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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暗里观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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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雪袖笑道:“新音社便是有这股子锐气,也要有自知之明才是。”

    刘馆主慢慢琢磨着,静默了一会,才拱手道:“商班主是明白人,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做挽留,今晚最后一场,我满饮此杯,先预祝新音社收官圆满了!”

    晚上的戏码是《游龙戏凤》、《虹霓关》加演《吴宫恨》的《画眉桥》一折。商雪袖的《虹霓关》开锣,这出戏是梁师父、五盏灯和商雪袖三个人反复琢磨了许久的戏。

    武打的身段儿、动作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红着眼睛掐,随着东方氏内心情感的转变,动作也要随之而转变的,整个这一出戏这样被三人费尽心血的编排出来,不说是“镇箱之宝”可也差不多了。

    商雪袖一身素白白的衣饰,可妆却上的浓艳,孝中带俏的东方氏出现在台上亮相的一瞬间,堂下便是一个好儿。

    急促的鼓声中商雪袖先是杀气腾腾,同五盏灯的对打极是酣畅淋漓,显出二人功夫不凡,然而慢慢的,不知不觉的鼓点声也变慢了,商雪袖的一招一式中似乎都带了对五盏灯的欣赏之意,再到最后,仿佛不是打斗,而是情侣间调情般的你来我往,看的人心旌动摇。

    临了,商雪袖将武生胸前的花一个旋身咬在嘴里,一双翦水双瞳不无得意的扫了武生一眼,此时台下才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隐在暗影中的余梦余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倒是他旁边跟着的余三儿低声说:“爷,身段倒是利落。”余梦余只点点头,闭目养神,并不多说。

    他带着镜鉴班从上京南下,原本是不想沾上京这趟浑水,不得不离开。行至安江关的时候,听到南边儿的客商谈起过新音社与明剧。

    余梦余自视甚高,的而且确,在庆佑八绝里,他也是打头的那个,因此下面的小伶人,他并不放在眼里。

    只是那客商也有了些年纪,一句话却让他介意起来。

    那客商道:“那嗓子竟似有些赛观音的影子。”

    所以余梦余才让镜鉴班继续行船南下,而他从陆路,在昨天晚上到了苏城。

    余梦余半眯着眼睛,新音社的确不错,就如现在正在台上演的这出《游龙戏凤》,这个叫小玉桃的花旦和老生李玉峰,假以时日,都有可能成为名伶——但他们距离那位商雪袖商班主,在身段和做戏上的差距却还远着呢。

    余梦余细细的品着,听台上的二人上一会儿念,一会唱,台下也不时有热闹的喝彩声,不由得又摇摇头。

    余三儿殷勤的给余梦余续了水,凑过来道:“爷,您给评评?”

    余梦余干脆“哼”了一声以后全闭了眼,这二人虽好,还不值当他一评,单从念白上便差刚才那折里商雪袖的东方氏多矣,明剧的唱腔他也听了,的确创制有些意思,但这二位,似乎没有十成十的演绎出来。

    直到下一场《画眉桥》,他才睁开双目。见商雪袖换了渔妆,却拿了一把描金折扇,与小生在琴音中相携而上,这妆容是极漂亮的,合了西施浣纱女的出身,带了这么一把描金扇子,又显露出她现在已经不再浣纱,是个更加高贵、闲适的身份——单从这上面看,就足见商雪袖的匠心。

    跟着她和小生两个人随后出来的是麻子六的老渔翁,蓑衣斗笠,手执长桨,随着那长桨一划一动,三人在身段上俱都做出随着流水泛舟的样子来,一沉一浮,一高一低,极其漂亮!

    虽然这是戏台上,后面除了幕布和出将入相的帘子什么都没有,却硬生生把人带到了充满了绿意春光的江南中!

    一阵琴音过后,商雪袖临波照影,才对着柳摇金饰演的范蠡轻启红唇,开了嗓。

    “提起吴宫,心惆怅。”

    余梦余一直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只听得商雪袖唱了前半句,便“嗯”了一声。

    余三儿便低头看着余梦余,等着他评论一番,只是等了一会儿余梦余也不说话,反倒是台上商雪袖的声音中似乎有个小勾子一般,勾得他情不自禁的望向台上。

    此时商雪袖正展开了扇子,遮了半边脸微微侧向小生的另一边,似乎在羞怯怯的躲避着小生的视线,“心惆怅”这三个字便随着这动作相伴而出,余三儿心里便不由得说了一句:“真美啊!”

    余梦余看了他一眼,道:“可看出来了?看戏,有讲究,光听,光看,都不行,都缺了一块儿。话是这么说,但也少有伶人能把唱和演捏合到这个地步的。”他没说出来的是,光演还不行,得把“情”带出来,难怪商雪袖能自己挑班挂头牌,的确有这个本事。

    但到余梦余这个地步,做戏、演绎,只是一过眼而已,他已经转瞬间就将精神集中到这段唱的制曲上去了。

    “这有些类似南腔,但却又参考了北戏的板式……不,还不止这样……这制曲,高啊。”

    余梦余心里说不吃惊绝对是假的,什么时候南边出来了一个商雪袖,还是这般年纪轻轻的女子?

    他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初生牛犊”四个字来,想到这里,他轻声道:“三儿?”

    余三儿立刻凑到他身边,余梦余道:“打听打听,这新音社的琴师是哪个。”

    一般来说,能做制曲的,不出意外便是戏班子里的琴师,余三儿点了头便快步离开了,打听并不费多大的功夫,何况外面大幕布上就有现成的?

    片刻余三儿就转了回来,非但琴师的名字知道了,其他的也一并报给余梦余说了。

    余梦余皱了眉头,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大家,唯一一个他略有印象的便是顾菊生,可他是个鼓师,即便他会制曲,也不会高明到这个地步。

    他听了这三出戏,带唱的就算是两出,能隐隐的听得出来,明剧的声腔,已经不是简单的在南腔、北戏的腔调板式上改一改、增加些花活儿这个层面的了,已经形成了明剧自己的一套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