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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晓得三爷盛怒,一路上福泉、福海轻手轻脚的随侍,快进明松堂的垂花门,就听三爷沉声道:“去查那个小厮,看是谁指使的。”
福泉忙应下,也不随着进门,当即转身撄。
龚炎则带着福海方进院子,就见庞白也在,福海倒抽一口冷气,紧张的望向三爷。庞白也望了过来,便是温润的点点头:“三爷来了,御医才进去。”
福海就见三爷沉着脸走过去,生怕在老太太院子动手,紧着过去,却是龚炎则眼不错的从庞白身边走过,竟是看都没看一眼。
福海慢慢松开紧绷的神经,立在外头,并不跟进去,因好奇偷眼去看庞九爷,院子中伫立的男子,玉带蓝袍,风姿卓雅,就这股子温润的君子之风便是死也不会在三爷身上瞧见半点,难怪会勾的女人欢喜偿。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孔郎中并两位御医在龚炎则的陪同下出了屋子,庞白忙迎上前,拱手道:“有劳了,不知老太太脉象如何?”
“想必是屋子里人太多,叫老太太心慌了,气息有些短,才至昏迷过去,并不是大碍。”孔郎中道。
庞白状似松口气道:“我正与老太太絮叨家常,忽就见老太太面色变了,人也晕厥了,直把我骇的神魂出窍,慌乱间忙请诸位来,幸好诸位本也来赴宴,才节省了些时候,也是老太太福大命大造化大。”
龚炎则这才瞥眼过来,沉声道:“庞大人怎么没在前边与同僚叙话?”
“内子不舒服,我回来瞧瞧,路过老太太这里遇见几位本家太太,便跟着进去认了一圈亲戚,说来惭愧,来京城有些时日了却还不曾拜访亲戚,我这也是借了三爷做寿的光,给各位太太赔了礼。”庞白温温和和的打趣,一说一笑叫人听着舒泰。
几位御医微微一笑,庞白去看龚炎则,龚炎则目光幽暗,竟是叫人瞧不透,但听龚炎则似是而非的道:“庞大人的礼数,何曾缺过。”说罢将目光淡淡移开,伸手示意御医先行。
庞白跟着出了二门,目送龚炎则与几位御医离开,他又立了一阵,想着:这招围魏救赵也不知是否缓解了春晓的难处。
话说龚炎则送御医去宴席,管事的来问拜寿的吉时就要到了,是否开宴?
到底一院子宾客在,龚炎则又是寿星公,只得留下与宾客寒暄,不一时吉时到,鞭炮燃爆,噼里啪啦作响,大门外飞扬漫天红纸屑,硫磺也弥漫的到处都是,街上行人听见的也都垫脚观望,显的十分热闹。众人齐拱手恭祝龚三爷生辰,龚炎则亦笑着回应,举杯开席。
席上贺寿的话连绵不绝,龚炎则统统笑纳,唯一人心不在焉,与他对面坐的赵瑢天道:“宁大爷瞅什么呢?连饮酒都顾不得了,可不知这雪上青也只有太师府有,且只有咱们三爷才能这么大手面在百人宴席上用这雪上青,就是为了这百两银子一坛的酒,爷也舍不得走神,说说,你到底看什么呢。”
卢正宁回过神,笑容有些猥琐,道:“到了晚上咱们龚三爷就要做那新郎官,可怜咱们兄弟一场,却是连瞧都没瞧过一眼,也不知新娘如何貌美,叫咱们三爷惦念至此。”
赵瑢天是个看热闹不怕台子高的,忙凑趣道:“可不是,前儿我们路上遇到,一群人哄着要见却连个衣角都没见着。”
卢正宁一使眼色,“听说那位小嫂子就在下院,与外书房不过是隔了扇月洞门,要不,咱们去拜会拜会?”
“不好吧。”赵瑢天虽是爱闹,却知道分寸,三爷正经八景的纳进府的姨娘,再怎么不知轻重也不敢在这种事上造次,忙摆手:“叫咱们三爷知道还得了?上回就看出宝贝的不像样,你消停了吧,你当谁都是唐丢儿呢。”
卢正宁不屑的嗤笑:“女人而已,叫你说的成了供在案板的祖宗。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三爷心里分明着呢。”
“得了,你还有脸说唐丢儿那事,得了便宜来卖乖,偷偷捂着被窝乐去吧,谁看不出三爷是让着你,那唐丢儿却是有意三爷的,也就是宁大爷狠心辣手摧花,要爷说,要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也是无趣。”赵瑢天因着这件事早就想找机会挤兑卢正宁几句,偏周云祥此后不愿与卢正宁接触,这几个月走的远了,不常见他,今儿得了机会怎么也要说出来。
卢正宁却是觉得龚炎则若为个女人与他撕破脸才非兄弟所为,但听赵瑢天这样说,面上先是讪讪,而后起了怒气,哼了声独自吃酒,不再看赵瑢天。
赵瑢天稀罕他?全不在意的与旁人说笑去了。
卢正宁连吃五六盏,吃的急还有气,雪上青又不是绵柔的酒,带些烈性,把他的心火勾了上来,脑海中浮现出船舱二层窗扇后那张花容月貌,比之月中嫦娥还要美上三分,不觉身子就有些飘飘然,某处火气涨的十足,再坐不住,瞅了眼赵瑢天也已经喝的面红耳赤,并不留意他,卢正宁站起身,抓住个小厮说要如厕,那小厮便将他领出院子,过了抄手游廊,小厮将他带到一处耳房,“贵客,可在这里面方便,小的在外候着您。”
卢正宁却道:“不用你,爷认得路,又不是第一回来,爷与你们家三爷可是老相熟了,你去吧,招待旁人去。”
小厮迟疑了片刻便也顺势告退了。
卢正宁进了耳房方便完,搬个凳子在窗下,蹬上凳子将窗子支开,探头望了望,却是一道青石高墙挡着,他也练过几招粗浅的功夫,攀墙越户不算难事,伸手把袍子掖在腰间,跨上腿就跃了过去,两手扒住墙头,再一个使力,身子落到了院墙里。
他抬眼一瞧,见是个花园子,到处静悄悄的,不禁有些诧异,按理说今儿抬姨娘,这里该是人来人往,再不济三爷做寿,下人亦或女眷也要围桌热闹的吃喝才是。不过也好,如此倒省的他避人耳目了。
卢正宁从堆山后踱出,一摇三晃的往小门去,正走着就听迎头有脚步声来,顿住脚,左右瞧了绕到道旁的树后,他靠着树干就见一个女孩儿慌慌张张的自路那头跑来,容貌中等,身段却玲珑有致,身上穿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的金玉饰物,不似丫头,倒似个闺阁小姐,只脸上神色慌乱不已,再细听,除了那女孩儿的脚步声,身后还有人跟着。
卢正宁只对美人有兴致,如这般的姿色的并不入眼,哪知女孩儿眼尖,见她吓一跳,顿住了身形,可转瞬就回过神,紧张的看了眼后边,不再顾着陌生男子,朝前跑了。
卢正宁见她跑过去的身段,也有几分***所在,不由啧啧两声。
几息的功夫几个仆从哗啦啦跑过去,卢正宁怔住,领头跑过去的竟是福泉,福泉却是个精明的,到时再说醉酒走错了路可不好糊弄过去,不禁也有些慌,将身子缩在树后不敢动,只盼着这些人快点捉住那女孩儿离了去。
他才在心里这样想,就听不远处乱哄哄一阵吵嚷,福泉说了句:“茜姑娘要这样说,如何见到小的们喊人还要跑,且茜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小门已经半日,茜姑娘若是不讲明白,小的只能请您去见我们三爷了。”过了一阵就听那茜姑娘说:“我……我……”似说不出理由,忽地大喊:“你快走啊!还要如何连累我!”
平地一声起,把福泉等人喊的愣住,把树后藏着的卢正宁吓的魂飞魄散,酒醒了大半。他躲的也并不是十分隐秘,又听人说小门已经关了半日,他与那茜姑娘一样说不明白怎么在小园子里了,于是不用人来寻,他顺着原路就跑,仗着身子矫健,几步纵的远了,眼看要扒到墙头,暗暗心喜,却是这时,有人一把按住他的后腰,也不觉怎么用力就被拖了下来,‘扑通’匍匐倒地。
卢正宁活到如今还没这么狼狈过,猛地支起身子,张口就骂:“瞎了你的狗眼,你宁大爷也敢动手!”
福泉一怔,但见卢正宁衣衫上尽是灰土,发冠已歪,几缕头发荡下来,滑稽的沾在鼻子上,竟是第一次在卢正宁面前真心笑出了声,就势作揖,“哎呦,这不是宁大爷吗?不在院子里吃酒怎么落小的们手里了?”
卢正宁气恼的话就噎在嗓子眼,就在这时,那个叫茜姑娘的嚷道:“这个色胚,趁着人多下人顾不周全,竟将我追到这里来,我方才正躲着他,却被你们看到,我怕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才转身就跑,你们这也要领我去见龚三爷?那我还不如家去,省的叫老太太知道了伤心。放开我,我要家去!”
这回换福泉愣住,看了看茜娘,又扭头看卢正宁,却见卢正宁越听越恼,面皮都青了,福泉还没看明白这俩人怎么回事,卢正宁发狠道:“小贱货,当大爷我什么货色都入的眼,就你小鼻子小眼儿,跟个面饼沾了几粒芝麻似的,爷我看着就没食欲!”
“你!你!……”自小到大从未有人对她的容貌评头论足,就算背后说她样貌一般也要带上一句皇家风范,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卢正宁又没口子的骂了几句不着调的,福泉怕他真惹的茜娘性儿起出了事,忙转了话头:“宁大爷既然不是追着茜姑娘来的,那您是如何走到这了?来了多久了?这里虽在外院,却因姨奶奶住着,早锁了门,划到内院里去了。”
卢正宁骂了一阵也略消了火气,这时一听,心思反转,几乎是张口就来:“是她约我来的。”
茜娘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福泉则都快被二人的说辞弄疯了,怎么一时说是,一时又不是。
“她虽姿色平平,身段却好,故意贴着爷勾丨搭,爷才吃了酒,趁着酒性倒也跟了来。”卢正宁边说还边在茜娘的身上瞧。
“你胡说,我乃芦崖镇李家的女儿,你再胡说,我就上书朝廷,治你个冒犯皇家威名的死罪!”茜娘到底年纪小,又被人激的乱了神志,否则万不会吐口说出自己的出身来历,如今说了,但见卢正宁就是一愣,吃下肚的那点酒彻底醒了。
试想素日能与龚炎则等人称兄道弟的岂是泛泛之辈?不是家世背景让人侧目,便是本身有些机巧,卢正宁乃家中庶长子,身份算不得多贵重,却是个耳报神,专做倒卖消息的,若是只在沥镇也就罢了,如今朝中也有路子,买卖越发做的大,他本身是靠这个吃饭,自然知道芦崖镇李家,在听口风里说什么上报朝廷,竟一下猜出茜娘的身份乃前太子遗孤。
卢正宁眼睛一转,心道:我年方二十七却是少一门荣耀的姻亲,虽说这女人只是个被皇家遗弃的孤女,却也是正经皇室血脉,娶了她不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儿体面的多?再者,李家与庞家是正经姻亲,庞家又是龚家老太太的本家,这么绕过来,他与龚三爷也算姻亲了,以后在沥镇,甚至是京城,只要有三爷这面大旗在,想不发达也难。
也就一念之间便打定了主意赖上茜娘,卢正宁故作惊讶道:“不曾想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还以为是个体面的丫头呢,正想既是身子叫爷摸了个遍,就是请罪也要三爷将人赏给我。”说罢拿眼觑着茜娘,眼中精光闪烁,不顾茜娘起先目瞪口呆,而后惊怒的神色,与福泉道:“既然是李家姑娘,我更要与三爷请罪了,好在我还未曾娶亲,娶她做个正妻也无不可。”这语气倒似勉强施舍般。
福泉乃龚炎则心腹,茜娘又住进了太师府,岂有不知茜娘底细的道理?一听就是知卢正宁的打算,若是正经亲戚他怎么也要护上一护,但茜娘的二姐却是庞九爷的妻子,今儿又因庞九爷的风流债闹的自家主子爷烧心伤肺的,他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好的,维护就不必了,于是道:“宁大爷若这样说,小的劝您去见庞九爷,茜姑娘乃九爷的妻妹。”
卢正宁一听心下大喜,心想:这才是人要走运挡都挡不住,庞胜雪三十出头便官至工部侍郎,前程不可限量,只面上不带出来,依旧佯作疑惑的看了眼茜娘,向福泉拱手:“多谢泉哥儿提点。”
福泉连忙避开身子,嘴里忙道:“不敢。”
茜娘明白过来,大惊失色,大喊大嚷开来:“满嘴嚼蛆的下流胚子,谁让你摸了身子,我与你根本就没打过照面,不过是我自里出,你鬼鬼祟祟的自墙头来,在这里遇到罢了,还敢胡乱攀扯,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妨告诉你,三品大员我都曾拒了婚去,你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冻耗子还敢惦记姑奶奶这坛子香油,你是想差了!”
茜娘嘴巴刻薄、性子骄纵是李家都知道的,但在太师府却是没人知道,这一番利索叫骂,不比市井泼妇好多少,直把几个本低着头避讳女眷的随从都骂愣了,忍不住抬头睃了茜娘好几眼。
卢正宁要娶的是门楣,管你是泼妇还是淑女,只当个乐子瞧一瞧,面色寻常的与福泉颔首,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想起园门关着,腆着脸道:“还请把门开开。”
福泉只要叫个随从送他出去,卢正宁路过茜娘身边时,茜娘恨不得扑上去嚼其肉噬其血的架势倒也慎人,只卢正宁压服的女人从来就没少过,越是瞧不上他的越要可着法的制的服服帖帖,远的不说,就说唐丢儿如今不也是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
要说之前对茜娘还只看利益,这会儿倒看出些趣味,想着在床丨上压服个皇室女该更威风才是。
卢正宁满不在乎的去了,茜娘跳着脚喊也于事无补,眼见门开了,也往外冲,要回去求二姐帮忙。
福泉放走了卢正宁却拦下茜娘,无视茜娘狠历的眼神,恭敬道:“请茜姑娘跟小的去见三爷。”
茜娘气恼:“凭什么放他走?”
“姑娘心里清楚。”说完福泉再不说话,众人围住茜娘不放,茜娘只得硬着头皮去见龚炎则,龚炎则得到信,却阻拦了福泉,只叫人传话道:“将她送给庞白,把那个小厮的舌头用匣子装了一并送去。”
庞白不好杯中物,又心中惦记春晓,并没吃多少酒,正想寻个由头先离席,就见卢正宁朝他走来,一来就一副熟络的姿态,将他胳膊挽了请出席间,到了游廊里才道:“庞大人,不想咱兄弟要做连襟了。”
庞白一愣,连襟?这人要与李家的哪位姑娘成亲了,给他喜的什么似的。忙拱手:“恭喜宁大爷,不知要娶的是李家哪一房的姑娘?”
卢正宁笑道:“还能有谁,不正是大人的妻妹,茜姑娘。”
“嗯?”庞白又一愣,正待细问,就见麦子匆匆跑来,到近前道:“爷快回去一趟吧,茜姑娘被人押回来了。”
庞白看了眼一副了然的卢正宁,面色微沉,拱手道:“少陪。”随即带着麦子往后院去,卢正宁在后面拱手:“您忙。”
庞白桑景园垂花门外看到福泉捧着匣子立在那,见他来了忙上前施礼:“庞九爷,这是我们三爷吩咐小的送来的东西。”东西被麦子伸手接了,正要打开,福泉伸手按住,道:“小的先与庞九爷解释了才好不闹误会。这里面装的是个小厮的舌头。”才说完麦子差点就把匣子抛出去,幸好福泉按住了,福泉面上依旧是恭敬的神色,“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小厮来见俞姑娘,说了许多非议主子的话,三爷以为前不说后不说只在今日说,该是有人指使,叫小的去查,小的没别的本事,太师府里鸡皮蒜脑的小事倒是清楚,头晌有人见茜姑娘与这个小厮在游廊拐角说了一会子话,至于说的什么,小厮已经招供,只事情涉及到茜姑娘,三爷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想请茜姑娘去前头说话,不想茜姑娘在锁了门的小园子与人私会,如此又涉及了姑娘闺誉,三爷不好僭越,便吩咐小的来回禀庞九爷,由您定夺。”
庞胜雪也是朝廷官员,大场面见识的不少,就算如此听完福泉的话也没忍住愣了愣,“茜娘指使小厮去污蔑俞姑娘?然后你们又发现茜娘与人私会?”
福泉没再添油加醋,只道:“有什么九爷还是去问茜姑娘吧,小的告退。”
福泉一走,庞白压了火就进了抄手游廊来到正房,还没进屋就听里面有哭声,断断续续的说:“二姐一定要求求姐夫,把那个什么宁大爷的弄死才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