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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浅这才想起自己只顾驾车奔行,却没注意行进的方向,赶忙推起车窗向外望了望。只见大道之上行人繁杂,远处城关巍峨屹立。一日一夜后,她竟与戚烨行至了东北方向的洛阳。
眼看太阳将落山,羌浅空虚的胃腹又叫了起来。路旁食肆阵阵飘香,只教她腹中咕鸣更甚。转过脸看看戚烨,她尝试着以笑容掩饰尴尬:“走了这么久,你也一定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斜阳的光华打在戚烨脸上,使他的脸色看来稍好了些,也似是驱散了那股一直笼在他眉宇间的寒意。
“我不饿,你去吃吧。”他淡淡道。
“这怎么行!你等我,我很快回来!”羌浅不待戚烨回应,已撩开帘幕跳下车去。
食肆前即是大灶,灶上的蒸屉中,包子腾着滚滚热气。老板赶着做年前的最后一桩生意,将屉上所剩不多的包子尽数让给了羌浅。羌浅喜笑颜开,怀抱着包子回到车内。
“给,趁热!”她把两只热乎乎的包子塞到戚烨手中,自己已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戚烨与她相对而坐,却只将包子拿在手中,双眸望着窗外夕阳。羌浅打起饱嗝时,他才侧眸看向她。
看到包子就要凉透,而戚烨一口未动,羌浅不禁皱起了眉:“你怎么不吃?”
“我说了,我不饿,留给你吧。”戚烨的目色幽远如秋水。
“不行,一日一夜了,怎么说都要吃一点。你本来就病着,要是再不吃东西,身体怎么撑得住!”羌浅的眼神很认真。
“好吧,就一点。”戚烨将包子咬下。
见戚烨吃下食物,羌浅终是忧心减半,这才有心思去想昨日种种,自语道:“不知雷大哥与唐小姐现在怎样了,唐门与霹雳堂相距千里,而他们竟然会是表亲……”
“武林世家之所以能屹立百年而不倒,大多过往甚密互相扶持,有联姻关系是很平常的事。”戚烨道。
“我只是没想到,雷大哥与唐小姐的性情会相差这么多。”羌浅摇摇头,又追问道,“东厂不是在与唐门为难么,那曹大人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还要迫你随他去东厂?”
戚烨抬眸,目光似穿透了羌浅的眼睛,直看向她的内心:“左愈明被我引入‘海市蜃楼’一事,曹千流已得知。在‘海市蜃楼’中发生的事,应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前一刻,他的神色已不再幽冷,这一刻,却又变得意味难明。被戚烨这样看着,羌浅突地感觉有些不安宁。
半晌后,她才像是想明白了戚烨言下之意,立现错愕神情,焦急道:“你以为是我说出去的?!不是我!‘海市蜃楼’之事,我答应过你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相信我!”
听了羌浅的话,戚烨却不发一言,仍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眸光深不可测。
羌浅立时慌乱起来,脑子里已化作一片混沌,根本不知应怎样解释这误会。
正在她茫然无措时,却见戚烨从她脸上移开了视线。
“我知道不是你。”他忽而垂首,似是笑了笑。
“你——”羌浅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我只是越发觉得,你与我的那位故人相似。若非她已渺无生望,我就要将你当做是她。”戚烨再抬首时,眸光已复回宁寂深远。
羌浅已被戚烨彻底弄糊涂了,刚刚他的眼神还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而这时他的样子又不似先前。耷拉着嘴角瞧着他,她不自在地回了一句:“哪里相似了?”
戚烨从身间取出短笛,笛穗上的夜光石隐隐生光。这时夜幕已临,夜光石将车内燃亮,使得戚烨与羌浅身上都莹上点点光芒。
凝着那微光,戚烨缓声道:“傻,但又很执着。就好比曾经一同走过的那程路,她总是缠着我,要我吹曲子给她听。
幽静地看着羌浅,他又道:“你也一样,不过是为了一株七心莲,就从蜀中追到了大漠。在此地偶遇,便又拼了性命来相救。”
“师父原来也总说我傻……”听戚烨音色和缓并无冷意,羌浅好像又没那么不舒服了。
车内微光莹莹,她似也为之吸引:“是了,这笛子奇怪的很,不像是中原之物。还在清风寨中时,唐小姐见这笛子在我手中便义愤填膺……这笛子,是否对你很重要?”
“这笛子也叫羌管,是西北高原上游牧人的乐器。许多年前,母亲将它留给了我。”
“认识你也很久了,只知道你是清风寨的少主,却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戚烨静静道。
“啊,对不起……”羌浅垂下头,“其实我和你差不多,我自幼被师父收养,根本不知自己的爹娘是谁,甚至连幼时的记忆都没有了。”
她本低头自语,却忽又抬眸望向戚烨,唇角扬笑,眼中也莹烁着微光:“我还没听过这笛音,能不能也吹首曲子给我听?”
“好。”戚烨将短笛置于唇边。
笛音空灵而悠远,不惊烟尘却又隐带苍凄,自少年的指尖溢出,回转于羌浅耳畔,又流向渺远苍穹。
听着这笛音,羌浅的心变得安宁,仿似整个人都浸润在笛音中。不知怎的,她有了一种感觉,宛若自己在很久以前也曾聆听过这声音。
笛音飘渺流转,她在不知不觉间合上了眼帘。
只是她却不知道,除夕夜,竟就这样过去了。
……
这一夜,羌浅与戚烨就宿于车内。算不得舒适的环境,羌浅却睡得很安稳。
一阵低咳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她睁开眼就看到戚烨坐在对侧,正掩首咳喘。
“抱歉,吵醒了你。”见羌浅醒来,戚烨抬首用墨瞳望向了她,说话间仍夹带着轻咳,脸色看来苍白异常。
顾不得整理衣衫,羌浅已坐至戚烨身侧:“你的身体没事吧?昨日还没有咳得这样严重!”
“没事,不用担心我。”戚烨轻轻摇首,“多年痼疾,我早已习惯。”
“一定是夜里风冷,又受了凉!”羌浅一下子焦虑起来,惶然转眸时望见了翻到在轮椅边的小火炉。
她赶忙拾起小火炉,重新点燃炉中火焰,将之放至戚烨手中:“怎么样,感觉暖和点了么?若不是我将七心莲丢了,说不定现在你的病已好了!”
坐回戚烨身边时,她已满脸懊丧。
戚烨却看着她笑了笑:“你这么关心我,倒让我受宠若惊。霹雳堂我是一定要去的,但我一个人很难避开东厂的追捕。东厂的威力你已见识,不知旅途还有多少凶险。所以……”
羌浅倏地抬起眼:“所以什么?”
“所以,我终归还是需要你的帮助。”戚烨道。
羌浅的目中不觉绽出喜色:“我的帮助?你是说要我与你一同前去霹雳堂?”
“至少等到我与蔚翔人马汇合。”
“蔚翔?!其实我昨日就想问了,清风寨中的人在哪里?你出行,他们怎么都无人跟随?”
“不是无人跟随,而是走在了前面。”
“走在前面?”
“我只是不想暴露行踪,因此在陕西时便令蔚翔他们先行一步,以混淆东厂视听。他们此刻应已在豫皖交界处等候。不过可惜,我的行迹最后还是被曹千流识破。”
“那雷大哥与唐小姐呢?他们或许还不知你我已暂时摆脱危险。”羌浅追问道。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只要他们接近安徽方向,自然会与清风寨人马相遇,蔚翔也会与我接应。”
“那你又如何与蔚翔联络?”
“你不记得我的朋友‘疾风’了么?”戚烨侧首望向窗外。
二人谈话间,空中已传来苍鹰啸唳。戚烨将手臂扬出车窗,羌浅便见到那猛禽自天际飞来。不多时,疾风已笼翼落于戚烨臂弯。戚烨将纸卷装入疾风爪踝的信筒,疾风的头在戚烨掌心蹭了蹭,便又振翅远飞。
见疾风消失于天幕,戚烨回眸道:“走吧,还是尽早与蔚翔汇合为妙。”
“嗯!”羌浅将马车飞速驶往东南方向。
……
新年伊始,沿途的村镇皆洋溢着喜庆氛围。一连数日,羌浅与戚烨的旅程也都很平静,并没有再遇到东厂的追截,以至于她几乎就要将此事忘却。
一路上戚烨的话都不多,身体状况也不见好转,大多时候只独自坐在车舆内。他行动不便,羌浅也就不投客栈,每到夜晚便与他宿于车中。
这时候羌浅总是很开心,看着炉中火焰照着戚烨的脸庞,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挑起话头,向他说起自己的过往,又兴高采烈地描绘起江南的风景。即使他不过坐在一旁,眼神清幽致远,并不知是否真地在听她讲些什么。
苍鹰疾风亦带来了回音,雷霆与唐苏不再遭受东厂追击,与蔚翔相汇后已启行江南,而清风寨人马则于庐州守候,只是东厂兵马至今行动未明。
离得安徽渐渐近了,羌浅竟又感到了微微的失落。她几次想问戚烨的打算,最终却都没有开口。当她驾着马车驶入豫皖边界的小镇时,便见到蔚翔率领数名清风寨众从风中奔行而来。
“羌姑娘,一路有劳!”蔚翔面色凝重,向羌浅微一抱拳,便从她手上接过了缰绳。
羌浅见了蔚翔神色,竟觉得他好像并不情愿见到自己,而清风寨众人在见到她后,脸上同样毫无悦色,这感觉简直与数月前她身处清风寨中时一模一样。
她正犹豫着不知接下来该怎样,已听戚烨自车中道:“你也是要往江南去的,就同行吧。”
蔚翔听了这话,便也没说什么,比个手势请羌浅进入车内,即驭驶马车继续行进。
羌浅坐回马车中,得以继续与戚烨同行,她本该高兴才对。可她却不能就此安心,思来想去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清风寨众人,只得小声问戚烨道:“为什么他们见到我都好像很不快?”
“没什么,你不用多想。”戚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