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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炎则忽地脸色一变,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昨天昏迷前她见春晓落泪时还震惊呢,不想后来被庞胜雪那厮搅合的忘了,又满腹心肠的与春晓闹起了脾气,竟是睁眼瞎一般再没往不寻常上想。
他走过去,细细端详了春晓的眼睛,发现眼珠子通红,眼泡肿的厉害,和他对视还在流泪,好不可怜。龚炎则心疼的不行,举手要拭泪,又想起方才春晓躲了去,立时明白是哭的疼了,不叫人碰,心都疼的抽搐了,却不叫春晓看出来,板着脸道:“你躺下,爷这里还收着一瓶子宫制的雪融生肌膏,擦上很快就消肿。撄”
宫制两个字咬的十分重,春晓愣了下,明明不屑用庞家的药膏子,为了她也顾不上了,便觉心口难受,紧跟着泪如决堤了般淌了许多,龚炎则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瓷白的药瓶,见春晓哭的伤心,忙道:“别往死胡同里想,只想开心的,看能不能把泪止住。”说完又朝外头喊:“来人。”
“我也,也不想,这样……”春晓一直在哭,可怕的是睡觉的时候也是无声淌泪,早起时褥子湿了一大块。
龚炎则瞅了眼,一扭头又喊了一嗓子:“人呢?来人!……”喊完疾步往外去,见外头空无一人,他出了里间,把外头门推开,正瞧见西厢房的门开,小厮往嘴里添了一块糕点,与后头的人有说有笑。
龚三爷脸都黑了,冷笑道:“好好好,爷跟前还真有你这样尽心的好奴才!竟跟少爷似的闲逛吃喝,眼里主子的差事早没了影子。偿”
那小厮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三爷,吓了一跳,却还不忘把点心都塞嘴里,小跑着过来,嘴里喷着点心渣滓,问:“三爷有什么吩咐?”
“吩咐个屁!”龚炎则这两日火气压都压不住,这小厮却是个没眼色的往刀口撞,一脚踹过去,小厮瘦小的身子直接飞了出去两丈远,扑到地上后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龚炎则阴厉的喝道:“都滚出来!”
那厢房里的几个吃花生喝茶的小厮吓的屁滚尿流的爬出来,一个劲儿的在地上磕头,龚炎则溜眼一眼,皆是脸生的,随便指了一个边上跪着的,道:“去,把福泉给我找来!”
那小厮竟吓的站不起来,跪着爬了几步,一翻白眼,吓晕了过去。
龚炎则气的肺子都要炸了,偌大的太师府竟然给他找了这么几个不经事的孩子来,来也就来了,看意思是让他亲手调教呢,当他是谁?没事闲磨牙的老嬷嬷么!
这一回办老太太丧事,公中出了两万两银子,不够的他添了,冯氏管着内宅,一来操持内宅事务,二来管着治丧银子,如今看来是小人得利,以为没了老太太,她就是太师府第一的人物了,竟然插手他身边的事。
原本想着老太太百天没过,众多亲戚也在,怎么也要给冯氏几分颜面,却是他高看了,冯氏整个就是个蠢货!
龚炎则再没看那几个小厮,招手叫很快探头又很快缩回去的丫头,原本院子里洒扫的那个,丫头咬着唇从拐角出来,龚炎则摆手,“不用近前,你现在就去找福泉,找不到福泉就叫内管事来。”
丫头远远的答应下来,小跑着去了。
龚炎则转身进屋,一溜眼,见原本在里间抹泪的春晓不知什么时候去了西屋书房,多宝阁间隙里,能看到她正聚精会神的伏案写字,龚炎则脚尖一转,走了进去。
“在写什么?”他边走过去便问。
春晓原本写字的手一顿,哑声道:“只要专注做一件事,眼泪就能止住。”意思是三爷别来打扰。
龚炎则扫了眼她早前落在这屋里的佛经,见她果然止住了泪,气定神闲的一笔一划静静的写着,便不再言语,到一边坐下打算看账册,岂料才翻开本皮,就传来春晓斩钉截铁的声音:“您换个地方,婢妾会分神。”
龚炎则端着账册的手顿住,看了眼春晓,然后坐的稍远些,两人中间还隔着黄花梨嵌玳瑁圆桌,一时相安无事,龚炎则时不时的撩一眼春晓,见她果真不流泪了,心里稍安。
半柱香的功夫,外管事的来应差,龚炎则也不多说,直接指着在长廊里冻的面色发青的几个小厮道:“给大太太把人送回去,与她说,三房既然不走公中开销,那便还按老太太在时的惯例,让她以后不用费心了。”
这位外管事是三房的,一听便懂三爷的意思,垂了眼帘,道:“我便当众与大太太说清楚,叫耳朵好的听仔细了,省的回头大太太贵人多忘事,让人难做。”
龚炎则冷屑的点点头,转过来问立在一边等着吩咐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愣了愣,跪地回话,“奴婢登云给三爷请安。”
“灯云,你去打盆水来,一会儿侍候净手。”龚炎则看了眼春晓所在的方向,嘱咐道。
登云不敢看三爷,更不敢看里间,只规矩的出去打水。
登云干活还算麻利,只她端着水回来时,正与行色匆匆的福泉擦身而过,福泉极快的上了台阶,不曾喊一声就进了玄关。
登云顿住脚,踟躇着没跟进去,福泉最懂规矩,如今这样急必然是有事要回禀,自己跟着进去听半耳朵都不好,待听见里头有脚步声,登云这才在帘子外请示:“三爷,水端来了。”
“进来。”听到三爷准许,她才低眉顺眼的进去,就听三爷说:“侍候她净手。”
谁?登云偷溜一眼,但见里间似有人,忽地想起上一回与三爷被翻红浪的女人,是脸上有胎记的丫头吧?登云进了里间,见正是长相与俞姑娘相似的那位,心中明了,知道这位是借梯上房,以后造化不同了。
不敢怠慢,忙侍候净手,可递毛巾过去的时候,忽地就见人哭了,啪嗒啪嗒掉泪,可把她吓的不轻,忙小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水烫还是毛巾不舒服?”
春晓知道自己分神就要落泪,摆摆手,道:“没事,我眼睛有疾,是不是的掉两滴。”这么一说春晓都觉得郁闷。
登云等完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可随后又忙低下头,不再多嘴,退后几步,端着水出去了。
那头龚炎则给了福泉一个帖子,道:“去见朱县令,问问可有与十里堡当地那些人相熟的,把人领回来。”
福泉接过帖子忙匆匆的疾步出门。
春晓将毛巾盖在眼睛上,身子委进圈椅里,仰着脖子,耳听脚步声挨近,龚炎则道:“徐道长被上清观连累,如今叫人围住,出不来了。”
“为什么?”春晓奇道。
“与善为同去的随从快马回来说,上清观弟子行骗,将人家才要下葬的老祖父抬了回来,只说贴上他们的符录人就能起死回生,结果爷不说你也猜到了。如今被人家堵在观里,这家人在十里堡也是大户,一呼百应,整个堡里大都是同族,又是猎户、镖师居多,也有帽儿山的山匪,一般人不敢惹,即便是爷对付起来也觉麻烦,方才已经叫福泉拿着名帖去见朱县令,在县衙里寻个与他们家有交情的做说项,看来咱们还要再等一等了。”龚炎则瞅了眼春晓的眼睛,暗暗心疼。
“无妄之灾。”春晓哼了声,嗓子疼的不想说话。
再说福泉拿着名帖去县衙,衙门里一些人与福泉都认识,但论道称兄道弟还得赵福,不过赵福从昨天开始就在屋里挺尸,哪个来戳一戳,挪一挪,他就跟人家拼命,说都什么不回福建去。如今看三爷意思是真决定叫赵福离开,这样的差事,赵福来了方便省心,三爷却没提他。
福泉进去请见朱县令,朱县令却是不在,一人道:“临镇出了命案,县太爷一大早就带人走了。也不想想,年底出了人命案子,县太爷的脸色能好看到哪去,而且啊……”说着声音放低:“而且开春过来接任的是郡主的丈夫,不好弄呦。”
福泉暗道一声不巧,附和道:“只怕是位不好侍候的主儿。”
那人一听便苦了一张脸,道:“可不是嘛,兄弟们心里都没底,听说人家自己带着护卫军呢,不知咱这小县衙放的下不。”
福泉眉梢一挑,笑着道:“哥几个与咱们府赵三爷都是兄弟,却还不知道,赵三爷与这位郡主仪宾是相熟的。”
“哦?这可真是……”竖着耳朵旁听的几个都来了精神,个个都说与赵福兄弟情深,福泉笑意更真诚,道:“我这里有一桩事要办,怕是要麻烦几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