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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那拉淑娴的小心思,张家这头总算还是安宁的,哪怕后宅女眷得知了早朝上发生的事儿,也仅仅只是一笑了之,并不会真正往心里去。可王家和荣国府却已经鸡飞狗跳了。
先说王家,因着王老爷子全程旁观此事,故而先是托病请假一日,后命人立刻将王子腾唤回。等到贾赦往荣国府赶时,王家这头人已经到齐了。
“要说这文人狠起来可比咱们武将更为决绝,荣国府这次算是倒大霉了。”将早朝发生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王老爷子唉声叹气的坐了下来,“说罢,你们哥俩也都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事儿该如何了结。”
听得这话,王子胜瞬间将目光对准了弟弟王子腾,后者迟疑了一番,遂道:“敢问父亲,张家那头是个甚么说法?是只打算对付贾政一人,还是希望借此机会扳倒荣国府?或者更狠一些,让满朝文武都知晓张家不好惹?”
“我只能说,张家暂时不会与我们家为敌。”王家老爷子深深的看了王子腾一眼,后又瞥了王子胜一眼,喝道,“子胜你说!”
王子胜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本能的附和道:“二弟说得对,我也是这般想的。”
“你就只天天想着你那些个美妾罢!”王老爷子恨恨的剜了王子胜一眼,别以为他不知晓,方才管家已经告诉他了,王子腾是大清早就出门办差得了消息才匆匆回府,可王子胜却是被人从美妾房里强行拖出来的。当然,贪慕女|色并不算甚么大错,可王老爷子这会儿心情不佳,自然没甚么好脸色给这色胚儿子看。
“我、我这不是……”王子胜犹想寻个借口糊弄过去,可被老爷子一瞪,登时蔫巴巴的认栽了,“父亲,我知晓错了,回头我就把人给打发了。”
“哼,我才懒得管你屋里头那些个腌臜事儿,左右打发了这个,回头你又该买新的了。子胜啊子胜,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仁哥儿都已经十岁了,多少长点儿心眼子罢!我倒是不担心你弟弟,左右就算没的家产继承,他将来也定能干出一番成就。可你呢?你是我的长子,是王家将来的家主!行了,从明个儿起,你也给我去兵营历练!”
“甚么?!”王子胜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兵营这种地方,是他能待的?
却说这王家,并不像荣国府那般宠溺子嗣,事实上正好相反,王家崇尚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的,譬如说对待姐儿,不想进学或者不想学那些个女红之类的都无妨,只要学会管家理事就成。然而,王家虽没有打姐儿的癖好,可对于哥儿们,却是信奉粗放粗养的。
“怎的,老子说的话还不管用了是罢?哼,要不是当初你祖母护着你,我早就把你丢到兵营去了。不过,如今也为时不晚,索性你和仁哥儿一道儿去!”
王老爷子是甚么人?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之人,他能是个好相与的?以往也是因着他常驻边疆,两儿两女都被丢给了他媳妇儿和他亲娘管着。这女人原就容易心软,对四个孩子都是宠溺无度。等王老爷子从边疆功成身退时,长子王子胜已经被养歪了,哪怕后来他竭力纠正,也不过是勉强将当时年岁尚小的王子腾引回了正道。至于两个女儿,王老爷子没甚在意的,左右他也没想过靠女儿光宗耀祖。
原想着既然已经这般了,那就这么着罢,可今个儿早朝之事,却为他敲响了警钟。
——儿子没用怎么办?哪怕弄死了也绝不能留下祸害自家!
“父亲,我真的不行,我……”
“要么去兵营,要么我开祠堂除了你的名!!”王老爷子没留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
登时,王子胜软瘫在地。
立在一旁的王子腾迟疑的来回扫视着父亲和大哥,半响才道:“父亲,咱们还是先谈谈荣国府这事儿罢。”
“无妨,这事儿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将你妹妹折进去罢了,绝不会动摇我王家的根基。”王老爷子沉着脸看向王子腾,“你大哥就是个怂包,只怕将来等我走了,这个家还得由你看顾着。这样好了,这事儿我不插手,就交给你去做!”
王子腾重重的点头:“是,父亲。”又向王子胜道,“大哥,你还是赶紧回去归整一下行囊罢,别忘了还有仁哥儿的。”
此时的王子胜,已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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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荣国府荣庆堂内,贾母听闻贾赦已经回来,怒斥道:“让他立刻来见我!立刻!”
因着贾母这番态度,贾赦还道是自家府上消息挺灵通的,竟这么快就得知了早朝上发生的事儿。然而很快,贾赦就明白这纯粹就是他想太多了。
“孽子!你竟然还敢回来!”贾母赤红着眼睛,满脸的怒容,“他王家放肆也就罢了,你怎么敢这般作践你弟弟?那可是你的嫡亲弟弟!你怎么敢,怎么能这般?”
贾赦低头沉默不语,等贾母说痛快了,才嗤笑一声:“老太太,先不说这个了,您还是先琢磨一下,如何应对大理寺卿罢。”
“甚么?大理寺卿?”
“对。”贾赦抬眼直视贾母,语气平静的将他从那拉淑娴处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贾母。当然,他只是客观的陈述事实,既不能诬陷旁人也不曾为张家洗白,只是将早朝上文武百官硬冠在贾政头上的罪名一一阐明。
重点有三。
其一,孝期豢养外室。
其二,休弃与更三年丧的嫡妻。
其三,身为次子却窃居荣国府正堂。
贾母傻眼了,好半响才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点着贾赦,不敢置信的控诉道:“你你你……你怎么敢这般污蔑你弟弟!孽子!”
“我说老太太,您偶尔也讲讲道理。我虽说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可我身上并无任何实缺。而早朝却是正三品以上官员方可参与的,我倒是想问问您,我怎么就让您产生了我能上早朝面圣的错觉?实话告诉您,这事儿里头有张家有王家,还有咱们府上历来得罪过的人家,当然或许也包括纯粹顺杆子往上爬的人。”
“哼,肯定是张家和王家!”贾母选择性的听取了自己想听到的事儿,登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见贾赦还一副无赖样儿,更是怒不可遏的痛骂道,“你为何还站在那里?还不赶紧把事儿给摆平了!”
“哟,老太太您可真能耐,没事儿的时候从来想不起我,这一有事儿您就指望上我了,是罢?还真是让您失望了,我真没这个能耐把事情摆平。尤其我媳妇儿和二弟媳妇儿都还在娘家待着呢。”
“她们两个都不是甚么好东西!休弃,必须休弃!!”
“行啊,您尽管这么办,回头大理寺卿询问起来,坐实了将与更三年丧之嫡妻休弃的罪名。对了,不止二弟,还有我。正好我们俩兄弟一道儿获罪,一道儿入狱,一道儿被斩首示众。说不定回头咱俩还能手拉手一道儿下黄泉找父亲大人呢。”
“你你你……孽子,孽子!!”
“除了这些,老太太您还能说点儿别的吗?或者,索性甚么都别说了,我这就去寻大理寺卿主动认罪,如何?反正左右都是个死。”贾赦笑得一脸诡异,心底里却愈发的不是滋味了。
见状,贾母终于收敛了怒意,面色阴沉的望向贾赦:“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早这样不就结了?罢了,先说正事儿。二弟如今有三个大罪名,孝期豢养外室乃是重中之重,您别跟我强调没这事儿,这个我说了不算,咱们得去寻出真凭实据来。”见贾母欲开口,贾赦直接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径自道,“还有休妻,让二弟别拿乔了,跪求磕头怎样都好,赶紧把王氏迎回来。就算你们俩都攒了一肚子的气,回头慢慢算账不成吗?赶紧的!再晚一些天知晓会出甚么事儿。最后一个窃居正堂,呵呵呵……您看着办,反正死的也不是我。”
最后一句话,成功的气疯了贾母。可饶是心底里的怒火怎么也压抑不住,贾母也只能忍着气先命人将贾政唤来,等贾政过来后,又让贾赦复述了一遍方才的话,等贾政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后,母子三人终于能够坐下来好生商谈了。
贾政是有读书人的傲骨,可就算有傲骨,他也不能拿小命不当回事儿。在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之后,贾政惨白着脸看向贾赦:“大哥。”
这话一出,贾赦翻着白眼半是调侃半是鄙夷的道:“能听到你唤一声大哥,可真是不容易。得了,你先赶紧去一趟王家,今个儿入夜之前,必须把王氏给我迎回来。她要是回不来,你也不用回来了。跪也好磕头也罢,哪怕王氏叫你给她端洗脚水,你也给我捏着鼻子认了!跟小命比起来,这些都不算甚么。懂了罢?”
“我……”贾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半响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咬牙道,“好。”
“那还愣着作甚?赶!紧!去!”
随着贾赦的一声怒吼,贾政麻溜的起身飞奔离开荣庆堂。等贾政跑的没影儿了,贾母才捂着心口哎哟哎哟的唤了起来。贾赦登时没好气的道:“别总是只顾着心疼你那宝贝儿子,偶尔也考虑一下大局。哼,挨我的骂也就罢了,左右我这个当哥哥的,还能真害了他不成?老是好赖不分的,王家人才是真正的作践他!”
“赦儿。”贾母不哎哟了,却仍拿手捂着心口,“那其他的事儿呢?对对,我这就让珍珠去荣禧堂那头帮忙,今个儿入夜前,先把地方给搬了。你去住荣禧堂,你去。”
贾赦继续翻白眼,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就是一窝怂货,只会在窝里横的那种。不过,相对于其他两个罪名,窃居正堂反而是最轻的一种了。毕竟,长幼无序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而另两个却是涉及律法了。
“唉,咱们家人口少,以往不觉得,如今一忙活起来才知晓人手不足有多麻烦。这样罢,二弟不曾在孝中豢养外室一事,由我出面想法子抹平。至于窃居正堂这事儿,就交给老太太您来办了。对了。”贾赦忽的一拍脑门,强调道,“以往的事儿我不管,回头但凡有人来打听咱们府里的事儿,老太太您定要一口咬定,管家理事的人是您和我媳妇儿。还有,当家做主的人也是我和您。记住了?”
“好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贾母只要一想到方才贾赦说的,兄弟俩一起下黄泉见老太爷之类的话,就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这会儿,只要能将事儿抹平了,就算让她伏低做小,她也会咬牙认下了。
见贾母确实知道怕了,贾赦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事儿还有的忙活呢,不过正如他媳妇儿所说的,不会的就去问去学,去试着做。说白了,他都尚不到而立之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然而,似乎注定荣国府要经历这一劫,及至晚间,贾赦尚未将事情理出个头绪来,贾政也不曾将王夫人迎回府上,赖管家却急匆匆的来报,说是有大理寺的人过来问话。当然,仅仅是先来问话,而非直接拿人,可饶是如此,也把贾母吓得不轻。等送走了差人后,贾母只觉得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湿了,整个人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愣是半响都没能缓过气来。
直到掌灯时分,珍珠来报。
“老太太,二老爷回来了,带着二太太一道儿回来的。只是二太太说她累着了,就先去歇下,等过两日身子骨好些了再来给老太太请安。还说,还说她想念珠哥儿和元姐儿了,让给抱过去……”
贾母一个没撑住,两眼一翻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