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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儿在家里边赶着将臧狼从山上猎回来的动物给处理了。有些动物还活着,她就让改花和臧狼冒雨到后院去,在猪圈里头辟出来了一个角落,将那些动物养在后边,准备等过些日子再做打算。
不过,这些肯定是没有打算要养多久的。
毕竟现在这种时候,连人吃的粮食都不够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去喂这些动物。兰花儿甚至已经打算着要将后头那只半大的猪给杀了,提前做成熏肉。虽然这猪长得还并不是很好,可要再继续养着它的话,家里边就不得不多允出一份口粮来,让猪吃着。
以前天气好的时候,兰花儿还能在院子里头种些菜叶子,又每日到后山边上去打些猪草。可现在这时候,院子里边哪里还能种得住蔬菜。
就连后山边上的猪草也都被打到了泥里边去,就是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出门,也不大可能割到猪草了的。
现在还将这头猪养着,一个是因为之前臧狼从地里边收回来了一些作物的杆子,把那些煮熟烧软了以后,供给人吃实在有些难以下咽,猪却不在意这些。
而且之前臧狼一直在外头跑,兰花儿就是想找机会将这猪给杀了,家里边的人手也不够。
改花和狗蛋两个虽然也是男人,改花也在镇上的镖局里头做事,可这杀猪到底算得上是项技术活,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于前头的鸡,早就都杀掉了。这时候没什么好东西喂鸡的,连虫子都找不到。鸡就是养着,也不可能下蛋,干脆早早杀了,还能省点儿粮食。
以至于长梧甚至打趣着讲,“得亏我决定住你们家了。都还能有肉吃。”
他的身份很有些微妙。之前他是贵客,可现在到了真的陷入了灾荒的时候,他反倒成了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人了。他已经在家里边住着了,要说赶他出去,实在有些不近人情;可不赶,又觉得说不过去。真要供着他的话,他也该是到村长家里边去才是。
长梧倒也是个伶俐明白的人,否则也做不来先生这个行当。他也不知道以前怎么就存下来了好多钱财的,给赵家统统交了过去,说是饭钱。虽然这年头钱已经不算什么了,可顺着他的这个姿态,赵家也没有人提出要赶他出去。
村里边的树早就被淹得根都烂了,树皮也被灾民扒下来了不少。坳子村的村民曾经有劝的,让他们不要扒树皮,可很快就被饿红了眼的灾民给推搡到了一边去。
要不是灾民已经饿得都完全没有力气了,说不定真会将村里边的人给打一顿,然后涌进屋子里边去抢吃的。
村子里头的人就是吃饱喝足,可终归不像那些已经没有活路的灾民,哪里能跟已经想要拼命的人比较,只能默默地又退回了屋子里边去。
甚至有的灾民已经明目张胆地到田里头去,把田里边还没来得及收上去的一些烂在地里的作物杆子拖回去剁烂了烧水吃。
赵家和颜家的山田在半山腰附近,也常常受到灾民的骚扰。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有蓝渡照看着,田里边的作物还能好好长着,可灾民愈发地多了起来以后,村里头的树都被扒了个一干二净的。不但根部已经烂了,连树皮都已经完全被撕了下来。树皮底下的木芯被大雨浇了好久以后也都泡得发软,连同木头里头蛀着的虫子都跟着被灾民弄走了当粮食吃。
蓝渡一个人哪里能拦得住饥荒的灾民。几家人一合计,只能提前将那些还蔫巴巴地生长着的作物提前都割了下来,摆回到家里边去烘干了。因为家里边的柴火也都不多了,现在家里边连带着烧火都要看着柴火的数量来。
为了能节省一些柴火,兰花儿将那些杆子擦一边以后,全部给铺到了炕上,利用炕的热度去将它们给烘干。
兰花儿在烘那些草杆子的时候,狗蛋将眉头都给皱得紧紧的,缩在门后边朝房间里头张望,“总不能真是要吃这些东西的吧?啊呀,瞧着就是很难吃的。怎么咽得下去嘛。”
赵家虽然从以前就过得很艰难,但改花一直在外头打工,多少还是有钱送回到家里边来的。村里边的人也有些同情他们的,也有偶尔给他们送点粮食的人家。
而且兰花儿一直十分疼他,宁可自己饿着,也要把吃的让给这个当弟弟的。
当初那个兰花儿就是因为太小,不懂在冬天里到外头怎么才能找吃的,又将东西都让给了狗蛋吃,自己才会饿死的。狗蛋虽然家里边条件一直不那么好,可还真就没吃过草根树皮这样的东西。
兰花儿扭头瞥了他一眼,故意吓唬他,“到时候要是家里边的粮食都吃完了,看你吃不吃这个。到时候不吃就得饿死了,还轮到你挑这挑那的。你瞧见外头那些没家的没有,都从树上扒木头吃,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狗蛋立马就露了个要哭的表情,“他们那不是没得吃么,我们家……唉,要是我们家都把粮食给吃完了,那些人要怎么办咧……”
兰花儿听到狗蛋这么讲,也跟着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
不过狗蛋也就是自言自语罢了,并没有期待能得到兰花儿的回答。他想了想,又小声地问,“阿姐,我想……我想先生家里边可能没有存着多少粮食。要是、要是……咱把先生接家来吧?”
狗蛋说的先生,是指杨郎中。那位老先生在村里边人缘很好,因为他的诊金一直收得很低,有时候甚至都只收些粮食。他常常到山边去采一些草药,自己并没有田地,家里边自然不像一般村民那样存着许多吃的。
兰花儿沉默了一下,想起以前杨郎中对赵家的帮助,就跟着点了点头,“你去跟阿哥讲一句。就怕先生不愿意来。”
“这有什么呀。家里边突然冒出来了个神棍‘先生’,还不是一样住下了。要我说,就该把那神棍给赶出去了,把先生接过来。”狗蛋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忍不住看了一眼长梧住的房间,“也没瞧见有什么本事。要是真那么厉害,就该让天不再下雨才是的么。一天到晚也就是躲在家里边等着吃。他是有钱,他也付钱,可现在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咧。”
“小娃子家家,说的什么话。”兰花儿过去轻轻地敲了敲狗蛋的脑瓜子,“以前先生教你的都忘了?外头那些咱顾不上,总不能连家里边的都给赶出去。紧巴紧巴着过日子吧。你去给阿哥讲讲先生的事情。不过咱家除了先生可真是不能再添人了。”
狗蛋答应了一声,连忙跑着去找改花去了。
之前臧狼从山上猎回来的猎物,兰花儿想了好久,最终还是给阿茹家送去了两只山鸡。
她知道阿茹家里边应当不缺粮食,但他们家里边也没有养什么东西,到现在也不知道肉食还剩多少。阿茹肚子里边还挺着一个呢,她只能想着法子照料一下。
过去送山鸡的是改花。据说铁生那边也没多说什么,就将山鸡给收下了,回了一篮子的糙米,还跟改花讲,要将家里边的东西藏得严实一些。
“铁生讲,瞧着外头那些人的眼神就不太对。”改花回来跟兰花儿讲的时候,也跟着叹了口气,“外头的人越来越多,没吃的,又冷。好些已经病得不轻了。有人跑到了山上去,也不知道能不能下来的。可不管怎么着,这些人要是真饿急了,说不准要往家里边闯的。谁知道那些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兰花儿稍微想了想以后的情景,忍不住在心里边打了个寒颤。
她没有见过灾荒,可她还记得,以前在电视报纸上边看到的地震——即便只有三四天时间,当人类处于一个无法和外界沟通、没有食物、没有秩序的环境下,道德和法律已经完全成了可以抛弃的东西。
烧杀抢掠,都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可惜他们不像镇上的城里的人那样,有坚固的城墙保护着。
自从那次给铁生送过东西以后,改花就常常到外边去。两家的男人合到了一块去,再喊上蓝渡,冒着雨默默地加固家里院子外头的围栏。
杨郎中果然如兰花儿所想的那样,并不愿意到赵家去。
后来还是兰花儿让狗蛋带了话,说村里边实在是需要个郎中先生。否则到时候闹起瘟疫来,可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也不要先生的钱。先生家里边没有粮食,我也是知道的。只求先生在赵家,照看着赵家的人。我们就是有吃的,可要在这种时候病了,没有了先生,村里边的人得怎么办。先生还是过来住吧。我也不是要先生欠我人情,也不是胡闹,是希望保住先生一身手艺。何况先生是赵家恩人,过来住着又怎么了。”
杨郎中想了好久,最后才终于答应了。把家里边仅存的粮食给收拾上了,跟着改花和狗蛋到了赵家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