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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诚中看着钟四郎带回来的二十多匹战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是说,这些马都是从契丹人手里抢的?”哪怕事实就在眼前,他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十个人从几百上千的契丹人手中抢走了二十多匹战马,而且人员齐整、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这实在是有些不合逻辑。哦,也不是毫发无损,有两人胳膊上受了刀伤,但伤口很浅,那么短的一会儿工夫已经结了一条浅浅刀疤,完全不影响继续作战。
等钟四郎把一切经过讲述完毕,他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便让钟四郎带领弟兄赶紧吃点东西,然后将这支手上最精锐的伙留在了身边。有了这十个人做预备队,李诚中心里要踏实许多。
转过头来,望向那个胖子,李诚中大感兴味的问:“老兄如何称呼?”
胖子笑了笑,将一张肥脸堆成了一团,躬身施礼:“劳都头挂怀,鄙姓王,名全,家中排行老二,都头可以叫某王二郎,也有熟人称某王小郎的,因为某家中就两弟兄......”
王二郎......王小郎......李诚中忽然想起了那个放牛郎的故事,神色古怪的打量了好一阵子眼前的胖子,直将胖子看得浑身不自在,神色尴尬的不停咳嗽。
“王二小......”李诚中很恶趣味的和胖子聊了起来:“家中哪里人?做什么营生?”
“某就是山下罗家屯的,做的是贩卖货物的营生......都头,某不叫王二小......”胖子对这个称呼明显有些莫名其妙。
“唔,罗家屯啊,怎么不姓罗呢?”李诚中越看胖子越觉得喜庆,忍不住继续开着玩笑。
“都头说笑了,罗家屯有一大半人家都不姓罗......”
玩笑开过,李诚中自然要对这位给自己争取到了充裕时间的胖子给予表扬和鼓励,听着李诚中充满誉美之词的言语,胖子喜得心里直如开了花一般,脸上却反而严肃了许多,凛然道:“大义之前,某何敢惜命,这些都是该当的,当不得都头夸奖!”
听胖子王全介绍了契丹人这次进白狼山的兵力,李诚中稍稍安了安心。四百多的话,只比自己多一百多人,他对死守军寨的信心稍微增强了一些。
“对了,你会说契丹话是吧?来,上台子上来,到我身边,嗯......”
......
当兀里和可丹明白自己被胖子耍了的时候,都快气疯了,尤其是当他们领军赶到军寨之外并且发现通往军寨的道路真的很好认的时候,这种愤怒更是上升到了一个难以抑制的高度。本来只要顺着大道向前走就能很轻松的达到军寨,却因为轻信了那个胖子,所有人都绕了不知道多少冤枉路,绕路倒还罢了,连战马都被人抢了去,实在是令人太过难堪了一些,就好像在兀里和可丹的脸上狠狠煽了一巴掌,打得他们羞怒到了极点!
尤其是可丹,他领兵半生,打过的仗数也数不清,何曾吃过这个亏?可丹咬牙切齿的心里发着狠,“别让我抓到你......”一瞬间,他心里闪过无数种残忍的惩处方式。
可丹第一眼就看到了石墙内那座高台上站着的两个人,一个身子健硕的军官,一个在军官旁边小心翼翼赔笑的胖子。可丹认出了那个军官,就是这个军官,在榆关之下带领一队破兵,似模似样的出来列阵,唬得可丹耽搁了好几日才攻城,错过了最佳的攻城时机。至于那个胖子,他就算化成了灰,可丹也绝对不会忘记!
这两个骗子——汉人没一个好东西,全是骗子!
可丹强抑怒火,开始观察眼前的军寨,他看见一道不高的石墙,心里不住冷笑,就凭这个想要挡住契丹勇士?那不是开玩笑么!然后他看见了那处石墙一侧的豁口......可丹想起了榆关那座敞开的关门,他死死的盯着豁口处,心里那股怒火噌的又燃了起来:“又想玩这种把戏?真当我可丹就那么好欺骗?”
如果说这个时候的可丹还保有一份清醒的话,接下来他听到的一句话让他彻底丧失了理智,这句话出自石墙内高台上站立的胖子,那个胖子满脸肥肉挤在一处,用一种古怪的腔调高喊了一句:“我家都头说,感谢契丹贵人赠送战马,等会儿打起来,必定手下留情!”
可丹的脑子“嗡”一响,胸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拱一拱的往上窜,他忘了继续观察整个战场的情况,包括两侧山壁上的石屋,更忘了手下的契丹勇士们已经在山里奔波了几个时辰!若不是一旁的兀里拼命拉着他,可丹就会冲在进攻队列的第一排。
第一批攻向豁口的契丹兵有五十人,分作两队,前面一队三十人,都手持弯刀和皮盾,皮盾是骑兵用的那种圆盾,不大,仅够遮护胸口或者面门等重要部位。后面一队二十人,均是弓手,在前面一队契丹兵的掩护下接近了石墙豁口。
契丹兵在豁口外小心翼翼的看了片刻,见里面两边的长枪林立,便不敢硬闯,向后侧方闪出了正面,契丹弓手便扣箭上弦,向豁口内侧的卢龙军枪兵射箭。
因为卢龙军枪兵的站立面是侧对契丹弓手的,而且第一排的士兵都穿上了皮甲,所以很多箭矢都因为角度的原因弹开了,有些射中了的,也插在皮甲上,对卢龙军枪兵的伤害并不大。射了两轮后,弓手中几个领头的看出了门道,用契丹话高声嚷嚷了几句,契丹弓手便转变了射箭方向,专射卢龙军枪兵的脸、腿等处。这一下子,顿时就有几个卢龙军被射倒在地。
随着几个中箭的卢龙军士卒的惨叫声,枪阵立刻就有不稳的迹象,张兴重大急,赶上去用枪柄狠狠敲打了几个乱说乱动的士卒,那几个士卒方才不敢再动,他又命人将倒下的士卒拖到一边,摘下他们身上的皮甲,给接替的士兵换上,那几个士兵立刻顶在了空出来的位置上。
李诚中站在高台上,他的手上拿着一杆小旗子,旗子是卢龙军所用的橘黄色令字旗,呈三角形。他仔细看着石墙外的契丹兵逐渐挤作了一团,便将令旗高高举起,向下用力一挥。两侧山壁上的孟徐兴和焦成桥早就等着李诚中的命令,见令字旗挥下,便指挥手下弓手从石屋后现出身来,弯弓搭箭,对着标注为一号区域的豁口前方空地进行了覆盖式射击。
孟徐兴和焦成桥指挥的弓手取得了重大战果,因为契丹兵站立得很集中,所以第一轮箭矢就放倒了十多个,几乎达到了箭箭中靶的效果。山侧石屋处冒出来的弓手让可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在愣了一会儿神之后,连忙下令回撤,但就在他发愣的这么一会儿,却让孟徐兴和焦成桥指挥的弓手每人射出了至少三箭,有些动作快的,射出了四箭。在这样的杀伤下,第一批契丹人最终安全撤回的只有十一个,有三十九人躺在了石墙前的地上。
战场上一片肃穆,只有契丹伤兵的呼痛声在山谷中萦绕。
可丹闭了闭眼睛,心痛不已,第一轮进攻就折损了三十九人,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敢接受,更何况里面还有五个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勇士!他明白自己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犯了急躁的毛病,在没有观察清楚整个战场态势的情况下就贸然发动进攻,这种错误犯得有些低级,让他在羞恼之下,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可丹仔细回忆了刚才的一幕幕,对眼前的形势有了一个大致的评判。现在威胁最大的就是来自两侧上方的弓箭手,但这些弓手的箭术并不精准,他们应该是采用了某种覆盖射击的方法。对于那些弓箭手所处的高度,可丹自认没有太好的办法,也就是说,人家射得到他,他却射不到人家。石墙豁口处的枪阵看上去也不是摆设,确实有点棘手,硬要往上闯的话,恐怕伤亡会比较大。
左思右想,可丹把眼光放到了石墙处。那道石墙并不高,也就一丈左右,而且看上去也不厚,一翻身就能过去,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从豁口处的枪阵那里硬闯呢?想到这里,他重新做了部署,准备一次性投入五十人,以五人为一组,沿石墙排出一条具有十个攻击点的线状攻势,这样的话,一次就能翻入石墙内十个人,转眼间就能有三十人攻入石墙。他觉得无论怎么说,三十个契丹勇士守护在石墙里的下跳点处,怎么样都能够坚持一阵子,只要有了时间和空间,契丹勇士们就能源源不断的翻入石墙。而且,这种情况下,他不认为对方的弓箭手还能够取得刚才一样的攻击效果。
五十名契丹人以五人为一组,很快就冲到了石墙之下,沿石墙排出了十个攻击点。其中两人半弯下腰作为支撑,四只手交叉重叠在一处,攻击手第一步踩在其中一人的大腿上,第二步则踩在两人交叉在一起的胳膊上,作为支撑的两个人使劲发力往上抛出,攻击手借力一个凌空翻身,直接越过石墙跳了进去。这种翻越方式为契丹人常用,对于攻击那些高度不够的寨墙来说效果极好。
第一个攻击手翻入石墙后,第二名攻击手也紧接着被支撑自己的同伴抛入石墙,然后是第三个......
石墙高一丈挂零,石墙内侧的壕沟有一人多深,高度和深度叠加在一起,于是悲剧发生了......第一波翻入石墙的契丹人就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之所以没有及时出声警示后来者,是因为他们都被摔懵了,有些人甚至被摔得当场闭过气去。第二波依然如此,直到第三波跳进来,惨呼声才从壕沟底部传出去,那是守卫在壕沟边的卢龙军枪兵在用手中的木枪刺杀跌倒在沟底的契丹兵。李诚中自己在高台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感觉,就好像是用鱼叉在放光了水的鱼塘中扎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