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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客房么?”若瑾一边走一边问道。
“嗯!”净远答应了一声,在前面走得飞快。豆蔻、丁香小心扶着若瑾紧紧跟着。天太黑,灯笼闪闪烁烁照得也不甚分明。若瑾不知那位陆氏情况如何,心急救人,还要留神脚下。这具身子到底娇弱些,磕磕绊绊赶到客院门前已是腿软力乏,汗透衣背。
喘了口气,若瑾推开门进去,见陆氏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忙上前两步问道:“大娘,是哪里疼?”
陆氏微微睁开眼睛说了句什么,声气却弱得叫人听不清楚,旁边有人说道:“这位施主来时便是这样,只说腹痛,看脉象却看不出什么。只是姑娘前些时给她做过……手术,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关碍,因此贫尼不敢耽误,只得急急请了姑娘来。”
若瑾这才注意到原来是清慧守在一边,陆氏的儿子早在她们几人进来时就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若瑾冲清慧点点头,又叫那小伙子起来,口中安慰道:“莫慌,等我看看。”说着,叫豆蔻移了灯烛到近前,小心地掀开陆氏衣襟。
只见腹部刀口的伤疤似条蜈蚣一样狰狞丑陋,烛光下泛着粉光的是新长出的嫩肉,并无半点脓肿溃烂的迹象。若瑾凝神细看,桑皮线的细丝已开始被皮肤吸收,显然恢复得还不错。
再小心地轻按她腹部,一无肿胀,二无硬结,便连体温也正常。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有半昏迷的状态?若瑾不由暗暗纳罕。
替陆氏理好衣服,若瑾调匀呼吸又伸手待要去搭脉,忽觉陆氏的小指在她手心里微微勾了一下,顿时心里一动。
抬头看去,陆氏面色却不露分毫,连眼睛也未睁开。只有清慧关切地投来问询的眼神。
心念电转间,若瑾开口道:“陆大娘是手术后内里伤口未曾愈合完全,且她早年身体亏损太过,因此疼痛不止。想来是实在忍不过了才来寻我们。”
话音刚落,陆有福在旁接口道:“是!我娘自下山回去就断断续续疼,却一直忍着不让找大夫。今天夜里直疼得晕过去了,小人慌了手脚,没办法才这时候来打扰师父们。”
若瑾颔首道:“虽无大碍,但疼起来确是难忍。烦请师太先替她煎一剂当归补血汤,我来施针以稍解她痛苦。”
清慧是见过当日陆氏心性之坚韧,倒不疑有他。听得无事先松了口气,可转头看见若瑾此刻头上汗还未消,脸色比躺着的陆氏也强不到哪儿去,倒有些歉疚:“姑娘一向身子弱,是贫尼太心急,半夜又扰了姑娘赶来。”
若瑾微笑道:“我没事,师太一片慈悲心肠我自然理会得。何况患者为大乃医家天性,阿瑾也是如此。”清慧脸上也泛起一丝笑意,不再多言,自去煎药。
若瑾又对豆蔻说:“这只工具箱用不着了,倒是来得匆忙有味药忘了拿。你先把这箱子带回去,再到药房里,靠门那个小橱第二层有只茶青色小瓷瓶,替我取了来。”
豆蔻应一声,抱了箱子就要走,又被若瑾叫住,“天黑路不好走,你一手提灯笼怕不方便。”转头叫上净远:“陪你豆蔻姐姐走一趟可好?”
净远自然不会拒绝,提上灯笼跟豆蔻手挽着手去了。
一时间客房里就只剩若瑾丁香主仆并陆氏母子。片刻之后,陆氏忽然开口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说着就坐起身,哪有方才气若游丝的模样。
丁香先吃了一惊,看看自家姑娘却是神色安然,也就抿着嘴强自镇定下来。
陆氏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丁香忙上前接了,再递给若瑾。
那是一副耳塞,小小的青金石底托,嵌着赤金打的“羊”字变体。因林嬷嬷属羊,几年前在她生日时,若瑾自己设计了这个悄悄托吴掌柜寻银楼定制的。东西虽不起眼,却是独一无二。林嬷嬷收到这份礼物如何惊喜激动自不必说,甚至还掉了几滴泪。且这耳塞丝毫不张扬也合了她的性子,家常便天天戴着。
一向不离身的东西怎么到了陆氏手里?若瑾提了一颗心把这耳塞紧紧捏在手里,又听陆氏道:“今儿晚饭时有个女人寻到小妇人这里,说是锦绣坊的绣娘,让我想办法尽快给姑娘带句话。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们时刻不敢忘,可也没到处去说。小妇人就想,知道这一层关系还能找了来的必是姑娘身边的亲近人,就应了这差事。”
若瑾点点头道:“这耳塞我认得,大娘请说。”
“说是家里人极热情,今天无意中撞见了这位嬷嬷就非要留她住下。听说姑娘大了很欢喜,明儿还要来接姑娘回去一并住着。她如今在家里很好,请姑娘不必挂心,只管自己打算。”
丁香再是懵懂也明白了几分,不禁忧虑地看了若瑾一眼。若瑾知道林嬷嬷是到了伯府,至少安全无虞,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倒放了一半儿下来。将耳塞收进随身荷包,微笑道:“多谢大娘还有这位小哥儿传信,这消息确实对我极重要,请受我一拜。”说罢就要敛衽为礼。
陆氏唬了一跳忙起身来扶,陆有福更是脸涨得通红,扎煞着手想扶又不能扶只在一旁连呼“不敢”。陆氏死活搀住了若瑾道:“姑娘可是要折煞我们母子么?这事儿实在赶得太急,不得已只好想出这个法子来,还扰了姑娘休息,叫小妇人心里不安。”
丁香知机得快到底替自家姑娘行了这一礼,若瑾又扶了陆氏重新躺好道:“大娘不必这么说,山间夜路难行,您不辞辛苦来这一趟我很感激的。刚才为您把脉,肠痈已是彻底好了,不过体虚却是真的,待会儿师太煎了药来还是要好生服用。”
说着话,倒是豆蔻和净远先回来了。若瑾将那只小瓷瓶递与陆氏道:“这是我手制的‘八珍丸’,每日晚饭后服一粒能补血益气,对您身体极有好处的。”陆氏母子千恩万谢地收了,若瑾又对净远道:“这位大娘好多了,我头有些晕,想先回去歇一歇……”
净远素日与若瑾最为亲厚,见她疲惫不等她说完就道:“姑娘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呢!等会儿师叔还要来的,姑娘尽管放心。”陆氏也道:“劳姑娘费心,小妇人已无事了,您快快请回。”
主仆三人匆匆赶回去,豆蔻生怕若瑾身体不适,快手快脚服侍她去了外面衣裳窝在床上,又要张罗着和丁香弄点热汤来。若瑾半倚在床上看她还要往厨下去,忙开口道:“先别忙,我有话要说。”
丁香心里有数立时站住了,豆蔻一脸疑惑看看若瑾,迟疑着也站在了若瑾床前。
“只怕咱们这回是走不了了。”若瑾叹了一口气道。丁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是姑娘,听嬷嬷传话,是想叫您依原来的打算,先脱身……”
“嬷嬷叫伯府扣住了,也不知是哪里出的岔子,他们知道了些什么。”若瑾说着不自觉地又摸了摸那个装着耳塞的小荷包,“听陆大娘的传话,只怕天一亮就有人来接咱们回去了。我若真的用了返魂丹,明儿人一来发现我死了,你们怎么办?嬷嬷又怎么办?”
看丁香欲言又止,若瑾又道:“原先只当他们不留意咱们,我死了他们正好称心,咱们才可脱身。如今看来,不定有什么打算着落在我身上,竟如此上心。若是明天他们接不到我人,岂能轻易放过你们,至少一个服侍不力的罪名跑不了的。”
丁香抿了抿嘴道:“婢子不怕受罚,只要姑娘好。”豆蔻虽平时行事莽撞些其实脑筋转得极快,听了几句也明白过来,跟着道:“我也不怕。伯府居然还扣下了林嬷嬷,姑娘回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若瑾拉住两人的手道:“你们的心意我自然知道。咱们一处伴了这么多年,说是主仆,跟亲姐妹也差不多。我一走了之,你们又不是家生子儿,在府里没根没基的,真被卖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去处怎么得了?还有嬷嬷,我不能叫她白疼我一场到老落了没下稍儿!”
打骂两人是不怕的,可听见被卖,豆蔻丁香齐齐打了个寒噤。“可是姑娘……”
若瑾摆手止住了她们的话,“别再说了,你们都不在,我独个儿跑了有什么意思?何况离了你们,我怕是根本逃不掉呢!”见两个丫头都红着眼圈,若瑾笑道:“好了,忠勇伯府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我好歹还算是嫡出的小姐,总不至于进去就叫人一口吃了!”
见若瑾打定了主意,丁香也不再多说,只道:“那……我再去做点热汤面,姑娘一天没好好吃饭呢。”
若瑾道:“就是这样!打起精神来,咱们都吃一碗,明天就能见到嬷嬷了。只要咱们在一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