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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菊生又道:“各位得了六爷青眼,当初也立了约,就也应该知道自己份内应该做的事。推行新制的明剧有位打头的人物,六爷早先就说过必定给大家伙这么一个人。人给出来了,各位先别忙着不认。这《龙凤呈祥》是六爷新改的戏,我们可是早就拿在手里了,制曲的时候我更是一直在旁边陪同,既然商班主敢说三天的时间,我劝大家伙儿别懈怠了,万一到时候一对戏,反而不如只看了三天的小姑娘,丢脸的可就变成我们自己个儿了!”
他是班子里说话颇有份量的人物,这样一番合情在理的话,即便众人有所不满,也需得给他三分颜面,倒也配合的各自散去。
管头儿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见过不少班子的班主,有些脾气的无一不是响当当的名角儿,对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商姑娘敢这般对待班子里的伶人,倒也有些吃惊。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以顾菊生的资历,竟然话语中带了对这位姑娘的维护。
顾菊生瞥了他一眼,并不曾解释什么。
他虽是鼓师,却极爱制曲,和萧迁所谓一拍即合,因而对集创明剧的诸多事情也颇有了解——比如,像萧迁养着的这批伶人。
他其实不太赞同萧迁早早的就把人拢到一起,因为以萧迁的名头,难免会让这些人多出自傲之心,但为了推行明剧,一个可靠的班底是必须的,比起核心人物与班底的磨合,班底里面各行当人选的磨合更为重要!
为这位商姑娘配置的这套班底,且不说行当、各色龙套有多齐全,单就伶人名气的选择上就看出了萧六爷的慎重来。
这里没有一个庆佑八绝中的人物,再次一些的,如京霍五生五旦这样名气的人物,也是没有的!
班底的挑选,第一看名气,绝不能太响,否则商秀儿难以压制;第二,这些人的名气不能差距过大,否则内里自己就闹起来了,班主难以制衡;第三才看天赋!萧六爷若是有十分看重这套班底,便有百分看重这位推行明剧的核心人物——商秀儿!
再看看为商秀儿这将近两年请的师父,以及萧六爷无意中表露出来的态度,顾菊生便知道,萧六爷对商秀儿其实是满意的——然而能得到他的肯定该有多难?可见今日的商秀儿早已非当日在观音台试戏的那个商秀儿了!
他内心沉吟着:若班子里的人还以为进了萧园,便自大起来,那么三天以后,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出丑的人恐怕就是他们了。
这时候檀板儿早已回了莺园,站在商秀儿面前,磕磕巴巴的回着他的第一趟差事。
商秀儿正在书案前,见他这么紧张,也有些好笑,说道:“话传的不错。你多大了?”
檀板儿红了脸道:“回……回姑娘,不,班主,我十五了。”
商秀儿道:“年纪不大啊。你怎么也叫我班主?”
檀板儿又道:“六爷让我这么叫,说以后我跟着班子走,所以要喊你班主。”
商秀儿心里觉得喜滋滋的,檀板儿是第一个喊她“班主”的,点点头道:“不错,你下去吧。青环那里有热茶,你去讨一口吃。”
檀板儿出去了,商秀儿也没时间计较他回禀的那帮子同行面色不善的话,她只有三天时间,实在不够用。
萧六爷挑的这出戏实在太妙了,且不说出场人物众多、行当齐全、文武戏齐备,就是唱段——商秀儿扫了一眼她整理出来的曲腔定式,已经有十来种之多了,也因人物心情、遇事不同而极其繁复和贴切。
商秀儿撂下了笔,这部戏,必定是萧六爷的心血之作。既然这样,她就更不可等闲视之,她也做不到等闲视之,在她细细读了每一小折以后,这两年来所学所看,几位师父教授之余的戏里闲谈,萧六爷那严苛的发问,每个月的苦思琢磨,竟不由自主的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之中。
不仅仅是她自己该如何演、如何唱,其他的角色该如何演、如何唱,甚至应该是个什么样子的扮相,她心里竟也有了路数!
她合上双眼,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就像走马灯一样过完了《洞房》一折,忽的心生感慨。
当日之功,今日始竞!
三日之后,商秀儿是盛装前往外宅的。
她知道自己年轻,若像平日那样随意,外表上恐怕就压不住场面,所以特意让谷师父拾掇了妆容,谷师父端详再三,又挑了一件深紫色掐金线边的斗篷为她披上,点点头笑道:“终于有个名角儿的派头了。”
商秀儿微微翘了唇笑道:“谷师父打趣我。”这才带着青玉青环以及檀板儿过去。
谷师父没有跟着,青玉捧着着商秀儿惯饮的药茶,青环捧着早备好的食盒,檀板儿掀了轿帘,让商秀儿坐稳了,一行人方声势浩大的去了外宅。
商秀儿并不耐烦多言语,说多少话也不一定有用处,一定要用自己所学一次性压倒这些对自己心存疑虑的人才行。
因此径直穿过外宅正堂,到了练功房门口,才回身对着面色各异的众人道:“我们一折折来,却不是按顺序的,以刘备为例,有刘备出场的入吴、甘露寺、洞房、花园等,一并对完。请各位在偏房稍后,若轮到了各位,我会让檀板儿出来相召。”说罢进了练功房,青环早已将桌椅挪到了中间,青玉帮商秀儿脱了披风,扶她坐到椅子上。
商秀儿正要让檀板儿喊人,却看到李玉峰和五盏灯已进来了,正是第一场入吴的刘备和赵云,还有几个人在门口张望,商秀儿瞥了檀板儿一眼,檀板儿立刻知机的将门掩上了。
别人能坐得住,麻子六却有些坐不住,从偏房里溜达出来,等的有些焦急,过了约一个时辰,五盏灯方满头大汗的出来,被麻子六一把拽住,道:“玉峰呢?”
五盏灯做了个鬼脸,道:“他?洞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