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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明不傻。
他非常清楚谁最乐见纱兰同他窝里斗,北边局势说来混乱,实际上数得出来的就那么几波人,他忌惮纱兰与沙勿,对柳从之却一点没放松戒备。
若说辽城于南朝如一道抵御外敌的屏障,那柳从之其人于南朝则是另一道不可不破的屏障,未必坚不可摧,但破辽城易,灭柳从之却不见得容易,月国南征之心不死,迟早得和柳从之对上。
可以说,厉明向来视柳从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使昔日与纱兰斗到最要紧的关头,他尚要分神搅一搅南国的浑水,这人对南国的态度可想而知。月国近年武力强盛,但越是强盛,就越是不安分,妄图染指南国富庶,这一战迟早都会有,只是赶在这个月国内乱,南朝同样内乱的当口,几方势力互相牵制,局势就显得莫名复杂。
厉明也当然清楚是谁在背后给他捣乱,如今厉明如柳从之所愿和纱兰的人对上,厉明势弱,却是渐觉不支,危急关头,厉明做出的判断的是,寻求柳从之的帮助。
他与柳从之水火不容,这种关头向柳从之求助,岂不是笑话?
可送信的厉明不这么想,收信的柳从之也不这么想。
柳陛下等来了自己等待已久的东西,心情十分愉悦,放下书信抬头看一眼好久不见的薛王爷,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柔和的目光直直撞入小薛王爷眼底,直看得小薛王爷头晕目眩,心跳慢了那么一拍,才算醒过神来,唤道:“陛下。”
“此番一别,可是许久不见了。”柳从之含笑一瞥他,示意他坐下,“你在北化可好?”
柳陛下声音放得极柔,柔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薛小王爷尚沉浸在柳陛下的美色里,晕乎乎的如在云端,听到这一句,可算是回过神来,默默抬头看柳陛下,“还好。”
薛寅直觉觉得这谈话似乎不太对劲,然而柳从之的态度自然又热络,薛寅一时也无话可说,等清醒过来看一眼柳陛下一张笑面,小薛王爷眉头一跳,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问:“我听说……陛下前日遇刺,身受重伤?”
柳陛下笑容一丁点不变,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几乎是容光焕发,而后眼睛也不眨地睁眼说瞎话:“是的,前日确实受了点伤。”接着作势低咳一声,似乎十分虚弱。
薛寅抽一抽嘴角,前日受了点伤?看那信上的措辞还当您老人家重伤垂危几乎就要驾鹤西去了呢,结果柳陛下这满面含笑气色上好的样儿,看着比他走前还生龙活虎,活像是旧疾已经痊愈了似的,哪家刺客有这么大能耐啊?
“那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啊。”薛寅默默看着柳从之的脸,一句话卡了半晌才完整地吐出来,十分的言不由衷。柳从之闻言却笑得更为灿烂,“劳你挂心了。”
薛寅打个寒颤,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闭了嘴,只觉浑身冒鸡皮疙瘩,姓柳的这有点太邪性了……小薛王爷见识浅薄,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他现在是真觉得……没准……那个……这姓柳的,是对他有……那个意思……
小薛王爷一念至此,再看柳皇帝一张毫无瑕疵的笑脸,不知为何眼前一黑,心情十分的……复杂。
如果他真被柳从之这种人看上,那他这辈子大约就完蛋了。
姓柳的这种脾性,实在是……一言难尽。
小薛王爷神情纠结内心震惊的同时,却没发现至关重要的一点,他的心情不是反感,而是复杂。
这一点能说明许多问题,可惜小薛王爷被柳美人迷得一时有些迟钝的脑袋瓜子没反应过来这一点,只能容后再说了。
柳从之笑看薛寅有些迷糊的表情,而后一正颜色,说起了正事,“你看看这封信。”
薛寅接过柳从之态度随意地递来的这封信,一瞥之下,脸色却是一变,低声道:“厉明!”
“正是厉明。”柳从之颔首,笑得十分平静,“他最近倒是被追得颇有些狼狈。”
厉明如此狼狈,柳从之显然有一份功劳,只是他不说这一点,薛寅也就心照不宣地不提,只道:“那陛下打算如何?”
厉明信中态度放得颇软,言辞恳切,说愿与柳从之一晤,共谈要事。看这语气,是打算联柳从之对抗女王,薛寅看在眼里,深深惋惜自己错过了这场好戏不说,又好奇柳陛下是在打什么盘算。
柳从之微笑:“他既然要谈,那不妨谈上一谈,我也想与他会上一会。”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笑看薛寅,后者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柳从之笑道:“只是我如今身体堪忧……这谈判,恐难亲力亲为,还需有人在一旁传话才是。”他眼也不眨地盯着薛寅,笑道:“你意下如何?”
薛寅没忍住,抬手扶了扶额,真诚道:“陛下……”
“嗯?”柳从之眼带探究。
薛寅一时丧气,喃喃问:“不知如今陛下伤情如何?”
柳从之微微一笑:“很不好。”
这三个字出口,薛寅反而怔了怔,柳陛下向来睁着眼说瞎话,一点不害臊,他如今这么生龙活虎,看着哪有半点病人的样子?可是姓柳的……
薛寅仔细打量柳从之片刻,有些拿不准,最终只皱了皱眉。
那边柳陛下却不管他心中如何作想,愉快地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你我一起出行,去会上厉明一会。”
小薛王爷一时走神,还没来得及反驳,这事就已经成了定局,登时有点愣神,随后转一转眼珠,又不吭声了。
能见厉明,意味着届时就有戏可看……薛寅慢吞吞打个呵欠,只要有戏可看,便是不错,不过说起这看戏嘛……
薛王爷伸个懒腰,被柳皇帝震得有些发木的脑子一转,骤然想起了一事,登时眼前一亮,目光炯炯抬头看柳皇帝,柳从之被他打量得一怔,问道:“怎么了?”
薛寅上上下下看着柳从之,心里还是那句话,像,太像了。
他清一清嗓子,低声道:“陛下,我此去北化,机缘巧合发现了一人,想带来给你看看。”
这话说得古怪,柳从之一时有些诧异,而后笑道:“什么人?”
薛寅道:“请陛下稍等片刻。”
薛寅同柳从之聊得正欢的时候,小游九心里正在犯嘀咕。
游九拿不太准为何薛寅会带他上路,他同薛明华亲厚,与薛寅关系也不错,但他确实也未曾想到薛寅会带他上路,可已经在路上了,游九也没什么可说的,等到了地头,他倒是难得安分了一会儿,只小心打量周围情况,并不乱走动,更不愿惹是生非。
他在北化可以说已经混成了地头蛇,奈何这地界他一点也不熟悉,初来乍到,当然小心为上。
游九不自觉悬着一颗心,等薛寅叫他去见一个人,他心里一动,隐隐约约察觉到恐怕这便是薛寅将他带过来的原因,然而这个念头只转过了一瞬,又很快被压了下去。游九无暇多想,跟着薛寅进了柳从之所在房间。
小游九是很有一分紧张的——他初来乍到,身边除了薛寅就无一个人熟悉的人,而且据他观察,此地戒备森严,少有人出入,显然是大人物的住所。他心里怀了这份念头,举止就颇为谨慎小心,只是面上还是习惯性地带笑,不过收敛了许多,以前看上去是个没正形的小痞子,现在看上去是个安安静静的小痞子。
屋内陈设简单,游九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屋内的柳从之,柳从之一垂眼,也看清楚了游九的模样。
薛寅半闭着眼睛站在一旁打瞌睡,看着丁点不挂怀事态,实际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得正欢,就等着这二人的反应。
柳从之看着那个眼珠子乱转,东打量西打量的小孩,却是罕见地怔了。
老话说血浓于水,血缘这东西说来十分神奇,柳从之对此却无多少感触,他一生无爱人,无子嗣,纵然走到了最高处,也不过一介孤家寡人。可直到这个小孩在他面前一站,柳从之才恍然发觉,所谓亲缘……
根深蒂固,植于骨肉之中,最终凝成一种承自血脉的相似,以及一种……近乎天成的熟悉感。
游九仰头看着柳从之。
他进屋时有些紧张,没忍住四处张望了一翻,等真正转头看柳从之,小游九见大人物的第一反应是挂上一个讨好的笑容,但这笑容挂了一半,却又僵住了,游九眯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柳从之,像是费劲了力气,才终于把眼前这人看得清楚了。接着小孩也不笑了,板起脸抬起头,昂首挺胸站在原地,只直视柳从之。
他目中有一股隐约的愤怒,这被他藏得很好,但柳从之这等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柳从之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游九。”
“姓游啊……”柳从之低低叹了一声,还真对上了,他这样的人本部该有孩子,只除了昔年华平给他下药,又强塞给他的女奴……
这件事实在堪称他一生之耻,如今十余年过,时过境迁,竟还有这么个活生生的小孩站在他面前,提醒他过往种种。
柳从之又笑:“你今年多大?”
“十岁。”游九答完这句,咬了咬牙,直视柳从之,反问道:“你又是谁?”
一句话说得颇有些嚣张,话里有压不住的火气,柳从之微微一叹,淡淡道:“我是你父亲。”
游九不料他就这么认了,怔了一怔,等怔完,一张小脸就红了起来——小家伙不知是在气什么,咬着细白牙齿,脸涨得通红,瞪着柳从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做派,连平日的伶牙俐齿也不见了,这么气了半晌,忽然哼了一声,骤然从衣服里掏出一样东西,一抬手扔给柳从之。
说扔,这确实是用扔的,力道不小,直直往柳从之脸上砸,柳从之面色不变,随意探手接过了,就听游九粗声粗气道:“这个是给你的,她让我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赶出来了,内牛满面滚去睡。
薛柳喜相逢,柳攻喜逗猫,薛喵脑内小剧场已经丰富到快要烧脑了。
另外恭喜柳攻喜当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小游九罕见地傲娇了,啧啧以小游九的厚脸皮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