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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病我能治。”语气清清淡淡的却异常笃定。
多少年后,每当张铨回想起来若瑾说这句话时候的样子,总觉得她浑身都在微微发着光,让他十几年来灰暗的人生从此照进了别的颜色。
可此刻,张铨眼睛里却是全然的不信任——连号称“圣手”的黄老爷子都不肯再留下来,他的身体有多糟糕自己清楚得很。眼前这小姑娘才这么一点点大,就敢夸下这海口。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道:“你?小姑娘,你不要胡闹了。”又咳了几声,张铨干脆别过脸去无力地挥挥手道:“去吧。告诉我母亲兄长,叫我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吧,他们的恩情只有下辈子再报了。”
“我说了我能治好你的病。你是不信任我,还是根本就是你自己怕了?”
“我会怕?我这样残败之躯还有什么好怕。”
“怕会失望,怕让你的父母亲人更伤心。”
“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来撩拨我们。”张铨蓦然转过头来盯着若瑾道:“周姑娘,郡主,我经不起了,我的家人也经不起了。”嘴里叫着郡主,可他早当自己是将死之人,说话间并没有一丝尊敬。
若瑾嘴里的药丸已将化尽,索性摘下口罩,笑道:“不要说得好像全是为你家人考虑,你好了他们才会真正开心,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英年早逝。”
“多少人为了求生不惜倾家荡产,忍受精神和肉体的巨大痛苦,”想起前世做医生时见过的形形色色的病人,若瑾道:“只要能多活一天,就决不放弃,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可你呢?你就只想着自己的痛苦,你根本不爱他们。”
张铨勃然大怒:“我不爱他们?!我的母亲,为了求名医来治病,大雪天里跪了一天一夜,生生跪坏了一双腿!我的兄长,多少年遍天下给我寻访药材。可我呢,我能做什么回报他们?我甚至不敢跟他们见面!难道我就不想……”
“那好,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了。”张铨越来越激动,又有喘嗽的迹象,若瑾忙打断他道:“听我的话你就会好起来。”
从药箱里拿出个药瓶来,若瑾冲他扬扬下巴道:“脱衣服。”
“……嗯?”忽然听见这么一句,张铨原本满腹的愤懑郁卒一下子没了安放的地方儿,不禁有点傻眼。又听若瑾问道:“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看着若瑾娇美的脸,张铨竟然莫名其妙有点脸红。“来,先吃了这个。”若瑾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豌豆大的药丸子来强塞进他嘴里,“快,要配合药力,治疗的效果才好。”
那药丸入口即化,也品不出什么滋味,张铨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顺喉而下。“快脱呀,”张铨叫她催得红云满脸,倒像天上的谪仙人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嗯,这个张三爷虽病弱,这张脸可长得真不赖,现下这副娇羞的样子可比刚才的高冷顺眼多了,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欺负欺负,若瑾摸了摸下巴,坏心眼儿地想。“别害羞,不会很疼的。”若瑾故意道。
张铨越发手足无措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强占民女的恶霸?这角色倒真没试过,若瑾看看张铨,又道:“你是怕冷吧,也对。”他这副身子简直是美人灯香草杆儿,恨不得风吹吹就坏了,真着了凉更麻烦。
若瑾忙起身去把窗户又关上,几个炭盆也都挪得近些。张铨目瞪口呆地看着若瑾动作,以前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有种什么巫术是以男女交合之术来治病……再想到这位郡主原是母亲要定给自己的小媳妇儿,他的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
若瑾已经抖开针包,笑眯眯看着他道:“要不我帮你?穿这么厚可施不了针。”
原来是要针灸。知道自己想岔了,张铨不禁又羞又惭,松口气的同时却还有点怅怅的,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儿。早忘了刚才明明是不愿接受若瑾医治,晕头晕脑地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郡主你……会不会不妥当。”
“你是病人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有什么不妥当。张三爷年纪轻轻的,倒跟三家村老夫子似的迂腐。要不,我闭上眼睛,你把上衣脱了趴在床上,好了就喊我。”若瑾看他实在局促,也不再逗他。
见若瑾果然闭上眼睛背过身去,张铨横下心真个抬手解起衣裳来。他穿得原本就多,身上又是久病乏力,抖着手脱了半日还没脱完。却已是气喘吁吁,虚汗淋漓,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若瑾悄悄转过身来,轻轻替他拍拍背,解下最后一件中衣。张铨身子一僵,但他实在无力,也只好由着她扶他在床上趴好,又用锦被替他先盖上。
“可好些了?”若瑾听他喘息声渐渐平静下来。
“嗯。”张铨含糊应了一声,面朝里根本不敢转过来。
若瑾便抽出银针,嘱咐道:“放松些。”说着就掀开被子。张铨真是瘦骨嶙峋得叫人触目惊心,脊椎都一节一节凸出来看得分明,皮肤也毫无光彩,苍白枯干而脆弱。若瑾在心底暗暗叹口气,简直不忍下针。
张铨却哪里放松得下来?他以前自然也做过针灸,可那大夫都是男的!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就站在床前,看着自己毫无遮挡的背,张铨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尺泽、肺俞、膏盲、太溪、然谷……一根根银针依次刺进背上诸穴,每扎一下张铨就是一抖,皮肉绷得紧紧的。若瑾无奈地停下手,想了想,干脆又抽一根针在他玉枕穴上一扎,复又一弹。
张铨便觉眼皮越来越重,刚才服下的药似乎也在胸腹间扩散开来,是从来没有过的清凉舒爽,连呼吸都顺畅了。然后,就感觉背上针到之处像在急速地颤动,好像一股热流在奇经八脉游走,再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朱夫人在厢房里怎么坐得住,硬叫人搬了椅子就坐在外头正对着张铨的房间,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门口。
儿子究竟能不能治得好,怎么那位郡主进去这许久还没有动静?她的手紧紧抓住张钊的胳膊,心里七上八下地怎么也静不下来,从未有一刻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
不知道是第几次催张钊再上前仔细听听动静,“吱呀”一声,门开了,周若瑾提着药箱走了出来。朱夫人忘了腿疾,“忽”地站起身来,一跤跌了下去。
旁边张钊并丫头们忙架住她,朱夫人顾不得别的,颤着声音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