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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了八月十五,宫里依旧是忙碌不堪,由七公主始的一场天花疫情并未似往年一般死伤无数,相反因有德妃娘娘的仁慈,凤锦姑姑的送药宫里生病的人除了做杂役的某个大家都记不起名字的人之外,都好了。
连七公主都能由四公主和五公主带着一处往宁寿宫请安去了,永和宫一时欢声笑语不断,将七公主病时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
秀儿拨下头上的簪子轻轻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亲自捏了一点旧茶叶到香炉里埋了起来,又将香炉盖上了盖子,“那个叫什么五儿的杂役,真是这么说的?”
“奴婢特意派人接了她额娘来,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五儿最后到底说了实话,说是她初进宫的时候年小力薄,颇受了些欺负,后来与洒扫外院的杂役太监小民子相熟了起来,两人私底下暗暗地交往,互相认了兄妹,小民子给了她一个油纸包,让她扔在咱们院子里,她犹豫了许久不敢扔,小民子催得紧了,她便偷偷地打开来瞧了,见是个珠串的蚂蚱不似是什么毒物,这才扔了,却不曾想七公主因这蚂蚱病了,她怕累及家人,因而不敢说,听说了主子不止愿意饶她家里人不死,还愿给给她家二十两的安家银子这才说了。
“她现下如何了?”
“奴婢将她送去了长春宫,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自己了。”
秀儿点了点头,“那个叫小民子的呢?”
“听说也染上了痘症,死了。”
果然是被杀人灭口了,“他又有什么来历和什么人有牵扯?”
“此人平常像个锯嘴的葫芦一般,一天到晚一句话不说的时候都有,奴婢问了许多人,都说他是个顶顶老实的,没听说有什么靠山,平素里不受欺负就不错了……”
“这个人挑得好啊。”这人本来是个不爱说话的,现下又死无对证了,谁能知道是谁派他来的?可他若是个真老实的,身为太监又怎么会与宫女有深交?“那个蚂蚱呢?”
“奴婢也问过人了,到底打听清楚了那蚂蚱的来历,听说孝献皇后时,宫里刮过一阵风,都编这种珠子串的玩意儿,旁人有得扔了有得拆了做了别的东西,若说有,只有端敬太妃那里有,可端敬太妃那性子,怕是顺治初年的东西她都藏着呢,有这东西也不奇怪,可就因她东西多,想问问是什么时候没的,实在是难。”
她中了别人的厌胜之术,晕迷许久生死不知,虽说皇上清查了一批人,杀了许多人,可若问祸首是谁,谁也不知,只能盼着漏洞真得被堵严了,现下又有人对额林珠下了手,一样是查不清楚是谁做的,只能杀几个虾兵蟹将,这种委屈,秀儿两世加起来还没受过呢,若不把幕后的人抓住,她简直是要吃不食味寝不安枕。
“还有那个凤锦……你可查出了她的底细?”
“奴婢只听人说她自从在大福晋那里安顿下来之后,惠妃自己去跟皇上说了,皇上也说她到底是爱新觉罗家的媳妇,怪可怜见儿的,就将她留了下来,她素来会些针线,人也嘴甜,由大福晋或惠妃娘娘领着,颇见过一些人,在宫里的人缘不差。”
“她那个药又是何来历?”
“她还是那个说法,说是小的时候救过一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她的方子,只说方子是不传之秘,又极难炮制,这些年除了老和尚给她的,她手里也就只有这两、三丸罢了……”
秀儿咬了咬嘴唇,别的东西她不知道,天花这个病她多少知道一点,便是在医疗手段高明的现代,死亡率也是极高的,只因为现代人都用过天花疫苗,这才“消灭”了天花,古人的两丸药就能治好此症?说实话秀儿不信,不是她不信中医,而是不信有这样快速能治好天花的药存在。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荣太医怎么说?”
“荣太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这些天翻了许多的医书,都没看到治痘症如此奇效之药,便是在乡里笔记里也不见。”
秀儿想了许久道,“你让他查一查,可有什么毒是能症状似是痘症的。”
“主子……您的意思是……”
“我不信这世上有这样的神药,可我却信这世上有症状似是痘症的毒药。”
全嬷嬷迟疑了一下,福了一福,“嗻。”
如果额林珠得的根本不是天花之症,而是有人给她下了毒,那么所谓神药一剂药下去,额林珠“病”就好了,这才是合理的,而之所以那些所谓被“染”上此症的人,那怕是稀释再稀释过的喝下去,症状也解了大半,用普通的趋热解毒的药就能治好,也有了解释。
秀儿闻了闻这个时候才浸出香炉的茶香,若真如此,那个凤锦就实实地可疑……她是惠妃的人?可惠妃为何不冲着太子使劲儿,竟冲着她来了?
她跟全嬷嬷说完了话,往常全嬷嬷必是要跪安去做事的,这次却慢了些,好像有什么事要说,“全嬷嬷,你可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谢嬷嬷说茉莉已然有月余未曾换洗了。”
秀儿收敛了笑容,这在清朝宫里不算什么事,皇子们有了生育能力,身边的宫女们又过了明路,一般没人想着给她们避孕,有了就生下来这才是满人后宅的规矩,太子成婚时,儿子都会走了。
可是刚进门就要预备着当嫡母……“这次八月十五送节礼,你让孙国安去吧,顺便把这事儿说了,总不能让她嫁过来才知道。”
“嗻。”
觉罗氏跪在蒲团上半闭着眼念念有辞,“多谢菩萨保佑七公主有惊无险,多谢菩萨保我全家大小平安……”七公主本是德妃娘娘的爱女,虽说没有兄长因妹妹夭亡误了婚期的,可锦云尚未嫁人,就出了这样的事,总是不好,因此全京城上下,她怕是除了德妃之外,最盼着七公主好的。
“夫人,宫里赐月饼的礼官到了。”
觉罗氏匆匆施了个礼,便站了起来,“今年来得倒比往年早了些。”她一边说一边抹平了自己衣衫上的褶子。
“夫人,难不成您糊涂了不成,咱们家大格格已然指给了四阿哥,今年的月饼自是要送得早些,听说不止有月饼,还有各式的礼品呢。”
觉罗氏也觉得自己是想岔了,不由得晃了晃头,“唉,我怕是也让二丫头染上健忘之症了,一心只惦着七公主的病,竟连此事都忘了。”
待她到了前厅,家人早已经依着接旨的规矩备好了香案等,宫里前来送礼的礼官也不是旁人,乃是永和宫的总管太监孙国安。
果然是除了月饼又有二十四样宫花给姑娘们赏玩,又单赏了大格格锦云一对明珠手串、两柄江南贡扇,另有四匹的衣裳料子。
待送完了赏,觉罗氏依着惯例封了二十两银子给孙国安吃茶,孙国安看也未看地揣进了怀里,“德妃娘娘对大格格甚是思念,常常当着奴才的面念着大格格的好。”
“我家大姑娘也念着德妃娘娘仁善。”
孙国安又瞧瞧左右,“奴才还有一件喜事与您说,四阿哥屋里的一个格格有孕了。”
觉罗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会儿又化开了,“既是如此,我们也该备份礼才是。”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个格格,又不是皇上指的侧福晋,有了就有了吧,这种事家家都有,又不拘他们一家。
“备份礼倒是不必了,德妃娘娘的意思是还是让大格格心里有点子数,免得到时候吓一跳。”
“我家大姑娘虽说是个愚笨的,却也规矩养大的,知道为人妇的本份,您且让德妃娘娘放心便是了。”
孙国安又施了礼,这才带着人走了。
觉罗氏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膝下的那些个庶子庶女,又默默地念了几句佛,这才道,“来人,请大姑娘和二姑娘来。”
佟佳清容拿出自己尘封许久的首饰盒,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单子,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来人,取纸笔来。”
连嬷嬷本来在承乾宫里就形同虚设,可今日贵妃娘娘不止请自己来了,又拿出了原皇贵妃娘娘的嫁妆单子,她心里就打了个突,“这些个东西在宫里存了许久,贵主儿您可是要核对?”
“四阿哥眼见得就要娶亲了,姐姐养他一场,听他叫了那许多年的额娘,总不能白叫,我预备拿出姐姐的一半私房,供四阿哥建府之用。”
连嬷嬷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犹疑了起来,“可是……”
“他不是个忘本的,这些年逢年过节,哪次都没忘了给姐姐上柱香,当初姐姐薨了多少人避之不及,他却没忘了守灵,嬷嬷,您也要知道姐姐的心思,更要知道佟家……”她的圣宠早已经淡薄,有孕更是万万不能了,佟家在宫里总要有个能说话皇子。
“可是前次……”
“前次的事本就是伯母痴心妄想,又怎能怪别人反戈一击?你若是觉得此事不妥,大可以派人捎信回佟家,问问他们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