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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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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一班的教室内,徐云正在讲台上公布着这次的月考成绩。

    “杜茯苓,恭喜你,这次又是第一,保持住啊……肖明月,第二名,还差一点,恩,加油……”

    坐在最后一排的杜茯苓闻言抬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独自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地方,看上去莫名地有几分孤独和寂寥。

    一年前,柏子仁休学了。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当初他在毒气泄露现场那鲁莽,冲动而不顾后果的行为。

    他的眼睛和脸都受到了毒气的严重损伤,即使杜茯苓明知道柏子仁和寻常人不一样,可是至少一年内,他都不能再好端端地出现在杜茯苓面前了。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看到柏子仁在医院里的恐怖样子,那种半张脸的皮肤组织都脱落下来的疼痛感让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可是无论他再怎么难过,伤心,他都无法为躺在那里的那个遭罪的人承受一点痛苦,哪怕一分一毫。

    “喂,别哭了,我会好起来的,听见没?”

    躺在病床上,脸上裹着层层纱布的丑八怪自己都顾不了还要让他别哭,而杜茯苓只是使劲地擦了擦眼泪,接着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要是一年后我等不到你,你就一个人呆着去吧,老子不是你的朋友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吧……听见了没有!”

    “好,都听你的。”

    闻言,柏子仁黯淡的眼睛冲自己弯了弯,永远冷冰冰的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有着用不完的温柔。

    然后,柏子仁就这么离开了。

    离开了学校,离开了杜茯苓。

    虽然每个月一放假,杜茯苓都会从学校里赶回去特意看他,可是短暂的见面总是让杜茯苓心底愈发地煎熬,柏子仁那迟迟不见好转的眼睛和脸也让他愈发地担心起来。

    而就在这近半年里,杜茯苓大多数时候甚至都找不到柏子仁的人影,跑到他家里去问蒋碧云,得到也只是一个很茫然笼统的回答。

    “唉……那孩子前几天又出门去了。这段时间他脸上和眼睛的复查也没做……我真的很担心,可是他什么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昨天晚上他和我打电话了,茯苓,你要不要打他电话看看?”

    行踪不定,神神秘秘,杜茯苓不知道柏子仁究竟在搞什么鬼,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询问。

    【柏】

    “在?这次考了第几?”

    放在抽屉里的破手机发出一阵震动,杜茯苓赶紧低头看了一眼,接着划开解锁,戳开键盘快速回复道,

    【茯苓糕】

    “报告大王,考了第一,肖明月那小崽子还差得远呢,请大王放心!”

    打完这一句,杜茯苓忽然停了下来,他很想问问柏子仁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身体有没有好点,有没有想他……可是问题到了嘴边,他却忽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茯苓糕】

    “野够了就回来!说好的一起考大学,一起加油的呢!你的节操都被赵发财吃了吗(#‵′)!”

    千里之外的b市,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高挑少年站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笑了起来,想了想,他在脑海中的系统面板中淡淡回复道,

    “恩,你说得对,等我回家,乖。”

    说完,他跨步走到那个小巷子里的办公楼前,在门前积满了灰的工作邮箱里塞进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接着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走遍了当初战乱时期所有文献记载的地方,一点点地找出至今还没有被发现的,日军遗留在中国的所有包括生物武器,化学武器,毒气弹之类的遗留物。直到今天,才彻底地将这些名单整理出来。

    接下来的一切,就要交给国家的正规机构去处理,去挖掘,去彻底清扫。他能做的很有限,而一年前发生的事,也让他明白了死亡并不该属于那些无辜而善良的人,而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去阻止。

    系统一次次地给他警告,一次次让他停止,从最开始的那次救下小巷子里的居民,再到上次的毒气泄露事件,他都没有停下。而现在,固执的他终于得到了系统的肯定,掌握了自己的主动权,即使他也为此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是这和过去无数为了这个国家而殉难的人所做的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在那次毒气泄露事故中,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虽然在那之后,他得到的奖励也足够丰厚。系统的隐藏功能之一判寿数被激活,而随之带来的是他终于可以自主判定活人寿数增减,而不需要再借由系统的指示才能行动。

    在诸天神佛还存在的遥远过去,地藏王菩萨曾说过一句话,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而柏子仁未来的愿望也很简单,他希望经由他手死亡的好人越来越少。

    这般想着,柏子仁缓缓走出小巷子,随手招了辆车,昏暗的天色下,热情的首都司机说着流利的京片子,当然,如果他的脸色没有那么青白狰狞,会看上去更加亲切。

    “小哥儿您可算来了,叶老板一早让我在这儿候着您呐!什么时候您再来咱们首都总公司玩玩啊,现在开去哪儿?有事您说话!”

    “开去机场,回y市。”

    将近一年的在外奔波,柏子仁和过去还带着少年气的样子相比,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因为视力受损,他戴上了一副细框眼镜,而在黑色口罩的遮挡下,只能隐约看到他尖尖的下巴和一双黯淡的眼睛。

    “好嘞,您瞧好吧!”

    司机闻言痛快地点了点头,可他刚要发动车子,不远处的三叉路口却忽然冲出来一辆明显超速的豪车,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路边的两个正在过马路的年轻人躲闪不及,其中一个年轻人被身边的人一把推开,而救人的那个却被一下子撞出了十几米倒在了血泊中。

    “司徒!司徒!”

    年轻人的朋友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身边,可是被撞出去的年轻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后脑勺上也是仿佛淌不尽的鲜血。

    那个开着豪车的也是个不大的年轻人,见状也不惊慌,只是像被扰了兴致一般皱起了眉,接着慢条斯理地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电话,想向自己的家人打个招呼,解决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而还未等他拨通手里的电话,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却忽然感受到一阵阴森的寒冷涌上心头,伴随着让人战栗的痛楚,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生生夺取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而与此同时,在他车前的那摊血泊中,那个原本被撞得面无人色的青年忽然就在他朋友的怀里睁开了眼睛,接着开始粗重地喘起了气。

    “我的……妈呀!!司徒!你没死吧!!我叫了救护车了!你刚刚呼吸都没了!我快急死……我都以为你死了!!”

    年轻人的朋友结结巴巴地抓着手机,抱着怀里的司徒哭的脸色煞白,而那个叫司徒的青年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接着忍着剧痛冷冷地开口道,

    “再说一个死字我就弄死你,快点叫救护车,我的肺好像出血了……哦,还有,记得把那个撞我的王八蛋的车牌和脸拍下来,老子不发上微博让全国人人肉了他就不姓司徒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呜呜呜……”

    一边哭嚎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到那辆豪车前,咔嚓咔嚓地对坐在驾驶座上面色苍白的车主进行全方位的特写,司徒目送着自己那个蠢蛋朋友离开,接着勉强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嘴角渗出来的血显示着他的内脏可能已经被严重损伤了,但身体却意外地显得中气十足……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人莫名其妙地给他送了一口人气似的,把他从一具已经死了的尸体又再一次送回了人间。

    这般想着,虚弱的司徒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射到马路周围团团围着的看热闹的人群中,越过无数漠不关心的面孔,他隐约看到了一辆很奇怪,很破旧的出租车,而在那辆车的车后座,他不知怎的就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色,脸上都带着一个黑口罩的奇怪少年。

    【滴——目标锁定郑钧,引犯下杀业,现转出寿数30年,转账于目标司徒越名下。】

    【滴——转账成功!请寄主查收!】

    ……

    “师傅,走吧。”

    人群之后,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柏子仁默默看了眼系统面板上的增减数字,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

    用肇事者的三十年寿命偿还被害者未来三十年的人生,这很划算。

    随便毁掉别人一生的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否则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而只有让他们明白,命是他们根本用钱买不起的东西时,他们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这般想着,仿佛融进黑色里的少年看着自己不远处那对劫后余生正拥抱在一起的好友,忽然就笑了起来。

    热闹看够了,他也该离开了。

    他离开他的朋友已经太久了,现在,也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他了。

    *

    一中每周一次的家长探视日,此刻学校外面正站满了拎着保温桶的家长父母。

    因为高二的学习压力已经足够紧张,所以大多数家长们总是等不到一个月就会来到学校探视,而学校方面考虑到了这种情况,便将周三下午定为了探视日,学生们可以拥有半天的假期,也好让家长们可以来给住校的孩子们送换洗衣服和饭菜。

    “秋秋!秋秋!”

    站在学校的栏杆外冲陶秋桦挥着手,两个背都佝偻着的老人手里拿着水果和饭菜笑的眉眼弯弯,慈祥可亲。

    “爷爷奶奶!”

    快步跑上前,陶秋桦握着比自己还要矮些的老人家的手,心里有些酸涩,嘴上也不忘开口道,

    “不用每次都来的……反正月底都要回家的嘛……”

    “哎呀怎么放心的下,你底子不好,要多吃点,不要饿,没胃口也要吃知道吗?”

    面容柔和的老太太摸了摸陶秋桦的脸,一边的老爷子也连连点头,跟着陶秋桦一起下来的杜茯苓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接着望着面前无数父母和孩子搂在一起亲热地说着话的情景,略有些落寂地笑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就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他无论考的再好,也没有人会关心。他就算考的再烂,也不会有人怪他。

    他有钱去买很多好吃的,可是他却吃不上一口家里面做出来的粗糙饭菜。

    蒋碧云上周倒是来看过他,但是这周她已经提前打电话告诉过自己,因为要去外地进货,她没有办法过来了。

    杜茯苓为蒋碧云的体贴和关心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感谢,但是在内心底,他偶尔也会觉得日子有些难熬。

    “没有就没有吧……不羡慕,也羡慕不来。”

    自言自语地揉了揉眼睛,杜茯苓有些讨厌这样自怨自艾的自己,可是有时候,情绪真的是很难自我控制的东西,他越不想自己去在乎,心底却偏偏难受的要命。

    这般想着,愈发想念起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的柏子仁,难得有了片刻空闲的杜茯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而等他凌乱的脚步终于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学校的后门口,而这里,很少有学生和家长会来。

    “月月,好吃嘛……多吃点,妈妈给你夹……”

    有个讲着方言的女人在树后面小心翼翼地说着话,杜茯苓闻言顿住了自己的脚步,下意识地想走远点免得惊扰了别人,可是下一秒,他却听到了一个对于他来说格外熟悉的声音。

    “我不要吃那个!难吃死了!你怎么做饭越来越难吃了!烦死了烦死了!”

    耳熟的声音,欠扁的语气,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只能让杜茯苓想到一个人,而这个人,在和杜茯苓两年未到的同班和同宿舍相处中,给他留下的印象,仅限于以下这样。

    “我妈妈又给我买了新的手表,是瑞士名表啊,你们见过没有?赵春生要不我借你带带看?”

    “唉,我爸爸妈妈又去国外了,也不知道这次什么时候才能回国……还是国外的教育质量好,你们觉得呢?”

    “赵春生,你爷爷长的好土,给你带的东西也好难吃的样子……哈哈而且他的背居然会那么驼,乡下人都这样吗?”

    肖明月,一个杜茯苓难得提不起一丝好感的人。

    自负,骄傲,满口吹嘘着自己,仿佛别人的一切都是笑话,对他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杜茯苓一向懒得搭理这样的人,更对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以此在班里成为焦点的显赫家世毫无兴趣。

    父母都是外交官,家里是洋房别墅,吃的是牛奶面包,以后可是要出国的。

    自负的像是孔雀一样的少年津津乐道地对所有他见过的人吹嘘着自己的一切,而再此之前,班里的所有人包括杜茯苓都没有怀疑过他话中的真实性。

    可是此刻,杜茯苓站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后操场边,却眼睁睁地看着斩钉截铁说自己出身富裕的肖明月坐在一个破旧的旅行袋上捧着一个饭盒狼吞虎咽地吃着,而在他的面前,正半蹲着一个脸色涨红,头发凌乱,一看就保守贫穷,不善于打扮的农村女人,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好难吃……呕!我不要吃肥肉!”

    用木筷子挑拣着饭盒的肉菜,肖明月一脸嫌弃地将一块带着一点肉皮的红烧肉扔在了地上,嘴里一边恨恨地骂了一句。

    那妇女见状心疼地喊了一声,立马从地上捡起那块肉,粗略地去掉了上面的脏污,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了起来,接着苦口婆心地开口道,

    “月月,别浪费呀……不喜欢吃,给妈妈吃好吧……肉要好多钱买的……”

    “就一块能值多少钱……你脏不脏啊!地上的东西也吃,恶心死了!”

    嫌恶地看着妇女的动作,肖明月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将已经挑干净自己喜欢的菜的饭盒丢在一边,接着摊开手冲面前的女人大声道,

    “把钱给我,我要买新球鞋!”

    “啊,又要钱啊……妈妈上个星期不是……”

    女人为难地皱了皱眉,经济的困难让她无能为力,可是面对着自己百依百顺的儿子,她又有些羞于启齿。

    “再等一个星期好不好……妈妈马上给你……月月,你再等等好不好……”

    “我不要!凭什么要我等!我们班上的那些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为什么我就要等等等!”

    瞪大着眼睛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肖明月满腹委屈地喊着,他望着面前这个粗鄙,丑陋,根本不配做他母亲的人,眼神里是仿佛看着敌人一般的仇恨。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妈妈!所以我连向别人炫耀的资本都没有!要是哪天别人知道了我是你的儿子!一定都会笑死我的!我为什么偏偏做了你的儿子!”

    “月月……”

    一听这话瞬间脸色苍白,被亲生儿子这番指责辱骂,让女人的心都颤抖了起来。她只是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穷苦女人,所有的希望都是面前的这个成绩优秀的孩子,她和丈夫一年到头不歇下来的种田养家,平时连肉都吃不上一口,三餐吃咸菜薄粥供这个儿子,现在得来的就是这样的厌恶和指责……

    想到这儿就觉得心头剧痛,眼睛里都含着泪的女人想拉住自己的儿子问问,自己这个妈妈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惹他生气了。可是还未等她粗糙的手触碰到面前的少年,肖明月就已经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踹了地上的旧饭盒一脚,接着迅速地跑走了。

    “呜呜……没良心……呜呜……”

    嘴里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女人一阵地委屈,脸上都淌满了泪。身为一个母亲,却被自己的孩子伤了心,这让她难受的仿佛在心口上割开了一道口子似的疼,还不知道该找谁倾诉。

    这般想着,她颤抖着手捡起了那个地上的饭盒,这是她早上五点起来就做好,接着抱在怀里一步步走到城里来送给儿子的。而此刻,饭盒里的肉菜已经被挑了个精光,只剩下了一些蔬菜和啃的七七八八的排骨。

    “阿姨,我帮你吧。”

    有个孩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人满脸泪痕的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和他儿子相仿年纪的少年。

    而杜茯苓见女人看向自己,只是微微地笑了起来,接着用有些试探的语气轻轻开口问道,

    “那个我是肖明月的同学……你是……肖明月的妈妈……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