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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速愈的伤(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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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底踏雪轻响,羌浅默默跟在戚烨身后。戚烨偶然遇到积雪厚重处前行困难,但他手中用力便令轮椅驶过,全然不需羌浅帮助。

    眼瞧戚烨顾自前行,羌浅也无从开口,二人就这样一程无语。

    道路在绕过数栋楼宇后变得不似起初开阔,羌浅已跟随戚烨到达了清风寨的边界。前方不远处一座小屋内似闪烁着光火,小屋院落外停靠着一辆马车,马儿被拴在老树旁,一道低矮的人影正在刷马。

    戚烨径直向小屋而去,在屋前围起的低矮栅栏前停下。刷马的人影听得外间响动,回过脸望一眼二人,又低下头继续刷马,对二人的到来不作回应。

    羌浅直觉反应这是个奇怪的人,天寒地冻只着一件褴褛衣衫,整个头部都覆着粗布,面上唯一露出的部位是浑浊的双眼,眼周皮肤枯黄,遍布着道道深痕,看起来应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她不禁问道:“戚公子,这就是你要见的人?”

    戚烨不语,只是在院落外看着老人忙碌。过不多时,老人将污水泼向院外,头也不抬就走回了屋子,屋内的光火也随之熄灭。

    戚烨看看树旁的马儿与院落外的空车,淡漠对羌浅道:“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了。”

    羌浅闻言未能即刻会意,看着戚烨却不知接下来应做些什么。

    戚烨似有一声轻叹,瞳光微动道:“不知你能否将车马套好。”

    羌浅这才恍然大悟,匆匆点头走入院落,将马儿从树上解下,牵至马车旁套牢。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羌浅走回戚烨身前,空空如也的肠胃却在此际不合时宜地咕鸣起来。她用手捂住胃腹,但咕鸣之音反而变本加厉。

    羌浅难饰尴尬,只得讪笑着别过脸。

    “走吧。”戚烨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木轮滚动声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羌浅回眸,见戚烨已行至马车旁,急忙追了上去。

    马儿蹬蹄嘶鸣,在冰天雪地中呼着白气,像正等待着主人驭驶。戚烨扬起手臂,在车辕一侧用力一撑,身形便脱离轮椅落在车上,动作淡定从容。

    车身迎风,清逸少年白衣猎猎,广袖于朔风中不住摇曳,只是身形看来稍显单薄了些。

    坐身车上,戚烨的视线角度改为由上至下。他看着车下的羌浅,面色沉静不可名状:“还要请你将椅子挪入车舆内。”

    羌浅眼见戚烨独自跃身马车的一幕,心中已生叹谓,忙道声“好”,将轮椅搬入车中后,与戚烨同坐在车前。

    “你的气力倒是不小,伤势恢复也可算神速。”戚烨扯过缰绳,音色淡薄如初。

    羌浅双颊泛红,正不知说些什么,马儿已提足前行。车辙辘辘,马车缓缓行进于雪色中,载着二人从清风寨的边际回归。戚烨并未将马车驶回先前的楼宇,而是穿过雪径驶向距离遥远的小宅。

    “那老人家叫‘丑伯’,他从没说过话,一辈子都只做着刷马一件事,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样的生活,看来宁静祥和。”戚烨望着远方道出的这番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此后便又是寂静的一程路,耳侧只有风声与车行回响。羌浅坐在戚烨身侧,仍有太多疑惑未解。她又想到了七心莲,想到了唐苏的怒容,想到了师父生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越是思考这些问题,便越是感觉心烦意乱,再加之腹中空虚难耐,只能埋首在臂弯中,闷不吭声。

    车行渐止,戚烨将马车停在小宅后侧。羌浅回过神,不待戚烨出声便将轮椅挪出置在了车侧。戚烨眸光微扬,撑住扶手坐回椅上,淡雅安然。

    羌浅随在戚烨身后进入小宅,才发觉自己原先并没注意这小宅内里虽不大,但房间廊径也是宽阔平敞,忍不住开口问道:“戚公子,这是你的居所?”

    戚烨轻轻颌首,在廊径处调转轮椅方向。羌浅跟近一看,却是来到灶下,而灶前桌上摆放着几碟清淡菜肴。

    她难免诧异,忙回首去看戚烨,却听戚烨淡淡道:“你前两日昏迷之时,只能吃些稀食。这里的饭菜本是为你准备,待你醒来时便可食用。”

    羌浅愕然,她转醒时便开始慌乱寻找七心莲,根本无心留意其他,又岂会看到这些饭菜。此时饥饿感已到达极限,她面露喜色,顾不了那许多便坐到桌前。

    “戚公子,那……我不客气了!”

    “不热一下么。”

    “不用!”羌浅已狼吞虎咽起来。

    天气寒冷,饭菜摆放已久早已冰凉,但羌浅吃来只觉有滋有味。不一会儿,桌上菜肴便被一扫而空。羌浅抹抹嘴,满足感溢上心头,却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困惑看向戚烨。

    “戚公子,你说清风寨中已无旁人,那这些饭菜难道都是你做的?”

    戚烨只用深远的双目平视着她,不置可否道:“我向来独居。”

    “怎么没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么?”羌浅难以置信。

    戚烨的双瞳似有难以察觉地微光浮动:“力所能及的事,我不会假手于人。今夜你就在原先的房间休息。”他话语清冷,说完便摇动轮椅离开,进入了廊径尽处的房间。

    羌浅目送戚烨离去,心里不知怎的竟像是浮起了一丝涩意。

    ……

    羌浅回到房间,脱下衣衫查看自己的伤处。从坐上马车,那里便总感觉有些微痒。但当她解下敷在肩头的布帛时,竟惊奇发现极深的伤口已处在愈合阶段。

    这又是一件她不敢相信的事,她完全想不到是什么样的药膏能有如此迅疾药效。

    这一夜,羌浅睡得并不太好。她即使很是困倦,但只要闭上眼,杂乱无章的念头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她不知明日那群人马到来后又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更猜不透戚烨心中所想。

    带着千万纷繁思绪辗转反侧,羌浅迷迷糊糊地如梦。

    梦中,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从江南的绿水青山中飘远,忽而落足于边关的风沙间,手中捧着一朵娇嫩的青莲。她踏在黄沙上,走得有些艰难。前方有一道身影,和她差不多大小,很熟悉,却又很渺远。

    空灵的笛音从那道身影处传来,莫名牵动了她的心。她一步步追随着那笛音而去,与那道身影的距离逐渐缩短。她就要看清那身影的容颜,但一阵狂风平地而起,飞旋的沙尘带走了她手中的青莲。风沙过后,笛音已消散,身影亦不见……

    ……

    清晨,连日的阴霾散尽。阳光升起,温度也略有回升,积雪在一夜间已化了多半。小宅外的树篱后,原野雪色正不断消融,放眼望去,荒草与积雪相间,勾勒出一团团斑驳的印痕。

    羌浅起身后走到窗前,便见到屋檐下少年略显孤寂的身影。见她走出室外,戚烨向她浅浅点首,面上不露悲喜。

    羌浅觉得自己总该说点什么,于是有意无意找着话题。

    “戚公子,我肩上的伤怎会好得这样快?是你用了什么奇药的缘故么?”

    戚烨的视线从她身侧经过,却并没有作答,漆黑的瞳眸若有所思般凝睇远方。戚烨不说话,羌浅即刻无所适从,看着荒原也愣了神,稍过一阵后,才发现戚烨已操动轮椅向小宅后行去。

    看戚烨走远,她赶紧跟了上去,到马车旁时,却只看到车下的空椅。

    “你来驾车吧,回到昨日的地方去。”戚烨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羌浅有些意外,没想到戚烨今日会坐入车内。沿着相同的路,二人回到昨日里与众人相持的楼宇前。远处蹄音滚滚嘶鸣声声,数十名骑士卷尘而来。

    戚烨对仍在车前的羌浅道:“你也进来。”

    羌浅点着头退入车中,只这一会儿工夫,以左愈明为首的马队众人同样在楼宇前驻足。

    左愈明的眼神闪着寒芒,策马在羌浅与戚烨所乘的马车旁兜转一周,扬臂打个手势,两名骑士便从马背飞身而起,凌空跃上了马车。

    刺目阳光在车帘被骑士掀起后涌入车内,羌浅眼前一亮,已看见二人肃穆面容。二人确认车内只有戚烨与羌浅两人,对视一眼后又将车帘放下。

    这时左愈明阴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戚公子,你带着这女子是什么意思?”

    “行动不便的人,总需有人照料。”戚烨冰冷道。

    左愈明不再言语,打马向前掠去。马队蹄音又起,马车迅疾起行,只不过驱车人不再是戚烨亦或羌浅。

    羌浅透过车窗,只见到清风寨中的景物急速后退,片刻过后马车便驶入荒原之中,走上了一条她不认得的路。

    “戚公子,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去向大漠,自然要出关。‘海市蜃楼’就在大漠深处。”

    戚烨终于又提到了“海市蜃楼”,每每听到这几个字,羌浅总会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眼前甚至会无端浮现一幅虚无缥缈的幻象。

    是否在她失去的那段幼年记忆中,她也曾经听到过这几个字?

    “戚公子,‘海市蜃楼’,究竟是什么?”她问。

    戚烨侧眸,良久后方缓缓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江湖出现传闻,说是百余年前时,有位江湖异客于大漠深处筑起一座城池。筑城时,工匠在地基中设下重重机关,以至这座城池可起落于地面上下。”

    “可起落于地面上下的城池,这也太神奇了些!”羌浅惊叹。

    戚烨目光深邃,继而又道:“传闻又云,在这城池之中有一座高楼,其间机括暗径更胜城池,筑城的异客将毕生财富倾数埋藏于高楼之内,得此财富者,百世享用不尽。只不过,这些都只是传闻而已,大漠中是否真地有这样一座城,这样一栋楼,从没有人见过,所以传言始终只是传言而已。直到十几年以前——”

    他话到此处却停顿下来,墨瞳愈显幽深,沉默半晌。

    “十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么?”羌浅听得入神,焦急追问道。

    戚烨看看羌浅,仍是幽远道:“十几年前,锦衣卫中的一位统领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一束羊皮卷宗,卷宗上的图画像是一幅地图。这位统领越想越觉图画奇妙,几经推敲后确定这地图所指的终点就是那座传闻中的城池。然而他得到地图的消息在江湖中不胫而走,多方势力都对传闻中城池内的宝藏心存觊觎,欲从他手中夺取地图,他本人遭致追捕,妻儿也被囚禁。”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那后来呢?他与妻儿是否平安?”

    “后来,他拼死与那些联手围捕他的势力周旋,救出了他的幼子,但他的妻子在这一役中去世。再之后,他便携幼子与那地图从这世间上销声匿迹,再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戚公子,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清风寨中的老人,不时会回忆往昔。”戚烨侧首窗外,面容仍淡漠如故。

    羌浅长长叹息,在听完这段尘封的往事后久久不能自已,但随即更多的疑问又浮上心头。

    在唐门时,戚烨曾以七心莲为交换条件让自己送了一个木匣给唐门门主唐自傲,在这之后不久,唐门即被东厂人马围攻。后来在雪夜遇到似乎是为唐门求取救援而来的唐苏,唐苏浑身浴血正被左愈明人马追击,她也说是自己致使唐门遭此劫祸。难道说这件事,当真与那木匣内的东西有关?

    还有,既然戚烨也说没人真正见过“海市蜃楼”,那他对左愈明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如今动身前往大漠,但到大漠之中,又该去向何方?

    她极力想理清个中头绪,却发觉越想越令自己心绪难平。

    马车在骑队后辘辘行驶,许久过后车外嘈杂声响渐盛。羌浅向外看去,见队伍已行入集镇之中。抬眼相望,巍峨城关屹立远方,在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戚公子,还请下车。”车外,又传来左愈明阴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