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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的暴雨好像终于有了一些疲缓的趋势了。不过这也只是兰花儿自己的感觉罢了,可能外边的雨一如既往的大,只是她已经习惯了暴雨,对雨量麻木了,才觉得外头的雨势有所减缓也不一定。
不管雨势怎么样,现在村里边的人都已经几乎不怎么出门了。现在地里边已经没有作物让大家去劳作了,外头的道路上走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灾民,饿得两眼发红的,又淋得浑身湿漉漉的,简直就像是从什么地狱里边爬出来的饿鬼一样,无神的眼睛里边透着绝望,又因为看到了人或者是食物而稍微闪现出一丝亮光来。
那种光芒十分的吓人,兰花儿甚至怀疑如果有村民独自在外边走动,会不会真的被那些饥饿的灾民拖走杀掉,当成了动物烤了吃。
她以前只是听说过一些吃人的事情,还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总觉得很难才会到哪一步。当亲眼看到那些灾民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在饥饿面前,道德法律什么的已经完全被人们所抛弃了。
只有活下去这个信念才是所有人心里边唯一的真理。
刚开始的时候她觉得村子外边的那些灾民实在是太可怜了,还琢磨着能不能在自己家里边粮食都还宽裕的情况下,紧巴紧巴着日子,将一些粮食拿出来熬成稀粥,让给那些灾民吃。
可改花跟臧狼都果断地回绝了她这个想法。就连长梧和杨郎中都并不同意。
赵家的存粮不多。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她能允出来一些食物,也并不会很多。村外边的灾民那么多,熬了粥又够几个吃,能吃上几日。等那些灾民吃了一天两天的,看到了希望,突然粥又断了,到时候就该冲进赵家来了。
村里边的人都没有那个救助的意思——不是不愿意,是实在不敢——那赵家也不能打这个头。毕竟村子不像镇上城里的,还隔着一道城墙,能将饥饿的不满的灾民拦在外头。灾民一旦冲撞起来,小小的村子又哪里有地方能拦得住那些灾民。
在这种时候,把粮食送出去,说不定就是连同自己的命一起送了出去。
兰花儿想起以前灾年的时候,有人用自己仅剩的馒头去救活了身边晕倒的人,就愈发地觉得难过起来。她做不到像那些人那么无私,那么大义凛然。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便觉得格外的不高兴。
可比起活不下去,她实在是宁可不高兴着。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她现在有喜欢的人,也有喜欢她的人,她舍不得。
改花他们将屋子外边的围栏加固加高了一圈,又将两家的围栏都圈到了一块儿去,甚至慢慢地开始在中间搭起了一个过道。毕竟现在阿茹是个双身子的人,也好有了一些日子了,时不时的也要让杨郎中到那边去看一看。两家围栏连起来了以后,也方便了杨郎中能时刻到铁生家里边去看看阿茹。
虽说现在阿茹已经稳定了下来,也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可大家都还是先将这些事情给提前想好了。阿茹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要生产,其实也是该找稳婆的。可村里边其实并没有稳婆,每次村里头有孕妇临盆,都要到隔壁村去提前将稳婆给请过来的。
可现在天气都已经这样了,谁还能到隔壁村去把稳婆就请过来。
如果真的到了阿茹要生的时候,说不得也只能让杨郎中一个男人指挥着兰花儿来了。
蓝渡家和赵家隔得也很近,虽然并没有将两家人的围栏连起来,可也跟着仔细地加固了一圈。因为颜家住得远,关雎干脆拉着颜大郎两个人搬到了蓝渡家里边去。反正关雎和方甯嫒以前就跟姐妹一样,如今相互在一块,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家是刚刚新建的房子,房间也好多,就是多了关雎和颜大郎,也不觉得房间不够用。
这样一来,赵家、铁生徐家和蓝家就成了个小小的三角,大家相互离得近了,家里边男丁多了,也跟着让人舒心了一些。
兰花儿早早地将家里边的肉给熏好了,分散着藏了起来。
现在家里边每天都还能吃得上粮食和肉,只是饼子是不敢再做了的,每天都只是熬一些水多的干饭,已经说不好是干饭还是稠一点儿的粥了。再添上一些辣菘菜和莱菔条的,就算是一顿了。
吃得不算好,可也过得去了。
特别是蔬菜。估计村里边除了赵家以外,还真就再没有人家能在家里边存着这样多的菘菜了。虽说村里头的人也有存菘菜的习惯,可一般都是今天收成了存着一直吃到来年开春,现在正好是上一年的菘菜将要吃完了的时候。
大雨落下来的时候,地里的菘菜还没能收上来。后来尽管抢收了一些,可已经都被大雨打坏得差不多了。
兰花儿也是为了做辣菘菜,才将菘菜大大收回了一批。有些已经做好了的,还没来得及送到镇上去,现在放在家里边,整好能送粥。
还有些早就做好了的豆腐乳,也是准备要送到镇上去的。现在用不着送了,整好三家相互分一分,能当调料用。家里边要是没有盐,人身上可就要软了的。现在能吃上点儿豆腐乳,也算是珍贵了的。
三家里边存粮最多的应该就是铁生家了。他们家一直是殷实的,家里边总藏着两年的粮食,现在闹起灾荒来,也不觉得多么过不下去。
唯一让人胆颤的就是外头灾民的眼神,还有时不时爆发出来的疾病。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外边的灾民开始一个一个慢慢地倒下,倒在每一户人家的院子门前,维持着一个痛苦的敲门的姿势。一边呕吐着,一边想要往院子里边爬。
看到这样的情景,哪里还有人敢给他们开门,放他们进屋里边去?
臧狼总怀疑那些灾民是因为吃了那些不干净的动物尸体才会发生这样像是中毒一样的情况,杨郎中也不敢到外边去看,却也同意臧狼的说法。
那些倒在外边的灾民无人理会,很快地就从挣扎变得一动不动了。
有些灾民傻愣愣地看着那些倒下的人,有人扑上去大哭,也有人慢悠悠地晃着身体走过去,慢悠悠地将那些倒下的人拖走。上去拖人的人显然也是很久没有吃上东西的,整个人都显得毫无生气,手上也没有力气。拉起那些倒下的人的手腕,一个两个地围上去,颤颤巍巍而又艰难十足地将那病人或者是尸体给拖走了。
拖走……干什么呢……
兰花儿不敢再往下想。
村里边的人甚至都已经不大敢开灶了。只要哪家从屋子里边传出饭香来,就会有灾民围在院子外边敲打着院子的围栏,想要爬进屋里边去分点儿吃的。
有些灾民实在是熬不下去,慢慢地就散开了,商量着一块走到镇上去。更多的灾民却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有那个体力跨越山石已经松散的山路,因此还是固执地留在坳子村里边。
每天都有新的灾民新的面孔出现在坳子村。兰花儿甚至一晃眼的好像见到了曾经在本家的村子里头见过的村民。她不敢确定,也不敢到外边去看看。只要本家的人还没有上门来敲门,兰花儿就只当本家的人还在自己家那过得好好的。
现在村里边的人哪里还敢到外头去,只能看着灾民在路上晃荡着。
不得不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特别是在这种被逼着要活下去的时刻。有的灾民用从田里边挖出来的作物杆子编成了挡雨用的蓑衣,每天冒着被山石淹没的危险,一遍一遍到山上边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挖出来一些吃的东西。
村里边甚至能见到从山上冲下来的动物尸体。
并不是很多,而且也不会在村里边停留多少时间,就被饥饿的灾民拖走吃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烤了火的,还是直接就生吞了,没有人敢去想象那个情景。
只是,即便是这样,灾民得到的食物也还是远远不够。
他们从山石里头将泡得半烂的植物都刨出来,混上水,也算是一顿饭了。长期吃着这样的食物,灾民在路上走的时候都是飘飘忽忽的。
臧狼说现在山上的动物已经不大好找了。山上的路不好走,山石都被冲了下来,将长着的草都盖住了。吃草的动物找不到吃的,又淋了雨,好多都死了。那些食肉的动物吃完了尸体,找不到更多吃的东西,说不准就要吃上山的人。等再没有人上山的时候,那些动物可能就要冲到村子里边来。
“有狼,有黑瞎子熊。”臧狼慢慢地讲,又伸手拉了拉兰花儿,“小娘子别怕,我在。”
兰花儿忍不住笑了笑。臧狼总是捉住一切机会跟她讲,有他在身边。她想起了住在山上边的那些住在山寨里头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存粮。不过,兰花儿想,至少他们那应该不会被水淹没了,应该也不怕山上的凶猛动物。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