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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六爷道:“你对我又跪又拜,然而我却不能还回给你。”
商秀儿想了想,仍是非常诚恳道:“我并不需要六爷还给我,不管怎么样,于我而言,您真的是我的大恩人,如果六爷没有吩咐,请容我告辞了。”
“我平生不愿意欠人。”
“那六爷想要怎么样?”商秀儿烦躁起来,她心累身累,她本想在码头和鼓槌儿分别以后找家客店洗浴一下,好好休息的——她太累了。
萧六爷看了一眼观音,观音娘子却不为所动,只垂目不语,他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道:“若你有其他的意愿,但凡我能做到,必定替你完成……”他顿了顿,又道:“就算是你要留在萧园,从此不再四处奔波,安享富贵,我也可以答应你。”
商秀儿先是震惊,后是惶恐,最后这些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了满心里那种可笑的感觉。
说到底,又是这样。
她站的直挺挺的,看着六爷:“六爷和夫人莫不是以为留我在萧园里做个妾侍,是给足了我面子?对于我这么一个草台班子出身的女伶,这算是天大的幸运、天大的恩赐吧?”
观音这时候才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商秀儿道:“难道不是?经过了昨晚的事……说到底,你是女人,爷愿意留你在后宅,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商秀儿有些愕然,她看了看六爷,但萧六爷只是端坐在那,面无表情,似乎无意解释什么,难道也是默许这样的说法么?她内心讥笑了一下,转向了观音,道:“我昨夜就和夫人说过,现在就当着六爷的面再说一次。六爷权势比起李都守如何?我虽然不知道,但在霍都这个地方,六爷也要让李都守三分吧?我若想要安逸富贵,进谁的府不是进?难不成夫人以为我四处奔走,就是为了换个男人睡?”
萧六爷猛地转头看向她。
商秀儿也不以为意,既然跑不了了,还不如说个痛快呢。
商秀儿也转头直直的看着萧六爷:“或许像夫人的丫头说的,六爷比李都守俊多了,那又怎样?灯一吹一床被子盖了,谁看得见头脸,怎么都是伺候人。”
“住口。”萧六爷手按在茶几上,沉声道:“你过激了。你若不愿意,我也没有强留之意。”
商秀儿手抚着胸口,嘴唇的颜色都极度苍白,脸也是白的,又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两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她当然知道自己失态了,方才那些粗俗话,就算是在市井之间也没跟人那样说过。
她深呼吸平缓了一下,才接着道:“我承了六爷的大恩,能摆脱进都护府的命运,心中万分感激。我原本就出身微贱,还请夫人原谅我刚才无礼。夫人一片心思都在六爷身上,真真是贤惠无比,在您心里,六爷自然是天下的女子都应该为之倾心的人物,这方后院自然也是天下的女子都想进的地方,可您心里的蜜糖,却是我的砒霜。”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道:“什么蜜糖砒霜的。我去找娘子不在,没想到都在这里。”帘子一挑,就见“活梦梅”打头,带着刚才那几位美人进来了。
“活梦梅”并没有给萧六爷和观音娘子见礼,只是上下打量着商秀儿,“啧啧”的叹了几声,一甩手把扇子打开了,绕着商秀儿转了个圈儿,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眼圈也红了,小脸也白了。”
她摆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萧六爷虽然恨她此时带了一群莺莺燕燕来搅闹,但又实在觉得她把玩扇子的模样着实风流,赏心悦目的很,也不说她,只对着观音娘子道:“你亲眼见了,亲耳听了。可认输吗?”
观音此时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反而对着商秀儿道:“你仍然执意要离开?”见商秀儿重重的点头,又问道:“为了唱戏?”
商秀儿又毫不迟疑的点头道:“是。”
听到六爷刚才问观音的话,她心里更加疲倦,她不能怨尤六爷,因为他的这一番安排给了她活路,可观音……为什么这样不依不饶?难道拿一个卑微的女子打赌消遣就这样有趣么?
“活梦梅”的注意力完全被商秀儿的回答吸引过去了,商秀儿的最后一句话她们在帘子外听了个全乎,因此多多少少也能猜测出点端倪来。
她凝视着商秀儿,见这方才在长廊里还显得有些狼狈的姑娘,脸上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愤怒和惊惶,白净净的脸上神色平淡,在那鼻观口口观心的一站,竟和观音娘子的仪态有几分相似。
这时苗娘子拽过她,在她耳边轻轻低语道:“她的声音有五六分像娘子,我耳力好,若她唱小嗓,怕会有七八分相似。”
“活梦梅”嘴角微挑的点了点头,便施施然向前走了几步,站到萧六爷身侧,对着商秀儿道:“你要唱戏?”
商秀儿心道,为何每个人都要跟她确认一番?仿佛伶人不该唱戏似的!她睁大了眼睛,大声道:“是,这很奇怪吗?难道我们伶人自己都觉得唱戏是个低贱的事情才对吗?我要唱一辈子戏,我恨不得死在戏台上,怎么啦?”
这话并不好笑,可似乎却取悦了“活梦梅”,她笑的眉眼弯弯的,竖起大拇指道:“好孩子,你好大的志气哟。”说罢瞄着萧六爷,一双手随意的搭在他身后的椅子背上,想了想又笑起来,道:“若是要唱戏,你怎么舍得离开萧园?那可就更不该了呀!”
她的扇子合了起来,一端拄在椅子背上,一端拄在她的下巴上,晃来晃去,商秀儿看着她,听她一字一句的道:“哎,萧园这地方,多少伶人想进来,可都进不来呢!”
萧六爷摆了摆手道:“你的话太多了。别这么玩扇子,小心硌到下巴。”又转头面对商秀儿,正襟危坐。
商秀儿看他的脸色慎重而端凝,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道:“如果你所请求的只是唱戏,我倒可以指点你。你愿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