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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微病歪歪的躺在榻上,任由三位太医一同为她诊脉。
眼看着每个太医脸上都有股说不出的凝重,她微微提起的心,也算是真正放下了。心想着,回去得好好问问乔暮阳,给她吃的药丸是什么东西,让她的心律缓得像是要停止了似的。
三位太医问了些近日的饮食起居情况,说了些客套话,也就告辞了。
顾元微自然不会留他们,知道他们这是急着去向皇帝回话呢。
引着顾元微进殿的宫人是个与十多岁的小姑娘,中等身材,圆脸,眼睛不笑的时候也微微弯着,看着十分喜气。
这会儿正指挥着几个等级更低的宫人,让他们搬着冰盆放入殿内四角。
“郡主可觉得闷热,要不再多放几个冰盆纳凉?”她凑到顾元微跟前,笑眯眯的殷勤问着。
“不用麻烦管事了,这样正好。”
小姑娘乐呵呵的笑着,“郡主折煞奴才了,奴才福新,哪是什么管事,您唤奴才名字就好。”她说着话,手里还拿着把团扇,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给顾元微扇着风,“郡主逢凶化吉,随金海国使臣回国,一路劳累了,要不您先歇会儿?”
顾元微这会儿装着病,见人这么说,自然是从善如流地点了头,可不一会儿又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想必圣上也有话要问,我还是再等等。”
顾元微说着话,便坐了起来,改成半坐半卧地靠在榻中,“我在临江府便听说,今年的中秋宴办得比往年更盛大些,可是真的?”
“可不是,还邀请了许多王公贵族家中的贵公子呢。”
“哦?莫不是为两位还未成婚的皇女挑夫婿?”
福新乐呵呵地看着顾元微,“郡主虽是远在临江府,却是一猜一个准呀。”
顾元微仿佛浑然不知福新正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骄傲地笑着,对自己猜得这样准还很高兴的样子,“这是自然,九皇女可是我的亲堂姐,我自然关心着。”继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而笑,“倒不知,这京城的贵公子,又会是何等风采。”
福新听顾元微这一说,打量的视线减淡了些,“郡主身份尊贵,若是看中了谁,也可以让圣上指给您嘛。”
顾元微只做羞赧的垂着头不说话,福新则笑得更加乐呵,作势把自己嘴巴上一拍,“瞧奴才说得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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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儿,这是真的么?是真的么?真是微儿回来了,不是我听错了?”
金瑞霖下了早朝,来向其父皇贵君沈砚请安。谁知,刚踏入殿内,就被人重重掐着手臂动弹不得。她抬着一双华贵的丹凤眼,眼神陌生地盯着她那神情激动的亲生父亲,讥诮地勾了勾唇,“父亲,如此激动做什么?”
“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真的?”
金瑞霖面对这样的父亲,连唇上的讥笑都难以维持下去,咬着牙,道了声“是。”
沈砚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念了数声“佛祖保佑”,紧接着便追问金瑞霖顾元微现在在何处,一边让沧澜去把人给他找来,他要见她。
沧澜有些迟疑地望了眼金瑞霖。
“父亲,您是不是忘了,您是我的父亲,不是顾元微的!”
“霖儿,你这说的什么话,她是......”
“是什么?”
金瑞霖妒恨、冷漠的逼问终于让沈砚觉察到了不妥,“霖儿?”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凝着向来温文儒雅的女儿,此刻阴鸷到有些扭曲的面容,“你......”
沈砚惊吓诧异的神情,终于让金瑞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妥,别开眼,收敛了些情绪,淡而有礼的劝道,“父亲,您再怎么喜欢堂妹,也该避避嫌。母皇对她的追封已然引得满朝文武不满,我们父女能走到今时今日不容易,您忘记了么?”
金瑞霖说着,拨开沈砚扶在她肩上的手,“晚宴之时便能见到,您不会这么一时半会儿都忍不了吧?女儿累了,先去歇歇。”她转身便走,毫不留恋,走了几步又顿在原地,人却不回头,“父亲,您纵然再如何心疼堂妹,也不要忘记,您还有我这个女儿!”
沈砚望着金瑞霖绝强离去的背影,身子不由微微一晃。
“主子!”沧澜急忙扶住了他。
“沧澜,霖儿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沧澜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其实,九皇女说得没错。您......”
沈砚幽幽地叹了口气,“本宫今日是昏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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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会宣她觐见,顾元微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真当站在御书房外时,她还是忍不住顿了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稍稍缓解了下如雷的心跳。
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大人物的小市民,只是前世在商场上,混得再如何风生水起,她也没有遇到过一个执掌着天下人生死的一国之君。
顾元微刚刚踏入御书房高大的门槛,大管事邓忠德便弓着腰,极尽恭敬地迎了上来,“郡主随奴才进来。”说着,对着跟在顾元微身后的福新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顾元微垂着头,只注视着自己脚下,不敢随意打量四周。不过是走了二十来步,身侧的人就停了下来。她稍稍抬了下眼睑,五步开外一张雕龙缠凤的紫檀木桌后,端坐着一个明黄色的人影。她也不敢细瞧,只瞥到那明黄色的袍服,便立刻跪拜下来,“微臣顾元微叩见吾皇。”
“免了。”平板得毫无情绪的声音,冷漠低沉。
“谢圣上。”顾元微行止小心到了极致,一板一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你这规矩倒是学得不错,顾沈氏打小便教你了?”
这看似随意的一问,却听得顾元微心惊肉跳。“打小”?皇帝这个词用的可真是太暗藏玄机了。若不是她一早便知悉了自己的出生,若她考虑不周回答地稍有偏差,她不知,这位皇帝会把她的答案扭曲到什么程度,会不会认为,沈墨打藏下她这位皇女开始,为的就是利用她来谋朝篡位?“回圣上,微臣自小体弱多病,连许多学业都懈怠不已,父亲心疼微臣体弱,从不苛责逼迫,更何谈这些宫廷礼仪?”
皇帝低沉的嗓音轻笑出声,“你叔父可是朕的皇贵君,你父亲竟然没教你一丝一毫的礼仪?”
“父亲曾说,叔父虽然身份尊贵,又是身处内廷,轻易也是不便相见的。”顾元微说着自然地一抬头又立刻低下,羞涩一笑,“何况,微臣自幼仗着体弱多病,懒散得不像话,父亲也拿微臣没办法。”
皇帝被顾元微这孩子气的话哄得哈哈一笑,“那你这会儿又是如何学得,倒是学得有板有眼的,虽然动作生硬,倒也马马虎虎,看得过去。”
“回圣上,微臣在金海国醒来时,被告知圣上追封微臣为尊清元安郡主。微臣想着圣上厚恩,无论无何总要学好了规矩来面圣谢恩的。”
“你大病未愈,还能学得这般,倒是不易。”
皇帝如话家常,顾元微自然也好生配合着说着话,“这也多亏了微臣新娶的夫君相助,才能学得这般快。”
“新娶的夫君?”
“回圣上,是金海国长皇子的二公子秦珅。”
“你倒是艳福不浅。”
顾元微原还带着笑的面容,忽然悲戚起来,“回圣上,珅儿对微臣有两次救命之恩,更因为他像极了微臣的亡夫乔氏。”顾元微说着忽然掩面而泣,再次跪了下来,“微臣恳请圣上,为珅儿下一道恩旨。”
皇帝简直要哭笑不得了,她登基几十年,还从没人敢这么直接的要她赐恩的。不过奇怪的是,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好奇顾元微口中的两次是何意,“那你说说,他有何德何能,要朕赐恩的?”
“回圣上,珅儿第一次救微臣,是微臣落海之时。第二次是微臣听闻夫郎乔氏自尽而亡,哀痛不已,几欲自寻短见,是他......”
“放肆!”皇帝忽地怒拍桌案。
顾元微吓得猛然一抬头,眼中还挂着泪,都不记得落下来。
“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寻死?”
皇帝骤然冰冷上提的语调真是吓了顾元微一跳,好在顾元微马上就明白了皇帝暴怒的原因,心下更加坦然了,脸上愈加悲戚地哭道,“圣上说微臣没有出息,微臣承认。只是,微臣想到乔氏本就冲喜嫁给微臣,没享受过几天好日子,微臣就悲伤不能自己,觉得亏欠他实在太多。”
说起乔暮阳,顾元微真情流露地更加深刻。皇帝久在宫内,见惯了冷酷无情,竟被顾元微这般真挚的赤子之心动摇了,怒气也自然就散了,“微臣饮剑自尽,又是珅儿救了微臣。那时,微臣失血过多,神智亦不太清醒。珅儿与乔氏长得极像,微臣便把他当成了乔氏,重燃了求生之心,这才从鬼门关被人再次救了回来。”
“所以?”
“所以微臣想求圣上下旨,赐珅儿为微臣的郡王夫,与乔氏暮轩不分大小。”顾元微说罢,重重一叩头,额头抵在沁凉的白玉砖上,一动不动。
邓忠德听着顾元微的请求,差点惊讶地合不拢嘴,心惊肉跳地偷偷瞄着面无表情的皇帝。圣上在位多年,这样的旨意可是从没下过,也从没人敢不分轻重地求这样的恩旨。
皇帝眯着眼,盯着顾元微虔诚叩拜的身影,缓缓道,“若朕不允呢?”
“微臣愿以这郡主之位,换得珅儿与暮轩平起平坐的恩旨。”
顾元微兀自不动弹,皇帝却是缓缓勾起了唇,声音却依然冷肃低沉,“听闻这是你父亲为你娶的夫郎,你不喜么?”
“微臣对暮轩心无愧疚。”
“你既觉得对不起死去的乔氏,怎么不为他求一份恩旨?难道,你说了那么多,不是因为被这个金海国的男人迷了心窍么?”
“圣上明鉴,暮阳从不是个计较名利的人,何况他人都已经死了,这些身后名还有什么意义。他活在微臣心里,是微臣能给他的最好的礼物。至于珅儿,微臣把他当成暮阳的替身,微臣心有愧疚,不愿再在别的地方委屈了他,求圣上成全。”
皇帝久久不语,许久之后,开口缓缓说道,“晚宴带他过来,朕要看看,这个人是否担得起朕的恩赐。”
“谢圣上隆恩。”
“谢得太早,朕还没答应呢。”
“微臣谢的是圣上这份心意,微臣叩谢隆恩。”
“好了,溜须拍马的话倒是说得挺溜。先下去吧,让你那秦氏好好准备去吧。”
“微臣告退。”
顾元微一时大喜大悲,站起来时,眼前一黑,幸得邓忠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郡主可是不适?”
“不,不,我只是高兴的,高兴的。”
皇帝垂着眸,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阻止了自己再把视线停留在顾元微的身上。她对她已经太好了,不能再流露更多了。
邓忠德送走了顾元微,回来时,见皇帝闭着眼,皱眉靠在椅背上。她不敢打扰,便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朕大约真是老了,对于这个孩子,竟然这般纵容。”
“顾小姐重情重义,有颗赤子之心,圣上看了喜欢也是自然。”
皇帝依旧闭着眼,冷冷哼了声,“可惜这些是为君者,最不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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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微出了皇宫,便直接去了金海国使臣驿馆。
乔暮阳既是金海国长皇子所出的二公子秦珅,顾元微在金海国耽搁了这一个多月,便是为了给乔暮阳创造一个全新的、尊贵的出生。
这事还多亏了闵九娘也就是闵川与秦大公子秦流风的游说,不但说服了秦流风的父亲,金海国长皇子蓝源收了秦珅为子,更说服了金海国国主蓝静配合着给乔暮阳捏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出生,国主更是亲自为顾元微与秦珅主婚。
如今,在大海另一头的金海国,正流传着因出生时病弱便打小被送入敕造道观清波观寄养的秦二公子,如何机缘巧合与姻缘天定的大锦国郡主喜结连理的爱情故事。
当然,为了促成这件事情,顾元微也没少费唇舌,“割地赔款”的事儿,更是没少做。不过,对于顾元微来说,这种提前预支的空头支票,往后要如何兑现,暂时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这是一场豪赌,顾元微目前还顾不得以后的事情。她目前要做的,便是给乔暮阳争取一个尽可能尊贵的身份,以及让自己慢慢在皇帝心里扎根。
谁让那些害她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因着这个皇位而起的呢。
她向来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何况刚好有资源在手,不利用了,实在暴殄天物。
乔暮阳听着顾元微转述与皇帝的对答,心里为着顾元微捏把汗的同时,因着过于震惊与意外,把茶水溢了一整桌。
顾元微及时拉了乔暮阳一把,让乔暮阳的衣袍免受茶水荼毒,“天气热,茶水烫着呢,别烫着自己。”说着把乔暮阳手里的茶壶取了下来。
“启年,这样的旨意,怎么能......”
顾元微揽着乔暮阳一同坐下,偏着头状似懵懂无知地眨眨眼,“有什么不能?”
“平起平坐,这怎么可能。若圣上听了不高兴了,你要如何是好?”乔暮阳想到那素来疑心极重的皇帝,不禁背脊生凉,“启年,你......你太胡闹了。”说着,不由面色一沉,脸孔就板了起来。
顾元微看的一愣,继而扑哧一声依在乔暮阳肩头就咯咯咯笑个不停。
乔暮阳见顾元微完全不当一回儿,心里更是急,声音都提了起来,显得异常严厉,“你还笑!”
顾元微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止住笑,让自己看来严肃认真,只是唇角还是忍不住弯了起来,“不愧是金海国主亲封的隐郡王,瞧瞧这架势,啧啧啧......”
乔暮阳被顾元微说得,哪里还挂得住一脸严肃,故意晒黑的脸孔上,依旧令人一眼就能瞧见两抹艳色。“启年,你......我跟你说着正事呢,你......”
乔暮阳又气又急,霍地站了起来,可才跨了一步,腰早已被人搂住。
“不许逃。”顾元微随之站了起来,下巴抵在乔暮阳后劲处,吐气如兰,璀璨的桃花眼却是半垂着,眸色沉沉,“瑾瑜,你刚才表现的很好。便是要这样,高傲、冷肃,令所有人都知道,你出身高贵,不可冒犯。谁若敢犯你,便把那人狠狠践踏在脚下,不论是谁!”顾元微说着,微微一顿,似有遗憾地叹息道,“倘若暂时还不能,便且等一等,不用很久,我要让你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乔暮阳的尴尬、羞赧,在顾元微轻轻道来的话语里,渐渐消失。他微微侧首,让自己与她面颊相贴。双手,轻轻的覆在顾元微环在他腰上的手背上,“启年......谢谢你。”除了谢谢,他不知道,他还能用怎样的词来表达他此刻溢满心间的幸福与感动。
“嗯,用你的一生来谢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