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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拖带拽的将牛车从浅水处拉过河岸,酉都稍事休整,继续北上。此时已经在义昌军的沧州西南地界之上,由此向北三十里,就将进入瀛州。按照张兴重提议,李诚中决定直接向北进入河间,那里是卢龙军在瀛州的一处重镇,到达河间基本上也就意味着安全了。
众人加快步伐,行了大半日,堪堪就要离开沧州地面之时,远远的就见大队骑兵从北方迎头而来,马蹄声震动四野,粗略估算足有上百骑。眼神特别好使的姜苗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乍然变色道:“坏了,是汴军,旗号上写着‘葛’!”
酉都一路上遇到的大队汴军都是步卒,可以远远的绕道躲过去,如现在这般迎面和敌人大队骑兵遭遇的事情从来没有过,这下子真是躲无可躲了。而且听姜苗说是打着“葛”字旗,大伙儿立刻就想到了魏州城下领骑兵突击卢龙军的那员汴军大将,众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难道就要丧生在此地了么?大伙儿苦着脸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逃跑?在平原大地上,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打?人家可是百骑而来,这仗怎么打?投降呢?还是算了吧,想想之前那队汴军杀良冒功的事情,大伙儿都是脖子上一凉。他们可不敢赌汴军会留自己等人一命,要知道一份首级就是一份军功啊!
李诚中心如电转,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可都不太管用,最后只能心底里哀叹,要是自己这边也是骑兵该多好,撒开马蹄就跑,哪里会轻易送命?可如今只有牛车一驾,还有那头比大伙儿还要慢的老牛......
咦?看了看牛车,李诚中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大声道:“快,周砍刀,你们几个把缴获的汴军衣甲穿上!动作快,剩下的人,赶紧捆起来!赵大,快把捆货物的绳子解下来,把大伙儿绑上!”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立刻就明白了,周砍刀带着本伙的弟兄连忙去牛车上翻检出缴获的汴军衣甲,也顾不得脱自己身上的衣服,直接将汴军衣服套在外面,然后手忙脚乱的相互披上皮甲,顶上头盔,挎上腰刀。就这工夫,李诚中和赵大也把大伙儿捆了起来,因为绳索较少,所以只是把双手绑上,李诚中给大伙儿绑了个活扣,绳头露在里面,一旦被汴军识破,也好立刻给自己松绑,抄家伙拼命。
李诚中自己也在周砍刀的帮忙下穿上了汴军衣甲,又让大伙儿调转方向,摆出一副南归的架势,然后叮嘱大伙儿别说话,一切听自己吩咐。
刚刚收拾妥当,汴军大队骑兵就到了,李诚中抢上两步,抱拳行礼。刚行完礼,他就一阵冷汗直冲后背,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合不合得上汴军的规矩,如果这个时代也和后世一般,汴军有汴军的军礼、卢龙军有卢龙军的军礼,那么这一下就很可能露陷。他弯着腰,仔细用余光往上瞟,抱成拳的手掌心里已经满是湿漉漉的汗水了。
然后他听到一句“免,起身说话”,于是微微松了口气,直起身形。
对李诚中说话的骑将很年轻,没怎么看他,反而是打量着李诚中身后被捆着的十来个“俘虏”,微笑道:“不错,都是好兵的材料。”啧啧赞赏了一番,又低头对马前的李诚中道:“你不是某家邢州兵罢?瞧你这衣甲,当是滑州兵?”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李诚中也分不清什么邢州兵、滑州兵,只是巴望着这些人赶紧离开,点了点头道:“是。”他听这骑将说的是北地口音,与自己这边燕赵口音大抵相仿,但出于慎重,还是不敢多说话,就连这个“是”字也回答得含含糊糊。
那年轻骑将又抬头打量着“俘虏”,道:“这些人可愿让给某?一个人五贯,比你回去领赏要高许多了......”
李诚中张大了嘴,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年轻骑将目光又转到了穿着汴军衣甲的周砍刀等人身上,语气中忽然多了分热切:“这些都是你的兵?干脆带着你的兵投入某家罢,你现在是什么阶级?陪戎?只要你答应,来了就当仁勇如何?给你一个都!放心,战场很乱,你家贺司马是不会知晓的......”
没等年轻骑将说完,他身后一个全身披挂明光铠的中年将领却斥责了起来:“二郎说的甚么胡话!真是混账!哪有挖自家墙角的道理?既然碰上了,快传了军令,咱们就撤!”说罢一抖缰绳,带领骑队越过李诚中等人,向南去了。
李诚中瞟了一眼,见这人依稀就是当日魏州城下领军冲乱卢龙军大阵的汴军将领,心下猛的一搐。
那年轻骑将叹了口气,应道:“知道了,大人,唉......那个......你等快些,速速回魏州吧,途中若是遇上别的行伍,都让大伙儿早些赶回去。河东那帮家伙已经到魏州了,真是抢食的狗啊......”边说边调转马头追上骑队,回过头来还兀自喊道:“记住了啊,到了魏州就去西城大营,报某的名号,某是葛家二郎,正在组建新营头!”
从头至尾李诚中只说了个“是”字,一直是那年轻骑将在卖力吆喝,等到汴军离开,酉都顿时如释重负,大伙儿擦着额头的冷汗,又是后怕又是好笑。李诚中笑嘻嘻的看着张兴重等人道:“没想到你们几个人还挺贵嘛,哈哈!”
大伙儿相互打趣一番,重新上路,汴军衣甲却不敢摘下来了,万一再碰到紧急情况,也好故技重施。真正让酉都上下放心的好消息是汴军的大举南撤,对于河东军的虎口抢食,大伙儿都纷纷叫好,有了河东军的存在,大伙儿至少不用担忧汴军继续攻击卢龙军内地。
有了这次冒充汴军的经验,酉都继续穿戴着汴军衣甲,光明正大的向北进发。一路上遇到好几拨汴军南归的行伍,酉都便立即停下来,装作歇息整束的模样。那些汴军都没有工夫上前凑热闹,有些热心肠的,上来打个招呼送个笑脸,有些干脆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越过酉都便急匆匆向南而行。
再行十多里,连一个汴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酉都才终于放下心来。由此向北五十里,便是瀛州重镇河间,只要到了那里,就算进入卢龙军控制范围之内。
一路上开始见到了农田,麦子长在田里,迎风翻滚,看起来十分可喜。只是农田之上杳无人迹,看来这一场大战已经波及到了卢龙军腹地,百姓都已逃亡不知去向。
眼见前方有一座庄子,李诚中示意王大郎过去查探。王大郎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后,回到庄口,远远冲着趴伏在田埂边隐蔽的酉都大声呼喝道:“没人,过来吧。”于是酉都进入村庄,找了一座大院子歇息。这座大院子内外三进,显见是大户人家的宅院,李诚中略微看了看,便让酉都弟兄们到最后一进院中的高楼上歇脚。
楼高三层,是庄中最高的建筑,登上顶层后,可一览整个村庄无遗。楼内立有许多书架,只架子上空无一物,早被主人搬空了。李诚中临床凭眺,见庄子里寂静无人,不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吩咐大伙儿就在阁楼上吃些面饼和肉干,准备歇息一个时辰,避过晌午的热头后再出发。
当然,李诚中按照穿越前得自部队的规矩,安排了人在窗边值守。在这个高度放上哨位,安全性大大增加,所以弟兄们都放下心来美美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诚中正迷迷糊糊间,就被值守的赵大和钟四郎推醒。两人拽着李诚中就来到向北的窗口处,指着外面紧张的道:“伙头,外面来了兵。”
李诚中凝目望过去,村庄外的田埂间乱哄哄涌过来一群兵卒,为首几人骑着马,后面有人扛着旗,旗子斜着拖在地上,也看不清上面是什么字号。这群兵约摸二、三百人,涌进庄子后便散开,四处踹开各家的门房,然后又空着手出来,口中还在咒骂着什么。随后那几个骑将带着几十人直接向酉都所在的大院过来了,其余的兵则分散在各处,有些进到农户的屋中,有些则就地依靠在墙根边坐下来。
那几个骑将下了马,直接进到大院里,所幸没有往后院过来,只在第一进院中休息,不多时,前院便升起了炊烟。
这番动静闹得很大,不用李诚中发话,酉都弟兄们早已醒转过来,纷纷趴在窗口边偷偷往下张望。李诚中见那些兵没有往后院来的意思,稍稍松了口气,将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叫了过来,埋头商议。
这些是哪里的兵?这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李诚中把问题提出来,看了看三人,周砍刀和姜苗都说不上来,只张兴重皱眉叨咕了两句:“衣甲凌乱,不似汴军,就不知道是咱么自己人还是成德军。”这个问题很关键,分清敌我才能知道下一步的行止,如果是自己人,什么都不用说,直接下楼会合便可,如果是成德军......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
这些兵要在此地逗留多久?这是第二个问题。若是顷刻便走,那么大伙儿只需在高楼上等待即可;若是要在这庄中过夜,那么大伙儿就危险了,因为这座高楼是整个庄子里最高的建筑,出于常识,他们必定是要派人上楼布哨的,到时候儿大伙儿还能往哪里躲?
考虑片刻,见张兴重、周砍刀和姜苗三人都望着自己,李诚中只好一咬牙,将王大郎唤过来:“你去下面看看,最好能隔墙偷听一番,摸摸这些人的底细。”这种打听八卦的事情属于王大郎的最爱,他既害怕又兴奋,得令后就悄然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