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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炎则憋了一肚子火从明松堂出来,在垂花门下驻足片刻,沉着脸回转宴席,只才拐进回廊,就见福泉小跑着过来,溜眼见福海不在,忙低声道:“宁大爷果然去打听茜姑娘,派去的小厮回来说,先用银子诱引了两个小丫头,似没问出什么,随后截住思岚,如今正说着话。”
“嗯。”龚炎则只闷哼了一声,脚下未停。
主仆俩回到前院,龚炎则一转身进了屏门,福泉紧跟着,再一看,三爷几步就消失在外书房门口。
福海与善为正在耳房围炉说话,听见动静出去,与福泉走个碰头,福海忙朝别处看,未见三爷的影子,道:“你没在三爷身边侍候?偿”
福泉朝正房努努下巴,道:“进屋了。”转而问:“你怎么没跟着?我在明松堂等来三爷,三爷脸色可不怎么好。”
“大喜的日子被闹成这样,换谁能好的了。”福海冷哼了一句,又道:“我回来寻三爷,却是善为与我说了件事,我觉得稀奇,正听的热闹你就来了。”
福泉没在意,随口问道:“什么事?”
福海使了个眼色,善为将茶碗捧来给福泉,忙道:“我今儿没干别的,就跟着绿曼满院子转了,转来转去发现个趣事,绿曼将个匣子藏在她院子里的枯梧桐树洞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绿曼为了个匣子还使了回马枪,那小心劲儿跟杀人越货似的。”
福泉捧着茶碗的手顿了一下,道:“兴许是金银首饰,女人都宝贝这个。”说完自己先皱了眉:“也不对呀。”
“是吧?我听了就觉得稀奇。”福海啧啧道:“还记得几年前,城东大户萧员外出门被帽儿山里的山匪劫了,萧府二爷求到咱们三爷头上,三爷从中说和,要萧家早年得的一株千年灵芝交换回萧大爷,哪曾想萧家人一开库房才知道连灵芝的渣滓都不剩了,原是管库房的外院管事贪了去,后头好说歹说分出去三成丝绸生意才将人放回来。因着这事,绿曼就与三爷说自己不爱金银,请三爷放心她管后院的库房。”
听罢善为愣了愣。
福泉点点头,道:“这么说她藏的必不是金银首饰了。”
善为仔细回忆,忽地心神一动,道:“我看似个簪子,若不是,难不成是钉子?”
福泉忍不住笑了笑,福海直接上手给了善为后脖子一巴掌,笑骂道:“涮你海爷爷玩呢,谁把钉子当宝贝。”
善为委屈的瘪瘪嘴:“真的,我哪敢骗海爷、泉爷,真是细柄儿一样的物。”
福海就道:“你得空再去探探,我怎么总觉得绿曼不是个好货,别是跟那个萧家管事一样,关键时刻拉咱们三爷下水。”
福泉也点头,嘱咐善为:“小心些,别让她发觉。”
善为应了,福泉、福海又说了些旁的,就听书房门开,忙一起出去。
龚炎则换了身衣裳,之前是暗红紫荆花纹如意缎子长衫,配玄色嵌宝腰带,如今穿了身黛色福字长袍配素面腰带,身上披了滚雪色狐狸毛羽缎披风,不像是喜宴新郎官,倒似要出门。
“三爷这是……”福海忍不住嘀咕,福泉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福海立时闭了嘴。
龚炎则瞟了他俩一眼,道:“都杵在这干嘛,等着爷发赏钱呐,赶紧走。”说完先一步出了屏门。
福海、福泉都愣了愣,对要跟出来的善为摆摆手,俩人哧溜追上前去。
善为立在院子里发呆,不一时就听外头鞭炮响,这一响显见是因着纳妾,可善为就觉得哪不对,忽地一拍脑门,姑娘被抬姨娘该是热闹起来才是,即便姑娘伤了不便见客,院子里仆妇丫头们也该张罗吃席的,如今怎么人影都不见半个,连着夕秋几个也不在,岂不奇怪?
才这么想,就见思晨从未曾上锁的月洞门进来,径直要进外书房。
善为挡到前面,笑道:“思晨妹妹,这是忙什么呢?咱们院里怎么没设席?”
思晨冷着脸道:“罔你总与人说的悬乎,什么府里大事小情都溜不过你眼皮子,现下怎么不知道咱们姑娘被罚在老太太那里抄经?”
“啊?”善为惊道:“怎么话说的?我可是才听见鞭炮响,老太太什么时候罚不行,赶这时候不是打三爷的脸吗?”
“鞭炮是响了没错。”思晨扯了嘴角,气道:“只被抬姨娘的不是咱们姑娘,是红绫,以后咱们都要叫姨奶奶了,气死人了,都怪那个茜娘,搅合了姑娘的这桩好事,当初就该把她淹死在河里,省的救上来一只白眼狼。”
善为也傻眼了,心里想着,怕是福泉、福海也是才知道姨娘换人了吧。
此时红绫院子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许多丫环仆妇涌进院子,张罗着铺席面,贴喜字,换床帐。
红绫眼见被褥换成了桃红的鸳鸯戏水,锦帐香包也是簇新的,适才发狠的这股子火气才渐渐消下去,嘴角淡淡笑着,只才有了笑脸,小暮便来扫兴:“姨奶奶,过会子人都来了要打赏,咱们却没准备,散钱不够,是不是紧着去帐房换点回来?”
“你是木头啊,这还有请示我吗,还不去换。”红绫张口训斥道。
小暮习以为常的木着脸道:“那请姑娘取了银子,奴婢去换来。”
“银子?嗯……,你等着。”红绫说罢起身委进炕里,从柜子里托出一个匣子来,打开盖子就顿了顿,里头只有一块银子,之前给上云师兄的五百两还是当了一套嵌红宝石赤金头面,她有些心疼的绞下一点,在称上称了五十两,收好匣子爬下炕,递给小暮:“装三样,十文、二十文、三十文,再装四样银稞子,一两、二两、五两、十两。”
小暮瞅着手里的五十两,暗暗算计,立时觉得不够,便不往外挪步。
红绫眉头一挑:“还不去?”
小暮道:“姨奶奶是想给老太太身边的四位姐姐多少?”
红绫一噎,随即挑高了嗓子:“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小暮耷拉眼皮,瞅着鞋面瞪了眼,转身去了。
红绫却是等小暮离开也在发愁,即便做了姨奶奶,月例也不过从二十两涨到五十两,还不够打赏下人的,更别说添置新款首饰衣衫了,久而久之总有眼睛尖的看出名目,嘲笑她这个姨奶奶不如通房。
红绫左思右想只觉脸挂不住,又恼恨起春晓来,若不是那个***狐狸勾住了爷的心,她只与三爷撒撒娇便是成匣子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面,如今却窘迫的只能当东西过日子。想到这,将另一套三爷在江南时买给她的累丝嵌红翡蝴蝶赤金钗拿出来细细抚摸,自语道:“手艺这样精细的物件没有二百两下不来,不如先做个活当,等有了余钱再去赎出来吧。”
吉时一过,果见各方有头脸的丫头、管事都来庆贺,席面一开,比之前院的热闹不差什么,众人说说笑笑却是谁也不曾提临时换姨娘的事,轮番的给红绫敬酒说吉利话,红绫不但要吃酒,还要发封红,转眼一两、二两的就发光了,她忙推脱头晕,抓着小暮的手臂回屋。
众人怕她肚子有闪失,不敢应劝酒,自顾自的乐呵去了。
红绫把十两的银稞子给了绿曼,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只来了素雪、月盈,她便顺水推舟的只给出去两个封红,未曾如旁人那样把桂澄、桂清叫人带去,只笑说:“我等着她两个来,请她们吃茶。”
但到底是银稞子不够用,拢了拢箱底,攒了五十两出来交给小暮再去兑换银稞子,幸亏如此,后来龚炎则带着福泉、福海来红绫这,也给她贺喜,成全她的体面。红绫将两个十两的封红送了出去,自然也是想福海、福泉多在三爷跟前说好话。
福泉、福海在外头彼此看着,均是似笑非笑,想俞姑娘平日打赏给他们的也不止这个数,显见是没把他俩个小厮看在眼里,却是不知,普通管事不过得去二两。
龚炎则在屋里坐了坐便说还要去前院陪客,并且知会她晚上不过来,说完带着人走了。
红绫自然清楚,三爷这体面给的只是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想叫孩子下生不叫下人轻看罢了。她心头恨意浓烈,面上却还带着笑,将装了散钱的荷包赏给院子里的小丫头与粗使。等席面散了,立时叫人关了院门,故意放出话去:“三爷吃醉了酒,怕熏了姨奶奶肚子里的小少爷,晚上睡书房。”
管是听懂听不懂这里面的意思的,当着小暮的面只说三爷疼姨奶奶,姨奶奶有福气,待小暮转身,这些人说的有多难听便是没听见也猜得到。
小暮却想着,白日里好心拉夕秋那一把却叫俞姑娘被划了脸,着实过意不去。恰红绫自打前两日见过一回上云师太,日日睡的早,今儿三爷不来,她也是不等席面散了就关紧了门,正好趁着院门没锁去与夕秋说一说,省的心里似有事放不下。
俞姑娘被罚在老太太院子里抄经,因着老太太好清静,不许带丫头进去侍候,夕秋一众丫头都回了下院。
小暮打听清楚了直接去下院寻夕秋,待要进小园子,就见有灯笼自里头来,她赶忙规矩的立到一边。
福海挑着灯在前头,中间走的龚炎则,后面跟着福泉,就听福海嘟囔道:“爷,您说您这么晚了去老祖宗那合适吗?这会儿怕是歇下了,要不,咱明儿再去?”
小暮一听缩了缩身子,躲到墙根地下当影子。
就听福泉接话道:“是啊三爷,有什么急事也好明儿去,这会儿再吓着老祖宗。”
龚炎则看着走的四平八稳,实际脚步很快,福泉、福海紧跟着,龚炎则道:“都闭嘴,不想侍候爷了就滚。”
两人咧了咧嘴,只在心里嘀咕,不敢说出来,很快主仆三人就走过去了。
小暮按了按胸口,大气不敢喘,蹑手蹑脚的闪身进小园子,径直去找夕秋,夕秋已经洗漱好,只穿了半旧的衣裳在油灯旁边做针线,推门将小暮让进来,照旧把做了一半的绷子拿在手里,与小暮道:“我这里只有一碟子席面上的酥糕,还是借了你们姨奶奶的光,素日都是吃的钱婆子手艺,不知道这个味道如何,你吃了没?没吃尝尝。”
小暮忙活了大半日,连饭都勉强吃上,肚子确实还空着,就捡起来吃,又吃了点茶,这才缓口气道:“我来时瞧着三爷去明松堂了,也才知道什么叫宠。”
一直面无表情的夕秋抬起头来,喜道:“真的是往明松堂去?”
“是呢,海爷、泉爷都在劝,也拦不住三爷要去。”
“阿弥陀佛。”夕秋念了句佛,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旁人不知道,夕秋却是知道一些的,春晓脖子上的勒痕是三爷掐的,现如今还愿意去寻人,显见是放不下、舍不得,如此才是姑娘的造化福报呢。
不说夕秋放了心,只说龚炎则被拦在明松堂门外,管着二门的婆子探头出来回话:“三爷,老太太歇了,您有事儿明儿再说吧。”
龚炎则沉声道:“爷有话交代春晓,你把门开了。”
婆子一番为难,道:“俞姑娘也歇了,老太太体谅俞姑娘身上有伤,叫早早歇了,侍候菩萨等过两日伤口好一些不迟。”
龚炎则被拦住了,立在门口与那个婆子对峙了一阵,福泉、福海也只能傻傻的陪着吹冷风,那婆子更是缩紧了脖子,希翼三爷别为难自己,快快离开。
福海见三爷挪了脚往回走,松了口气,婆子也抹了头上的冷汗,将门关了。
福泉、福海跟着无功而返的三爷向回走,才走了没几步,一个转身,三爷立在了游廊连接一个装杂物的耳房跟前,与两人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明早书房侍候吧。”
就在俩人怔愣时,三爷一个纵身手按到了墙头,借着灯笼的微光,就见三爷脚一蹬,人就上了耳房的房顶,再矮身往下一跳,几乎就是两三息的功夫,三爷颀长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空下。
福泉、福海懵了,良久,福海小声道:“哥哥,是不是三爷去了那儿?……”
“走吧,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福泉瞥了眼不远处的二门,生怕被婆子看见了尴尬,拽着福海溜了。
再说龚炎则跳进院子,院子里一片安静,房檐下挂着灯笼,扫过去的窗子也都是暗的,想来都睡了,只正房西屋亮着一点橘色,他眯了眯眼睛,悠哉悠哉的靠着墙边走到春晓住的西屋窗外,伸手在窗子上敲了敲。
很快,屋子里有人问:“谁?”
龚炎则皱眉,低声道:“是我,把窗子开了。”
屋里没了动静,许过了半盏茶的时候,窗子突然开了,龚炎则抬头正要说话,呼啦一盆冷水浇下来,顿时懵了。
紧接着窗子咣当被关上,龚炎则反应过来立即去推,却是关的利落,紧紧实实的了。
龚炎则的火蹭的就顶到头顶,没把天灵盖顶开,抬手狠狠的敲窗子,这样急促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显的格外大声,没等来里头春晓的回应,倒叫一旁耳房里住的人有了动静,龚炎则举着的手捏成拳头,骨节都白了,咬着牙道:“你给爷等着!”说罢不见怎么动作,身子一顺就到了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那里的房檐下唯独没有灯笼,他就在暗处如豹子般窥视着。
耳房的门开了一条缝,有人探头出来看看,是做粗使的婆子,见没什么人,疑惑的缩回头去。
龚炎则靠着柱子淡淡观望了一阵,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又走回春晓窗下,他将脚踮起,簪子探进窗底缝隙,只轻轻一挑,窗子开了,泄出里面的光亮。随后把窗子全部推开,双手按着窗檐一纵,斜坐上去。
眼前就见春晓穿着梨花色釉纹小袄,下面穿着雪白的棉绫裤子,正背对着他为菩萨添灯油。
龚炎则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曲线玲珑的身段,盈盈一握的腰肢弯下去又慢慢直起,勒出滚圆的翘丨臀,还有那双修长笔直的腿,微微一错步,转过身来,许是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许是屋里吹进了干冷的风,她一抬头,与龚炎则瞅个脸对脸。
“啊!……”春晓惊的尖叫,受了损伤的嗓子却只是往外哈了口气,声音微弱。
龚炎则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前襟尽被水湿透,他一只长腿屈在窗檐上,一只垂在屋里,背靠着窗框,黑着脸道:“行啊,敢对爷下手了。”
春晓缓过神,立时摇头,又急急找来干棉斤,疾走到龚炎则跟前,却有顿住,踟躇着不敢靠近。
龚炎则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冷风吹进来,她脖子上起了一层米粒,哼了声,跳下窗子,边走边将长衫解开,道:“把窗子关上。”
春晓愣了愣,忙把窗子关上了,关完没动地方,而是看窗逢,如何就叫他从外面推开的呢?明明落了窗栓。
龚炎则瞥过去一眼:“窗子比爷好看?还不过来侍候爷洗漱。”
春晓背对着龚炎则就狠狠皱了皱脸,脸上的伤都被扯疼了,心想:怎么是他?听声音还以为是龚炎庆,是以她才大着胆子泼了洗脚水出去……。再一想,也是糊涂了,龚炎庆如何敢来老太太的院子!只万万没想到该是陪红绫洞房的人会来见自己,真真是没想到!
春晓咬着唇转回身去,龚炎则已经赤丨裸了上身,盯着她的目光叫人胆怯。
“你是伤了喉咙和脸,不是手脚,怎么这么慢!”伸手将春晓拉了过去,春晓猝不及防一下扑进他怀里,龚炎则黑着的脸转了晴,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只手臂搂着她的杨柳细腰,慢慢摩挲着,低声吐气道:“晓儿是惦记着和爷的洞房花烛夜呢,急成这样。”随即一阵轻笑。
春晓脸上滚烫,胸口压也压不住的狂跳不止,手里还捏着手巾,按在那片坚硬的胸膛上,想要推开,却是犹如磐石,悍然不动,耳边听男人戏谑的又道:“明明是你在屋子里取暖,爷在屋外受冻,怎么摸着你手这么冷,反而是爷。”说着把春晓的手一点点在自己胸前摩挲,羞的春晓无地自容。
“爷的身子暖不暖,嗯?”龚炎则将唇贴上春晓细白的耳垂,一口含丨住,感受到她打了个冷颤,不由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