸡皮疙瘩,可惜贾母还不够了解她,只道是她到底心想着贾赦,不会坐视不理的。
才怪!
当天傍晚,那拉淑娴就带着琏哥儿回了娘家,且归期不定。
自然,张家老太爷还是照例询问了那拉淑娴是否需要帮衬,毕竟贾赦犯的事儿说出去虽不大好听,可实在是不算大事儿,若是那拉淑娴开了口,张家老太爷都无需亲自出面,随便使唤个儿子出去寻个好友,这事儿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然而,那拉淑娴断然拒绝。
她是这么说的:“老太爷且放宽了心,事情的轻重我自是明白的,左右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案子,纵是没有人帮衬,也不会如何的,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我家老爷好生受一番教训,也省得他往日再闹这等幺蛾子。”
张家老太爷之前就已经问了一遍,当时还道是那拉淑娴面子薄拉不下脸来求人,可等第二遍问下来后,他倒是看透了。这闺女哪里是面子薄,分明就是心狠!
……真不愧是他的好闺女。
抱着这样的想法,张家老太爷愉快的拎起琏哥儿去了书房里,虽说这个外孙没甚么读书天赋,不过不怕人蠢就怕人又蠢又懒又无自知之明,对于琏哥儿,张家老太爷多少还是抱了点儿期望的。至于十二,前段时间就被那拉淑娴丢回了张家,虽说落下了两个月多的课程,不过十二只花了两日工夫就成功的追了上来,惹得张家的彬哥儿和栋哥儿欲哭无泪生无可恋。
万幸的是,琏哥儿的插班,很快就能让张家两个哥儿寻回自信的。
那拉淑娴见琏哥儿被提溜走了,瞅着时间也不算晚,便带着容嬷嬷往福瑞斋而去。上次来去匆匆,她倒是见了父母双亲,却没说上两句话,这会儿有空闲了,她自是要好生同母亲嫂子们叙叙旧。
至于贾赦……
呵呵哒!
却说书房那头,十二和两位表兄在张家二老爷的督促下,正在写功课。因着守孝的缘故,张家三位老爷可算是都清闲了下来,不过张家大老爷一直没能从失去爱妻的悲伤之中走出来,哪怕有空也只是同两个儿女在一起,极少出正院子的门。张家老太爷知晓长子的心病,也不催促,只想着时间定能抹平一切,给愿意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将心情调整过来。可张家老太爷也就只会对长子略宽容一些,对于另两个儿子却是随意吩咐,只恨不得全天候的敲打蹂|躏。
这不,原本只是张家老太爷教导三个哥儿,自打出了正月十五后,书房里又添了张家二老爷和三老爷,这两位的学问铁定是不能跟张家老太爷相提并论的,可教导三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成问题……
“自打去年开始,京城里便一直处于风雨欲来之势,保龄侯府仅仅只是一个开端,之后另有几家遭了秧,虽说都有各自有明确的由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头定然另有文章。”十二眯着眼睛危险的盯着张家二老爷,“二舅舅,您觉得会是甚么事儿呢?”
张家二老爷拿袖子擦了擦额间渗出来的冷汗,结结巴巴的道:“京、京城里头常有事端发生,就、就说前不久,你爹他不是跟王家大老爷闹了一场吗?无事的,无事的。”
“荣公之后袭一等将军爵位的赦大老爷,和王家最无用不堪的继承人王子胜大老爷,在秦楼楚馆为了一个风尘女子大打出手……二舅舅您说的不错,确实无事的,毕竟圣上英明神武,才不会跟两个蠢货一般见识。”
“呃。”张家二老爷真想赞一声精辟,却及时想起话题里的其中一人正是自家妹夫,也是眼前这小东西的亲爹,登时面色一沉,“子不言父之过,就算琮儿你说的极有道理,也不能在人前这般浑说。”
“二舅舅您说得对,回头我背着人说。”十二无可无不可的道。
听了这话,张家二老爷几乎要崩溃了,他是知晓自家这小外甥自幼聪明伶俐,可这聪明的也过了头罢?半响,张家二老爷才勉强挤出一句话:“琮儿,你还小,有些事儿等你长大了再说。”
“譬如从去年到今年,倒霉的皆是太子一脉的?”十二挑眉道。
张家二老爷快给他跪下了,抬眼看另俩哥儿正瞪大了眼睛来回望着他和十二,登时脊背上冷汗涟涟,却还要强自镇定的冷叱道:“看甚么?你们的功课都做完了?哼,今个儿多写一篇策论,就论孟子的‘一曝十寒’。”
彬哥儿和栋哥儿先是面面相觑,旋即哭丧着脸开始跟功课做博弈。
这档口,张家老太爷回来了,还顺道儿捎带来了琏哥儿。
“弟弟!!”琏哥儿才不是那两个被蹂|躏惯了的张家哥儿,也不是被十二才智惊到的张家二老爷,他只是一个比贾赦还蠢的熊孩子,一见到正坐在书案后的十二,当下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完全没给十二反应的机会,便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十二:…………要不是本阿哥打不过你,我一定打死你!
最终,十二还是被解救出来了,而琏哥儿则是被安排着跟三个哥儿一道做学问。只是,这么一来,差距立刻出来了,彬哥儿和栋哥儿是激动的,他们终于寻到自己不是蠢货的证据了,因为琏哥儿比他们更蠢。而张家二老爷则是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张家老太爷在发觉琏哥儿基础比他想象中的更差后,便命自家老二专管琏哥儿。
不过,张家二老爷在把琏哥儿带到隔壁房间之前,还是忍不住跟张家老太爷提了一句方才十二说的话,就这般简简单单的略提了一句,就已经让张家老太爷心下一沉。
不多会儿,张家三老爷也过来了,张家老太爷二话不说将残局丢给自家老三,他本人则是拎起十二去了对面另一间书房里。
“琮儿,那些事儿是谁跟你说的?”
有些事情,张家老太爷虽说心里头有所猜测,却不是大喇喇的说出口。一来是因为他这个年岁了,很清楚甚么话能说甚么话不能说。二来同样也是因着身份地位的缘故,很多事情纵然只是虚的,从他嘴里过了一遍,就成真的了。
身份地位越高的人,说话就越要小心谨慎。
“没人跟我说,我自个儿猜出来的。”十二眨巴眨眼睛,配上他一副白白胖胖的肉包子脸,显得异常的可爱,外加不靠谱。
可张家老太爷是甚么人,到了他这个地步,完全可以无视表象。
“娘一直夸我很聪明,我也觉得我很聪明。就说我爹那事儿,外祖父……”十二忽的压低了声音,示意张家老太爷凑过来,“我听到我娘和我爹说话了,我爹是故意激怒了王家大老爷,他就是故意找茬!”
“此话当真?”
“外祖父,我还知晓,爹娘在偷偷的说话,说甚么跟荣国府有关的人家,或多或少都出了点事儿,怕是再过几个月,京城里就要有大麻烦了。还好张家这头因着意外守孝,反而能保一家太平。□□国府就没那么幸运了,唉。”
“所以,你爹才会故意寻王子胜那蠢货的麻烦,好用这样的手段,向上头的人证明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张家老太爷冷笑一声,“法子不错,选择王子胜大概也是为了顺手将王家摘出来罢?秦楼楚馆更是个好地方,如此一来,贾赦落在上头人的眼里,不单蠢还上不得台面!”
这年头,玩个把女人压根就不算甚么事儿,哪怕为了女子一掷千金也无妨,玩玩儿嘛,在很多纨绔子弟心目中,风月场合的女子就跟一只雀儿,或者一匹看得上眼的马儿一般无二。一句话,就是个玩物!
可若是某人玩物丧志,甚至对一个玩意儿产生了感情,那落在旁人眼里却大不相同了。
十二仰着头看向张家老太爷:“我还知晓很多事儿呢,外祖父想听吗?呵呵,我从娘这边听到了关于张家的事儿,从爹那头听到了宁荣二府的事儿,从我家老太太那头听来了关于保龄侯府的事儿,还有我那个缺心眼的珠大哥哥,他告诉了我好些关于王家的事儿。”
张家老太爷冷汗都下来了,从去年夏日里接手十二的教养后,他早已发觉这孩子多智近妖,不单有着过目不忘的能耐,还每每对历史有着自个儿的见解,且很多见解是让他这个老头子都不禁为之汗颜的。
“琮儿,你真的觉得今年京里会出大事儿吗?”
“对,我猜应当是跟太子殿下有关,说不定……”十二狡诈的一笑,“是废太子哦!”
……!!!
饶是张家老太爷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被十二这话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冷不丁的,他想起了之前给十二讲史记里的故事时,每次他仅仅说了个开头,十二就能将结局猜了个*不离十,可他确定在此之前绝对没人跟十二讲过那些事儿!
唐太宗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从某方面来说,如果某个人对于历史有着极度敏感,能轻而易举的知晓后事的话,那么对于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会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可是,废太子……
张家老太爷背着手在屋里转圈,这事儿太大了,也太严重了,饶是他先前也已经觉察到了近日里京城里的异样变化,可在听到十二这番话后,他仍不能淡定下来。当朝太子乃是长青帝元后唯一存活于世的嫡子,而长青帝虽已有三任皇后,并东西六宫无数妃嫔,可独独对于元后有着一份别样的情愫。这种感情不难理解,毕竟发妻跟续弦继室原就不能混为一谈,而妃嫔在长青帝眼中,只怕跟寻常人家的妾室通房无甚差异。
废太子啊!
冷不丁的,张家老太爷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长青帝是个重情重义宽厚仁慈的帝王,可甭管之前的附加词有多少,长青帝仍然是个帝王。只要是个帝王,就难免避免某些情况。譬如,面对想要夺自己位置的不孝子。
“琮儿,你可知晓,差不多在五六年前,你大舅舅跟我说,他已经大了,想试试如何当一个家主。他让我看着他,若是当的不好,也可以教教他,免得将来所有的担子一下子压在他肩头时,他会慌乱无措束手无策。”
十二笑眯眯的仰头看着张家老太爷,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可爱模样。
“说真的,我当时头一个想法,不是儿子长大了能替我分忧了,而是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那么老了。唉,我老了,儿子却长大了,可我不服老,我觉得家主之位我还能再任个十来年。”
可惜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退让,将家主的位置让给了张家大老爷。因为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趁着身子骨还硬朗之时,让儿子多试试,万一出了差错,他也可以及时纠正,免得将来百年之后,张家的基业被子嗣败光。毕竟,荣国府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当然还有更多的人家,在一家之主徒然离去之后,不孝子嗣轻而易举的败光了祖宗基业。
“……可我还是很难过,我一生顺畅无忧,那真的是我头一次选择了退让,还是让给了一个处处不如我的人。”张家老太爷苦笑一声,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哪怕那是我亲生的儿子,我还是不服啊!”
“我不让!”十二鼓着腮帮子,一字一顿的道,“想要就打败我,反正我不让!”
“怕是很多人都会这么想罢?至少我可以肯定,圣上就是这么想的。不对,你说的是,想要就打败你?可若是圣上的话,恐怕是谁敢起这份心思,他就让人不得好死!”张家老太爷一脸肃穆,只是片刻之后,他却朗声笑了起来,“琮儿,要是外祖父欺负你爹,你会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