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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火把燃亮了漆黑的夜,荒野中人声簌簌。
执刀人一脸狰狞,以刀尖抵着唐苏的脖颈迫她一步步上前。
被执刀人胁迫,唐苏已花容失色,但她仍不顾一切冲雷霆喊道:“霆表哥你不要管我,快带烨哥哥离开!”
雷霆已退至羌浅身边,目中愤怒与惊忧并存。唐苏性命现握于他人之手,他与羌浅均不敢妄动。
这时光火下缓步行出一个白面男子,衣冠华贵足履无声,薄唇含笑凤目生辉,却让人瞧不准年纪。
男子止步于执刀人身侧,斜睨雷霆与羌浅一眼,继而将目光对准了马车,似一眼看破车内有人,扬声道:“江湖传言,玉门关下清风寨的统领者是个少年人,虽尚未及弱冠,却有踔绝之能。短短三四年时间,便将清风寨发展壮大,使之一跃成为大漠四寨之首,声名远至中原。能凭一己之力置左千户全军覆没的戚烨戚公子,本座也很想见一见。”
男子的声音震慑人心,却带着种令人不适的阴柔感。
风吹车舆马鸣声声,羌浅与雷霆不禁一齐望向马车。不时后,但见车前帘幕被缓缓撩起,清幽而冷寂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背倚车栏而坐,瞳光深不见底。
“戚烨何德何能,竟得东厂督主曹大人亲见。既然大人要找的人是我,就请将无关的人放了吧。”戚烨的墨瞳扫过众人,最终凝在男子身间。
见到戚烨的瞬间,羌浅的心猛地一跳,听到他称这男子东厂督主,更是一阵心惊。她莫名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自己似是在哪里见过,又听雷霆在身旁默默自语道:“原来这人就是东厂督主曹千流。”
曹千流侧目看一眼执刀人与唐苏,眼波划过戚烨双足,似笑非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民均归天子所辖,东厂奉天子之命所拿之人,又岂会是无关之人。”
唐苏面上早溢满愤恨,瞪着曹千流的眼睛布满血丝。她极力地想要挣脱执刀人的束缚,但她的抗争不过徒劳。
“曹大人想要怎么样?”戚烨冷冷问道。
“戚公子是聪明人,该知道本座想要什么。”曹千流的眼神同样一瞬不瞬,“若是戚公子愿随本座走一趟东厂,本座或许会考虑将驻扎在唐门的兵马撤离。”
戚烨冷眼睨向曹千流,半晌后道:“好,我可以随大人走,但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的朋友。”
羌浅与雷霆具是一惊,不约而同叫声“戚公子,不要!”。
戚烨眸光凛然,向羌浅与雷霆摇摇首,似是让二人不要做无谓之争。
“戚公子果然好胆识,本座也素来说一不二。只要他们不做抵抗,本座自不会与他们为难。”
曹千流手臂微扬,自他身后便闪出两人。这两人一步飞至道上,瞬时跃上马车,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将戚烨围困正中。
戚烨却只目不转睛凝视前方,对身侧的两人无惊无惧。
羌浅心里焦急万分,却见曹千流又看一眼执刀人,执刀人微一点头,倏然放下了架在唐苏颈上的刀刃,手臂在唐苏背脊上一推,唐苏便踉跄着跌向了雷霆与羌浅。
雷霆一把扶住唐苏,曹千流已在此时掸了掸袖上的尘土,唇角勾笑飞身上马。围困戚烨的其中一人以缰绳狠狠抽打马儿,马儿一声长嘶便拉动车舆奔行。
眼瞅车马起行,戚烨被迫离开,雷霆一时愕然无措。但羌浅已于须臾提足,奋不顾身地直追车马方向。与此同时,唐苏也已拾起地上小剑,高呼一声“烨哥哥”,紧追羌浅而去。
可她二人刚奔出几步,便被曹千流手下数人围起。怒视一眼众人,唐苏手臂飞扬,将玲珑小剑舞出炫目光晕,刹那间竟击毙了几人。
雷霆见羌浅与唐苏已与曹千流手下动手,目光一凛,也立时抢至她二人身旁加入战阵。
曹千流身居马上,看着这不过发生在转眼之间的一切阴阴一笑,却只静眼旁观。无需他发号施令,已有更多的人将三人的去路阻截,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快去救烨哥哥!”唐苏向羌浅和雷霆二人吼道。
雷霆掌风不停击向四面八方,竟从围堵众人中冲开豁口。一手抓起唐苏的左臂,一手抓起羌浅的右臂,牵领二人直追向马车。
然而更多的追击者再度拢向三人周身,雷霆轻功不弱一路疾奔,不住击退追击而来的众人,但马车还是距三人越来越远。
羌浅只觉有自己在雷霆身边,他便要留心自己安危,反而被束缚手脚,而见到马车渐行渐远,她的心也随之越揪越紧。
“雷大哥,我去追马车,你快带唐小姐离开此地!”她向雷霆急道,一个偏身从雷霆手中脱出。
雷霆身侧仍被数人夹击,惊愕下已不及拦阻,只能任由羌浅脱走。
刚刚被雷霆击退的一人正向后倒去,羌浅足尖在这人肩头一点,便借力飞身而起,直跃向路旁的古树。
这路上每隔不远便有一株高大的树木,只是现在天寒地冻,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羌浅连续向前跃进,一晃已掠过数株枯树。
这时东方天际已渐亮,她从枯树枝杈间远望,便见到马车正延大路行进,而路旁则是广袤的平原。
望着那马车行进的轨迹,羌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回眸看一眼来时路,只见曹千流手下之众似停止了追击,而众人之中已不见雷霆与唐苏身影,看来雷霆已带领唐苏突破重围脱身而走。
可即使如此她的心依旧无法安定,满脑中想的都是戚烨音容。双眼紧盯远方的车马,她飞一般向平原奔逸而去。
……
东方日出时,羌浅已穿过平原又回到大道上。望着迎面驰来的马车,她狠狠咬了咬下唇,展开双臂冲到了道路正中。
马车疾行,车前只有曹千流手下二人中的一人,而戚烨似已与另一人退身车中。
驱车的男子见道路中央忽而冲出来一个拦路少女,难免也面露异色,但随即便认出了羌浅模样,只是没想到羌浅会有能耐绕行至马车之前。
这人面露狞色,却不勒停马儿,而是直驾马车冲向羌浅。羌浅见马车横冲直撞而来,不及多想便一跃起身,飞过马儿身体直朝车头落下。
“找死!”驱车人一声讥骂,一手执缰,另一手便朝羌浅击去一掌。
羌浅身子将将站稳,驱车人突如其来的攻势只令她猝不及防。车头前部的空间又本就十分有限,她躲闪不过只得挥臂招架,与男子对拆了一招。
驱车人出手狠绝,羌浅硬生生扛下这招,已觉得手臂酸麻不已,更加确定这人功力精湛,可情急之下也只能与之硬碰。
“戚烨,你可在这车里?”她一面奋力抵挡着驱车人的攻势,一面向车内呼喊。
车厢内里传来了重物晃动撞击四壁的闷响,却无人语应答。羌浅心急如焚,听出闷响应是因戚烨的轮椅晃动而起。
驱车人仅以单手出掌,另一手仍纵马前行,但他招式凌厉迅猛,羌浅双拳难敌他独手,简直避无可避。
脑中蓦地灵光一现,她不再与驱车人多做纠缠,骤然足蹬车头横梁,直飞退向马背。
马儿正处于飞驰之中,羌浅又是后退之势,倒坐于马背上时险些摔下,但她坚强挺直腰杆,一把拉过骏马脖颈处的缰绳,用尽全身力气欲与驱车人执缰的力量抗衡。
马儿被两股力道相互制衡,猛然甩头摆尾,一股脑地发狂驰行,驱车人却已趁此时机掌控了缰绳的全部力道,又再控制骏马奔行。
羌浅汗如雨下,正无计可施之际,忽见车前帘幕飞起,驱车人的同伴已从车内窜出。羌浅只见这人身形趔趄,一枚灼目的银翎嵌在这人肩头,鲜血正不住顺他臂膀留下。这人只瞧一眼驱车的同伴即晕死过去,一步未稳从车上跌落。
驱车人大吃一惊,顾自挥斥骏马,空余的一手倏地扬起,一枚袖箭已自他臂上遽然射向羌浅。
羌浅万万没有想到驱车人臂上会装有袖箭,两腿死死夹住马腹,身子倒向一边,袖箭顷刻从她身侧飞过。若非她身形灵动反应机敏,在不设防范之下就要被袖箭正中命门。
驱车人看到同伴失手,自己又一击不中,面容已扭曲变形,再度扬臂指向羌浅,羌浅却发现自己已再无躲避余地。
谁知此时她只听到车厢内响起一声清音,银翎光华凌空飞出。
“砰”的一声,银翎不偏不倚打在了驱车人的背脊上,驱车人面色溘然凝固,眼神惊惧望向身后,执着缰绳的手陡地一松,身形即刻瘫软下来,伏在车脊上无力起身,背上更已血如泉涌。
羌浅见戚烨的银翎没入男子背脊,惊喜间竟一时无语,片刻过后才想起回身车头扯过缰绳,掌控住犹在飞奔的车马,而已倒下的驱车人在车身颠簸中也如同伴般滚落车下。
车帘于这一刻自内里扩大,少年纤长的五指将之拨开。瞥见戚烨苍白面容在暗影中浮现,羌浅发自内心地欣喜,便欲将马车停下。
戚烨回眸望一眼后方,却在羌浅耳边低语道:“曹千流的人马仍在附近,不要停下来,也不要再走这条路。”
羌浅听戚烨的声音无力,刚想询问他情况,却见戚烨已将车帘放下,身体隐于车内。她想想戚烨的话只觉有理,于是继续持缰策马,遇见路口便将马车驶向了岔道。
……
从清晨到黄昏,马儿一刻不停地奔驰,直至精疲力竭再不能提足。
一路之上,戚烨一个字都没有说,而羌浅的心间早被忧虑与疑问占满。确信身后已无追兵,她方才在路旁食肆停住马车暂歇,急切地矮身进入车内。
轮椅置于车内一隅,没有了火星的小铜炉倒在轮椅一侧,而戚烨则坐在帘幕不远处,双目轻合。
夕阳斜晖射入车内,他缓缓睁开了双目。
见戚烨看来无恙,羌浅的忧心终是暂缓,向戚烨憨然一笑。
戚烨凝着羌浅,倏地眉宇微蹙问道:“那时,你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地追上来?”
被戚烨突来一问,羌浅一下子愣住,这问题她自己竟也不知晓答案。她当时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没来由地担忧他的安危,一心不希望他有事……
瞟瞟戚烨,她自语般嘟囔道:“唐小姐可以为你不顾性命,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瞳光闪烁,戚烨向她道。
羌浅犹豫片刻,还是走到了戚烨身边坐下。十指突感一阵冰凉,她的手已被戚烨的手指触碰。
“血都还未止住,你不痛么?”他将羌浅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听戚烨这样说,羌浅才想起去看自己的掌心,指根处确实仍涔涔渗血。她匆忙想将手抽回,戚烨却轻使力道按住了她。
“幸亏十三的剑上未淬毒。”他取出方巾,按压羌浅伤口处的血迹。
他很小心,力度也很轻,以至于羌浅当真不觉疼痛。她看着他垂眸仔细做着这一切,一时间心脏又开始砰砰跳起来。
“你紧张什么?”不见戚烨抬首,她已听他问道。
“谁紧张了……”羌浅的脸一下子红起来,想要解释却忽感词穷。
戚烨似是笑了笑,见伤处不再渗血,方才抬眸看着她,轻咳两声后道:“好了,现在你该告诉我,你是将我带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