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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下得大些,方显出姨娘孝心。”香药在一旁附和了一句,又对香桐笑道:“姐姐不用担心,不过是在廊下,几步路就到了,这会儿恰是因为下雪,所以天气更和暖。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么大的雪,焉知对姨娘来说不是好兆头?”
这话白采芝爱听,她虽然已经决定到薛夫人面前重新伏低做小认错儿,但心里真真是被刀子剜着似的难受,更何况还有一层担忧,怕薛夫人不肯听自己的分辩解释,此时香药说这雪是好兆头,虽明知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说法,但总算心中不是那么惶惶不安了。
“行了,咱们走吧,只怕再晚一些,太太就要去老祖宗的屋子里了。”打量了三四遍,全身上下都十分妥帖,白采芝便对香桐香药说了一声,主仆三人随后出门往薛夫人的房间来。
薛夫人这会儿正在炕上,倚着被子听地下碧青碧红和两个小丫头说闲话儿,正听一个小丫头问碧红香药过来做什么,碧红便道:“谁知道呢?跑过来和我杂七杂八的说着什么她们姨娘病了好几天的话……”说到这里,猛然想起薛夫人不爱听,便连忙住口,偷偷看了炕上主子一眼,见薛夫人没说什么,她方松了口气,把话题转到小丫头的新衣服上。
正说得热闹,忽然就听外面有人叫了一声:“太太在屋里吗?我们姨娘来给太太请安。”
碧青还没怎样,碧红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是白姨娘房里的香药。好啊,竟还敢过来,太太已经权当没有她这个人了,她这会儿倒是出来了。我去骂走她。”
一边说着,早就气冲冲冲了出去,碧青摇头道:“就是这么个火爆性子,说了多少次也不改。罢了,让她出去骂几句,那主仆几个走了也好,省得烦太太。”
薛夫人点点头,神色淡漠,却不料过了一会儿,碧红便进门来,尴尬道:“太太,白姨娘说她这几天时好时坏的。都在屋里躺着。也没来给太太请安。所以今儿好了些,就定要来面见太太请安,说什么也不走。”
“她不走。你不会打出去?”碧青哼了一声,却见碧红叹气摇头道:“我有什么办法?她们不肯走。香桐跪在那里,白姨娘只是哭,也要跪下去,香药却不肯,扶着她只哭叫着说不能再受凉气……”
“不能再受凉气吗?”
忽听炕上的薛夫人开口道:“既如此,就不用去理会,她受不得凉气,自然就回去了。碧青看看时辰,怕是要到晚饭时候了,咱们还要去老祖宗屋里吃年夜饺子呢。”
碧青答应一声,跑到外屋看了下沙漏,回来道:“今儿天阴沉,黑的早,这会儿离着年夜饺子还有半个时辰,不如太太收拾了,咱们就过去吧,太太也陪老祖宗说说话儿。”
薛夫人点点头,起身换了衣裳,在碧青碧红的簇拥下出了门。只见廊下的白采芝主仆三人也没披一件大氅毛裘,冻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如同三只鹌鹑似的,看见她出来,白采芝面上一喜,便要上前,却不料薛夫人只用眼角瞟了她一眼,接着理也不理,转身便往大长公主的屋里去了。
白采芝的身形猛然就是一僵,接着面色转眼间就变得煞白一片,连点儿血色都没有。她身旁的香桐和香药也愣住了,转头看向主子,正看见主子的面色从惨白瞬间变得铁青一片,贝齿紧咬着嫣红唇瓣,许是用力太过的关系,竟将那丰润下唇咬出血来,转眼那血丝就渗染到下巴上。
白采芝却恍然未觉,她的手握成拳头,握的关节都泛白了,身子抖颤着,看上去显得摇摇欲坠。
“姨娘……姨娘……”
香桐香药一下子慌了神儿,连忙扶住白采芝,却被她猛地甩脱了,眼看着薛夫人和碧青碧红已经进了大长公主的屋子,她方长长舒出一口气。
目中泛起强烈的愤怒仇恨之色,连她身边的香药香桐看见了,都忍不住不寒而栗,连忙一左一右扶住了白采芝的胳膊,香桐就小声劝道:“姨娘消消气,保重身子要紧。其实……其实也早料到太太不会这么轻易便和姨娘恢复如初,若是姨娘受不了这份气,咱们仍回伯爵府去吧。”
白采芝冷冷看了她一眼,她怎会不清楚香桐的私心,反正只是个丫头,王府将来就是东山再起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倒是正经脱离了这辛苦日子,回伯爵府锦衣玉食的好。
因便冷笑一声道:“闭嘴,现在回了伯爵府,是要等着将来王府起复时让那女人看我的笑话吗?让她回来在我面前风光的耀武扬威嘲笑我?做梦去吧。”说到此处,又深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身子,淡淡道:“你说得没错,太太之前对我的心冷了,哪有这样容易就热乎过来?便在这里站着等,一直等……”
“可是姨娘,您……你的身子……”香药也急了,这数九寒天的,谁愿意在外面受冻?她可是才刚刚大病初愈,陪主子在这里等一会儿,再得一场病,怕是这条命就真要交代了。
“身子打什么紧?”却见白采芝眉头也不跳一下,冷冷道:“这种时候了还要顾惜身子,只怕日后就连顾惜性命的机会都没有了。站着,好好儿站着,就算晕了,也要倒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太太是怎样的一副铁石心肠。”
香桐香药彼此互看了一眼,只由主子这句话,她们便清楚主子是打定主意了。从这一方面来说,白采芝也是有着“崇高理想”的人,她的理想便是富贵无极呼风唤雨,只要有一丝可能向理想更靠近一些,她对自己也是可以下得了狠手的。
天色越发黑了,几个丫头说笑着在廊下点起一溜儿红灯笼,看到白采芝主仆三人站在这里,不由得都露出诧异神色,然而她们由各自主子处已经得知了这几日白姨娘的所作所为,连最宠着她的薛夫人都对她冷淡了,何况别人?因此众人只是疑惑地看了几眼,并没有人答言,点起了廊下所有的红灯笼后,就说说笑笑回了大长公主的屋子,今儿晚上那外屋还有她们这些下人的饺子席呢。
看着这几个丫头旁若无人的离去,香桐香药的面孔早已涨得茄子一般:曾几何时,这些丫头看见她们,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她们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如今却是被这样给彻底无视了,怎不由得两人羞惭恼怒?
连香桐香药都是如此,白采芝心中的滔天怒火也就可想而知了。好在这女人心里早有准备,因人家越不理她,她越是挺直了脊梁,假装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丫头的无礼,然而那唇上的斑斑血迹,却早已泄露了她内心的愤怒。
不过一会儿工夫,廊下和院里便没了人,只有大长公主的屋子灯火通明,欢笑声一阵阵传来,更衬得孤单站在廊下的主仆三人凄惨冷清。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的屋子里正热闹着,丫头们流水般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桌上还摆着几样菜肴,这年夜饺子倒也是十分丰盛。
“今儿这饺子有三样馅儿,分别是酸菜猪肉,芹菜牛肉和白菜猪肉的,每一种馅儿都做了记号,捏着全部huā边的是白菜猪肉的,一半huā边是芹菜牛肉的,酸菜猪肉馅儿的最多,没有huā边,大家挑自己喜欢的吃……”
宁纤碧和大家详细解释着,不妨沈璧珍在一旁猛拉了她一下,因一下子就坐进了椅子中,却听这小姑嘻嘻笑道:“行了,赶紧吃吧,这种时候儿谁用你充当布菜讲解的?可是显得就你贤惠,倒把我们放在哪里?”
“珍儿。”
却听唐王妃嗔了一句,接着她转向宁纤碧,淡淡笑道:“侄媳妇别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好好儿的话非要呛着说,她这个性子啊,真真我也无奈,也不知将来还嫁不嫁得出去。”
宁纤碧笑道:“大伯娘太见外了,我难道还不知道妹妹的性子?您也不用担心,五妹妹如此能干,又是这么个好模样,将来求亲的人必定是踏破门槛挤破头的……”
不等说完,沈璧珍已羞红了脸,连忙拽着她不依不饶的要打,让她们这一闹,席上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正高兴,忽觉袖子又被拉了拉,扭头一看,原来是轻怜,只听她凑在耳边小声道:“丫头们说,白姨娘和那两个丫头还在廊下站着呢,这是演的哪一出?婢妾有些不明白。”
“这还不明白?真笨。”宁纤碧抿嘴一笑,也悄悄道:“是负荆请罪呢,刚刚碧青碧红就和我说了。她喜欢演戏,且叫她演去,咱们在这屋里热乎乎吃饺子要紧。”
轻怜却是更诧异了,暗道负荆请罪?为什么要请罪?白姨娘之前不是恨不得和王府划清关系吗?这会儿怎么又做出这番姿态来了?莫非她过了这几日,真想明白了?知道自己不该势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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