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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家超市的地下室仓库内,堆放的乱七八糟的纸人纸钱堆里,两个还只有十一二岁,衣衫褴褛的小鬼正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面容冷酷,摇头摆尾的大黑狗。
“一罐除臭剂,两瓶酸酸乳,两双三十四码的寿鞋……啧啧啧,你们倒是胆子挺肥啊!知不知道敢来我们店作案的鬼下场都是怎样的啊!!送你去投胎!!保证不是人哦!!”
嘴里哼哼唧唧地这般说着,赵发财一边说一边冲着本就在发抖的两个小鬼龇了龇牙,而还未等他做出进一步恐吓,地下室门就被轻轻推开,接着眯眯眼的袁有道大爷把头探进来笑呵呵地道,
“旺财啊,老板要你把小孩都带出来啦。”
“大爷!!老子叫发财!!”
无奈地冲门口的老爷子翻了个白眼,耳朵不怎么好使的袁有道闻言点头,可是看表情就知道他铁定没有听清楚。早已习惯了的赵发财这般想着哼哼了一声,接着眯起眼睛抖了抖皮毛,瞬间变换成了高大的成年男人形象。
“嘿,走,咱们来好好审审。”
一手一个拎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小鬼,赵发财毫不费力地就这么上了楼,楼上的收银台边,白羡生正在低头轻轻地向柏子仁汇报着最近的账务,而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柏子仁在看到赵发财上来的一瞬间只是挑了挑眉,接着淡淡地开口道,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不负责的老板。”
痞气地叉着腰往收银台边一靠,赵发财把那两小偷往地上一丢,就不管了。柏子仁见他这个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缓缓地落在地上的两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孩子身上。
目及之处,首先看到的便是他们一个残缺着一条腿,而另一个没有一条胳膊。那个没有腿的孩子长的高些,此时只能艰难地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而另一个孩子则用那只完好的手艰难地想要扶起身边的同伴。
“你们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要偷东西,身上没有冥币吗?”
轻轻地开口对这两个孩子说着,闻言,那两个孩子却只是沉默地用虚肿着的眼睛望着地,紧紧地闭着嘴就是不开口。
没有得到答案的柏子仁也没在意,边问边用系统扫描了一下他们的信息,伴随着滴的一声,两个孩子的信息出现在他的眼前,而就在看见那些信息的那一刻,柏子仁一直平淡的脸色却忽然有些难看的沉下来。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白羡生见柏子仁的脸色不好,便开口问了一句,一边的赵发财也有些好奇,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两个小鬼,喃喃道,
“难不成是什么大型车祸?这缺胳膊少腿的可够惨的啊?可是这也不能偷东西啊你说是吧……而且这两兔崽子嘴可够硬的,我刚刚吓唬他们好一会儿了,他们都死不吭声,我上回可是吓哭死刑犯都没商量……”
“因为他们的舌头都被割了。”
柏子仁冷冷的话打断了赵发财的声音,白羡生,赵发财和原本在一边装聋作哑整理着货架的袁有道闻言都愣住了,接着齐齐望向柏子仁,不解地发问道,
“这两个小鬼都是……哑巴?”
听见这话,两个孩子的身体都有一瞬间的发颤,仿佛是被触及内心深处最不想回忆的往事一般,他们低低地发出了几声扭曲怪异的啜泣,而柏子仁闻言只是缓缓地站了起来,接着走到那两个孩子面前俯下/身,用自己的手握住两个孩子脏兮兮的手,声音冰凉地开口道,
“是谁杀了你们?他在哪里?”
畏惧地望着这个近在咫尺的黑衣少年,两个小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发不出来,他们有着满腔的怨恨和怒火,有着一身的冤屈和仇恨,却统统无法宣泄,而见状的柏子仁只是将自己苍白的手掌在他们的面前摊开,接着道,
“识字吗?想说什么,都可以写下来给我看。”
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声线,却偏偏带着不容置疑。那个没有腿的小鬼闻言胆怯地看了眼自己的同伴,在得到了一个轻微的点头后,试探地伸出了自己脏兮兮的手。
“对,不,起,我们不该,偷东西。”
手心里痒痒的,小鬼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柏子仁的手心勾写着,大大的眼睛里一边落下泪来。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小鬼见状羞愧的跟着点了点头,接着用自己的手帮没有腿的孩子擦了擦脸。
“没关系,那边那只狗其实没有恶意,他很可爱的。”
白羡生轻轻地出了声,刚刚抓住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和赵发财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什么爱捣乱的小鬼来砸场子了,这才故意吓唬了他们一番,现在看来这事却另有隐情,他也难免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谢……谢。”
边哭边一笔一划地写着,两个孩子听到白羡生的话脸色涨红地点了点头,而就在那个孩子用颤抖着的手在柏子仁的手心写下那个杀死他们的人的名字时,柏子仁只是将自己的手缓缓握紧,接着系统的机械声准时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滴——寄主接收讨债任务!当前进度:0%】
【债务类型:虐/杀之恨,夺命之仇】
【债务人:孙老五】
【职业:职业乞讨人】
【抵债方式:以命抵命,罪无可丝
*
方儒牛和马森是同年同日生的,他们的家就靠在一起,打小又玩的好。
虽然在这个小山村,家家户户的孩子们都爱揍在一块疯玩,但是比起同龄孩子来说,他们俩的关系又好上了几分。
他们都是那种家里生了好多孩子的家庭出生的,家里面的兄弟姐妹连饭都吃不饱,父母自然也没有钱供他们读太多书。
而一直到他们终于从泥地里打滚的猴子逐渐长大,他们也还是出了名的好哥俩。
他们俩一起端着小凳子在村子的小学念到了六年级,然后再一起垂头丧气地回了家辍了学。
家里的父母给他们的说法是,先在家里干两年农活,然后再去沿海的大城市打工。方儒牛和马森没有任何意见,当然就算有意见,他们的想法也完全不重要。
马森的大姐过年还要出嫁,方儒牛的弟弟几天前刚刚出生。他们俩都不是成绩优异的尖子,自然要为了这个家庭的生计而选择辍学。于是小哥俩的前途就这么被定下了,可就在这个提议准备落实的第二天,这个已经很久没有生面孔出现的小村子里忽然来了个人。
就是这个人的出现,改变了村子里几乎全部孩子的命运。
而在很久之后,当这些此刻还将这个人当做恩人的父母们看到自己或是终身残疾或是客死他乡的孩子时,他们都懊悔的几欲死去。
可是到了那时,一切也都晚了。
这个人叫孙老五,据他自己说,是个杂耍团的老板。
他开着小车,一进到村子,就直接找到了村长家里,先是好烟好酒的送了不少,接着又语重心长地开始满村溜达,跟全村的人都拉起了关系。
什么多少年前也是村子里的,当时还和隔壁村的谁谁谁一起耍过,啊呀你也认识那个谁谁谁啊,对,现在是发家了,但是不敢忘本,所以这不回来看看大伙,顺便帮帮大家一起发财嘛!
什么老乡啊,家里孩子这么多,不如让我带几个走吧!保证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每个月都能给你们挂电话,我带着他们学杂耍,跑表演,挣得可比你们种地要多的多!到了年纪再给你们送回来,我在市里的地址也给你们,保证不蒙人!大伙可都是老乡啊!
这话说的不可谓动听,而这些一辈子都没怎么见过外面险恶世界的村民居然也真的信了。或许是孙老五出色的演技打动了他们,或许是孙老五承诺的高额金钱回报打动了他们,总之当这位热情的孙老五终于要离开村子时,他的小客车里整整装了二十几个或是才四五岁或是才十几岁的男孩和女孩,而这些还不包括那些想把孩子往外送,却因为年龄太小孙老五不愿意收的孩子。
方儒牛和马森就在这些孩子里面,几乎是在知道这件好事的第二天,他们就被自己的父母拖着去见了那个孙老五。他们的父母因为他们的离开,而得到了孙老五承诺的每月九百块钱工资和一条烟。也因此,在他们走的那天晚上,全村都喜气洋洋的看上去像是在过节。
而对于那些孩子而言,这一走,却像是彻底掉入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再没有苏醒的一天。
因为等待着他们的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可能会很辛苦的杂耍,而是比这要可怕千万倍的事情。
小客车开进了郊外的工厂,把所有孩子都领进了昏暗的小平房里。十六个孩子一个房间,一顿只有半个包子,男孩和女孩都睡在地上的破棉絮上,只要他们敢哭,就一个巴掌扇过来。
而当有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哭着提出想回家时,却被孙老五一脚踢在了肚子上,直接用铁棍打断了双腿。
“回家!你他妈还想回家!你爹妈都把你卖给我了!你个死丫头!我打死你!”
“啊!!救救我……我错了……我不回家了……救命!!救命!!”
女孩的哀求和痛哭显得格外的凄惨,所有的孩子都瑟瑟发抖地看着,却没有人敢上去阻止。
躲在一边的方儒牛和马森到了此刻,才明白了他们可能都被骗了,这个孙老五肯定不是什么杂耍团老板,而等待他们的命运,要么是服从这个坏人做一些可能很不好的坏事,要么就是像这个女孩一样,被打到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为止。
小哥俩人生头一次迷茫了,他们开始想念起自己的家人,也开始讨厌起自己的父母。湿漉漉的被褥盖在身上,衬着空气中的血腥气简直让人作呕。而在心底,他们也充满了对未来的畏惧。
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俩和昨天被打断腿的女孩,还有另外三个孩子被孙老五带到一个繁华的闹市区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孙老五究竟为什么要骗那么多孩子过来。
“都给我跪下来问人家要钱!装哑巴也好!装瘸子也好!还有你!死瘸子!给我哭!今天要是要不到五百块钱,我就打死你们!”
猥琐阴狠的男人交代完就站到了一边,只留下枯瘦的女孩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躺在旧报纸上,而在女孩的边上则跪着几个年纪还很小的孩子。
这在闹市区是屡见不鲜的景象,几乎在每个大中型城市都会出现。大部分市民见到这种画面一般都会见怪不怪,虽然孩子可怜,可是乞讨者满大街都是,而骗子又占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比例。这种事见多了,大家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用不完的善心,可是当这些只到你膝盖的孩子一遍遍的朝你下跪磕头,哀声求饶时,大多数善良的人又会被心底的不忍心打败,拿出那一点钱权当做件好事。
而这,也给了不少真正的职业乞讨者启发,促使他们去到某些落后贫穷的村子里,以带出去打工为名骗走了无数孩子。这些孩子被带到了城里,大部分都被这些丧心病狂的职业乞讨者恶意打断腿脚,为博取他人的同情,也充实这些人自己的腰包。
方儒牛和马森就这么被孙老五操控着要了将近三个月的饭,在这期间,和他们一起的孩子有两个因为生病被孙老五直接遗弃了,有六个被打断了手脚,而他们俩也挨了无数次打,马森的一只耳朵更是因为被孙老五耳光而几乎聋了。
“阿森,我感觉再这么下去玉华姐快死了……”
深夜的被窝里,方儒牛紧紧地贴着马森的耳朵,小声地说着话。玉华姐就是最早被打断腿的女孩,这几个月里,她一直被孙老五反复虐待,虽然腿好了,可是精神却被摧残的没有一丝反抗之心,衰败灰白的脸色看着和行尸走肉也无异了。
“你想怎么办?”
极有默契地和自己的好哥们对视了一眼,马森知道方儒牛肯定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而见状的方儒牛只是笑了起来,接着无声地张了张嘴。
“咱们明天,帮帮他们吧。”
“你说真的?”
“真的。”
“你不害怕?”
“谁怕谁怂!”
无声的约定就这么定下了,他们谁也没有去想,万一失败了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和对待。
而当白天到来,孙老五又一次领着他们,玉华和另外四个孩子去到一个新的闹市区乞讨的时候,这一次,方儒牛和马森却猛然间齐齐抓住了孙老五的手,接着冲跪在地上还一片茫然的另外几个孩子大喊道,
“你们快跑!!往人堆里跑!别回头!”
几个孩子先是愣住了,接着迟疑了一下,可是方儒牛和马森却一个死死地扯着孙老五的裤脚,一个咬着他的手臂,凶狠执着地像两只小兽,嘴里还高喊着,救命啊!杀人了!这是个人贩子!救命啊!
路边的行人被这里的动静弄得一下子愣住了,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还未等孙老五制住这两个找死的兔崽子,那些终于回过神来的孩子却已经跌跌撞撞地朝着人堆跑去,眼看着就要消失了。
“他妈的!!找死!!不准跑!!!”
“我们跑……跑!!我们快跑!!!”
“快跑……快跑!!”
一番鸡飞狗跳,孙老五守在不远处的同伙最终赶到,在路人还没来得及报警的情况下,抓住了马森和方儒牛,而其他逃跑的几个孩子包括那个叫玉华的女孩却全都跑的无影无踪,仿佛消失了一般,任跳脚的孙老五如何去找,都再也找不到了。
……
“他妈的!!我打死你们这两个兔崽子!!老子的钱都亏了!我打死你们!!让你们喊!让你们跑!!”
那一晚,小工厂外一夜都响彻着孙老五暴跳如雷的咒骂声,其他孩子心惊胆战地听着平时都笑眯眯,即使挨了揍也和没事人一样的方儒牛和马森惨叫了一宿,一直到天亮,他们才知道这两个和他们从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小哥俩遭受了什么待遇。
他们的舌头被割了下来,马森被折断了一只手,方儒牛被打断了一条腿。孙老五像是要把自己的损失都在他们身上找回来一样,丧心病狂地把好好的两个孩子活生生地打成了残废,之后还像是泄愤一般将他们残缺的身体,像是展示某种怪物一样一次次暴露在了那些闹市口的不知情者面前。
“哎呀好可怜啊……两个小孩怎么搞成这样……我给点钱吧唉”
“啧啧啧,估计是出事故吧?好可怜,好可怕啊……”
“妈妈……这两个哥哥是怪胎……我好怕……”
嘴里再不能发出声音,耳朵却还是健全而灵敏的,马森和方儒牛还只有十一岁,却已经遭受了人间最悲惨的命运和最恶意的对待。
偏偏他们还无法反抗,无法逃脱,无法报复,而唯有死亡,才是他们唯一能摆脱这种命运的方式。
他们希望逃出去的那些孩子能回到他们的家乡去,就算是救不了他们,也要把这些其他孩子救出去。
他们希望自己能尽快死去,这样就不用每天像是怪物一样像那些好心人下跪,乞求那一块二块的施舍。
他们希望自己能回到他们还小的时候去,那时候他们一起钓鱼,一起下水,田埂上的蚂蚱跳的老高,河岸边的螺蛳藏的很深,村子里的阿婆骂人总是那么刺耳难听。
——可是那时候的风是暖的,天是蓝的,他们的心和身体都是完整和健康的,而他们……还是活在这世上的。
*
柏子仁的背上背着个黑色的背包,他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不正常的白。
他缓缓地走在一中的学校里,而在他的左手和右手边则各自跟着一个脸色煞白,双颊红艳,穿着喜庆,长的如出一辙的胖娃娃。
“柏,柏,窝们,真滴,不会,被,别人,看出来吗?”
嘴里机械地发出诡异的声音,动作也僵硬的像个纸片人,其中一个娃娃转动着眼睛,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柏子仁,而柏子仁只是面无表情地皱了皱眉,接着道,
“马森,把你的纸片舌头撸直了在说话。”
“哦,哦,哦。”
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马森干瞪着眼睛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而在柏子仁另一边的一个个娃娃闻言只是抬了抬自己那条软软的腿,接着咧了咧嘴结结巴巴地道,
“走,路,的感觉,可,真,快,活啊,我要跑,跑,跑。”
话没说完,这娃娃就被路上的一个坑给绊倒在地,随着他尖叫了一声,他那纸糊的身体发出撕拉一声,接着空荡荡的,只有一团气的肚子便松松垮垮地破了开来。
“方!儒牛!你这个!笨!蛋!”
马森表情木然地跑上去扶起了摔得破破烂烂的马森,今天他们两个是求了柏子仁半天,才让他同意带他们来学校看看的。
他们俩没念过多少书,死的又惨,亏了柏子仁的帮助才能有了这么一个勉强能装住残缺鬼魂的纸壳子,而柏子仁也承诺了,会帮他们找到那个孙老五,把所有孩子救回来的同时,也誓要他不得好死。
不过在此之前,柏子仁说要回学校和他的好朋友说一声,因为上一次他就是这么没声没息地消失了,惹得他好朋友生气了,这一次他不想这样了,所以必须要来这里知会一声。
同样也是彼此的好朋友,方儒牛和马森对于这点也是蛮理解,于是他们就顶着个易损坏的纸人身体就这么跟着来了,虽然一路上造成的效果也可想而知,两个精致的像是画出来的诡异孩子一讲话还像僵尸一样一顿一顿的,没把人吓死就不错了。不过能来这么大的一个学校看看,他们也挺兴奋的,就算此刻柏子仁看着他们的眼神冷的让他们俩发抖,可是也算是值了……
“我再帮你粘一次,给我好好走路,知道了吗?”
看了下周围,柏子仁面无表情地蹲下来给方儒牛的纸人肚子贴上了宽胶带,马森和方儒牛对柏子仁本就敬畏,此时更是点头如捣蒜,吓得纸白的脸都快被汗打湿了,而就在柏子仁好不容易把纸娃娃的肚子粘好后,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显得有些怪异疑惑的声音。
“你是……那个柏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