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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公子重所料,没过几日鲁国上卿季友便在梁五、东关五的引领下入王宫面见君上,季友在王宫中与君当面辩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加之二五在一旁敲边鼓,愈见年老昏聩的晋献公终是改变了主意,放弃伐鲁,并在第二日朝堂上,命世子申将上军,公子重将下军,率领大夫赵夙、毕万攻狄、霍、魏三国,三日后集结军队出战。
这一战,至少要等到秋末冬初才能回来。
当日吕姣得了消息,她心里已期盼多时,从师氏手中强行接过为公子重置备出行物资的工作,晒肉干时,多留出了一袋,烤糖烧饼时也趁机多弄了十几个,趁着家宰发动府上奴隶用石臼将各种粮食砸成细粉弄成易于储存的干饼时,她指挥乌和静女用细麦粉蒸成了馒头,在假装向公子重炫耀自己的心灵手巧时,也趁机多蒸了一锅,暗暗藏下。
还有帐篷,她原本也想暗中藏匿一顶,但这些营帐都是有数的,家宰有明确的记录,她怕露出马脚,果断放弃。
此间过程,她一个人并不能完成,遂趁机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了静女和乌,她原本就是要带着静女、乌这两对夫妻一起走的,一开始乌和静女都是极力反对的,乌甚至已对她冷脸冷语相加,静女也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见她真个去偷弄粮食,她们怕她笨手笨脚被发现不得已帮忙偷渡。
出战前倒数第三夜,天才将见黑影,月方升至半空,星子稀松寥落,公子重与谋臣们议完正事便大步回到寝殿,此时,吕姣正在用颜料涂抹已扎好的龙行纸鸢,而静女和乌正跪在她身后,一个面色忧愁,一个冷脸沉默,气氛显得有些僵窒。
“这是做什么?”公子重举步走来,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
吕姣笑道:“她们是好心,劝我今晚不要熬夜弄这个。”
说罢,放下颜料盒,亲自搀扶起静女和乌,和风细雨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意已决。今夜弄不好这个,我睡不着。出去吧。”轻眨一下眼,暗示她们不可泄露。
“喏。”二人无法,只能拱手倒退着离开寝殿。
殿上一时寂静,灯上,香烟袅袅,灯火泛着黄晕,照见人如画。
“姣。”他一把将她揽入怀,贴着她的青丝缓缓摩挲,暧昧之气弥散,其意不言而明。
她心跳如鼓,一霎按住他放在她腰肢上的大掌,眼睫抖颤片刻,定住,眸光似水,望着他逐渐覆下的薄唇,她只觉胸闷气短。
他在她耳边,用着磁性多情的声嗓念诵道:“野有死麕(jun),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dui)兮,无感(han)我帨(shui)兮,无使尨(mang)也吠。”
其意是:山野有只死樟子,白茅紧紧把它包。少女春心刚萌动,英俊猎手来追求。树林里面有小树,山野里有死野鹿。白茅紧紧把它捆,少女貌美颜如玉。慢慢悄悄相亲爱,别动我的美佩巾,别使狗儿乱叫嚷。
听着,听着,她的身子都软了。
这是平民里巷里流传甚广的一首诗歌,隐喻男女鱼水之欢时的表现,那少女说:轻着点慢着来,别动我的围腰,别惹得狗叫。
“不……不要……”她趴在他肩头娇声低语,意乱情迷,不像是拒绝,那微张的檀口,倒像是任君采撷。
他掌心的温度骤升,薄唇刁起她软绵的耳珠,含在嘴里细细咂吮,麻痒的痛感从那一点席卷全身,她微微颤抖,攥着小拳,腰腹撑不住的贴紧他,贴紧,再贴紧,恨不能融入他的骨。
他抱着她,手掌向下挪移,猛揉香臀,她一哆嗦慌忙将他推开,他们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她惶惶然脸红如霞,目光左躲右闪,他蹙眉不悦,耐性渐消。
“夫主,你、你来。”她忙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到床榻边上,按着他坐下,蹲下身为他脱去鞋子,讨好道:“夫主,你躺下好不好?”
他眼前一亮,紧紧抓着吕姣的手不放。
她知他误会了,脸蛋霎时烫的发红,催着他躺倒,翻过身,背朝上,他迷惑道:“姣是否弄错了,姣不该躺到我的身下来吗?”
她哼他一声,啐道:“美得你。”
他笑望她,虎目弯弯,竟有种毛茸茸的可爱劲,她笑的合不拢嘴,甩脱了鞋子爬到他背上坐着,垂他一记道:“夫主久坐必然腰酸背疼,容我为夫主松松筋骨。”
一直跪坐着,即便此时的人们已经习惯了,但身体都是骨肉所成,少不了疼痛。
她勤工俭学时,曾在一位推拿医师那里做助手,跟着那位女医师学了点皮毛,穴位虽找不准,手法也不见得专业,但帮他松松筋骨还是绰绰有余的。
“姣,身轻如燕兮。”被按的舒服吐气,他动动腰,晃了晃坐在上面的吕姣。
她“嬉”了一声,跪坐到他身一侧,捶打着他的腰肢道:“夫主,闭上眼睛,不要说话,吸气,吐气,放松。”
她的声音温和柔美,听在耳中如沐春风,加之身躯被按压的舒爽了,不知不觉他便进入了梦乡,吕姣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为他松散的筋骨,手腕酸疼不已,小心的歪头瞅他一眼,见他闭目安神,呼吸均匀,知他已睡,蹑手蹑脚的从榻上下来,穿上鞋子,为他盖上薄被,拾起颜料和毛笔继续未完成的画。
但此时她的心境又和方才不同,她有些舍不得了,但落子无悔,既已走出了第一步,就要完完整整的走完。
她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在做决定,也许正因为如此,只要她决定的事情,不论对错,她总是会走下去,对她来说,每一个选择,每一条路,在没走之前,谁也不知好坏,只有亲眼看过路边的风景,尝到了苦头,知道了再走下去便是死胡同之后,她才会彻底死心。
也许呆在公子重的身边是最好的选择,有他的庇护,她能安享富贵,但她的眼睛依旧看着府邸之外,不亲自走出去一次,不亲眼看看,不脚踏实地的走上一走,她就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她的选择只剩下了公子重一个。如若有一天他厌倦了她,烦恶了她,她难道只能成为一个怨妇吗?
不,那样的日子是可怕的。
吹灭多余的灯火,大殿里一下陷入了昏暗,不知怎的,她莫名感到烦躁,心间的矛盾逐渐加剧。
他睡熟了,打着轻轻的呼噜,占据了大半床榻的身躯真像一头成年虎那么巨大。当他闭上了那一双给她威压感的虎目,没想到睡颜竟是如此乖巧。
她的脑子有点乱,在涂抹颜料时多次出错,望着已完成了一半的龙身,她使劲摇晃了一下混沌的脑袋,掩口打了个哈欠,振作精神,重新涂抹。
更深露重,月从中天垂落,悬挂树梢,星辰逐渐隐没,东方露出鱼肚白,不知不觉一夜便这么过去了。
曦光一透,白露飞烟,当乌鹊站在桃枝上叽叽喳喳吟唱开来,吕姣画完最后一笔,一条飞龙便栩栩如生展现在眼前。
她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起身伸了个懒腰,定睛一看自己的心血之作,忍不住激动起来。
“夫主,夫主你快看。”她兴奋的跑到床边,推着他的背将他叫醒。
“姣……”他模糊不清的叫了一声,铁臂伸来就要拥她入怀,吕姣灵活的躲开,拽着他的手臂将人拖起来,指着立在东窗下的龙形纸鸢道:“你快看,我画好了,像不像?”
他张开眼一看,蓦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噌”的站了起来,低喃走近道:“夏桀王末年,褒城有神人化为二龙,降于王庭,口流涎沫,忽作人言……这传说竟是真的吗?”
“啊?”吕姣不知他在说什么,忙跑过去抬起龙尾,笑道:“我说过我能让它飞上天,夫主,快来帮我,我放纸鸢给你看。”
“不可对龙神无礼。”他忙把她拽开,一副恭敬神态。
“夫主,这是竹条扎的,不是真龙。不信,你摸摸。”她笑话他道:“夫主,你是还没睡醒吧。”
公子重看看吕姣,再看看飞龙,猛的揉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大步上前一摸龙鳞,发现上面的颜料竟还是半湿的,复看向吕姣,若有所思,“你能让它飞?”
“跟我来。”吕姣自信满满。
朝阳东升,有微风徐徐吹,正是放纸鸢的好天气,吕姣命四个男仆高高举起龙身,随着她一声“放”,她撒开脚丫便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奔跑起来,然而她的个头有点矮,奔跑的速度也不快,第一次尝试失败。
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公子重两人的身板,她果断放弃自己,让公子重来放,无论是男人还是男孩,玩起来都比女孩们懂得掌握技巧,他只看了一遍就会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早晨的风要大些,当换了一个大高个,起跑的速度加快,这龙缓缓飞天,龙尾一摆,顺着风向,越飞越高,吕姣仰着头看,兴奋的上蹦下跳。
“夫主,你真厉害!”
“飞得好高。”
不吝夸奖之词。
他们的嬉笑声引来许多仆婢观看,当瞧着蓝天上那一尾飞龙,无不惊叹连连,纷纷跪地磕头。
王宫里,晋献公熟睡正酣,忽梦一青鳞飞龙降于宫殿楼顶,盘缠不去,他带领公卿大夫跪拜于王庭,问曰:“龙神降临,可有所警示?”
龙神曰:“狐裘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一个国家有三位公子,你让做臣子的服从谁好呢?
不久,龙去,晋献公从梦中惊出一身冷汗,醒来便呼喊:“骊姬,骊姬何在?”
骊姬就睡在他身侧,听见呼喊一霎惊醒,温柔小意问询道:“君上,妾在此,可是做了噩梦吗?”
便在此时有寺人匆匆来禀道:君上,天空之上忽现一尾青龙,太史占卜乃为不祥之兆,请君上出殿一观。
此时,天才将将放亮,路上行人稀少,当公子重发现府中早起的奴仆纷纷跪地叩拜时,脸色一沉,立即开始收线,粗暴的把高高飞起的龙扯了下来。
“呃……”吕姣正看的高兴,突见他的异常,僵在原处。
“主。”卫苍不知何时来到跟前,手提三尺青锋剑,拱手一拜。
“姣,回寝殿去。”
“我?”
“回去!”他厉声一喝。
“喏。”他面色实在太过难看,吕姣不敢违抗,忙提起裙摆就往寝殿里跑。
“杀。”公子重小心收起飞龙,望着跪拜在地的仆婢们,淡淡下令。
“喏。”卫苍领命,举起青峰长剑便是一阵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