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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娶了太子妃,康熙三十二年的宁寿宫家宴,总算有些模样了,太子在左太子妃在右,康熙伴着皇太后坐在中间,一对小夫妻身穿着吉服,唱名的太监每年一道菜名,太子就跟着念一道,太子妃就将菜品摆到桌上,皇太后瞧着他们夫妻和睦的样子,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要开了,便是极少情绪外露的康熙,也透出了十分的高兴。
秀儿轻抿了一口酒宴上的玫瑰露,瞧着惠妃的表情,自从过完了小年,惠妃便安静得诡异,往年温僖贵妃带着她们四个商议宫里过年的大小事宜,惠妃没有不掐尖显摆自己的,可今年却是什么都说好,“敦厚”的似是和荣妃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一般。
再联想大阿哥这一年来的“乖顺”,秀儿心道难道这母子二人断了夺嫡的念想?不似,倒似是背后得了什么高人指点,知道张牙舞爪只会让康熙替太子防着他们母子,不如蛰伏起来静待时机。
可能让惠妃和大阿哥都乖乖听话的幕后高人到底是谁呢?
秀儿又将目光投向了太子和太子妃,这对小夫妻瞧着倒似是和睦的,可听着毓庆宫里的人传出来的信儿,这两夫妻过了头两个月的新鲜,太子又似是觉得太子妃无趣了,除了初一、十五,轻易不登太子妃的门,虽说大面上还是夫妻相敬如宾,可瞧着却是要相敬如冰了。
这种事在皇子或者说亲贵的婚姻里并不少见,那个精挑细选规矩养出来的大妇,甚至连生孩子都不用,最大的用处就是管好一个家……若是放下身段去争宠,反而会被人说落了下品了,可若是家里出了事……第一个跑不掉的就是正妻。
秀儿瞧着还是端庄贤淑依旧的太子妃石氏,心里不知对她是同情还是怜悯。
宜妃拿着筷子在食碟上比划了一下就放下了,她素来挑嘴,不合胃口的别说是吃。便是闻都不想闻,可这过年的家宴却是不得不闻……
她与德妃的目光不经意间交汇在一处,彼此又错开了目光……
皇上昨天晚上是在永寿宫过得夜,可是前天晚上却是宿在永和宫的。说来皇上也奇怪,除了章佳氏丧女之后的那一晚,宠幸住在永和宫除了德妃之外的妃子,多半是召到乾清宫的……
这般矫情,倒让宜妃觉得好笑了。
似她们这个年龄,又有儿有女,所谓圣宠无非是在皇上面前自己说话还有没有份量。能不能讨皇上的喜欢了,亲自上阵争宠,实在有点……有失身份……让后辈笑话……
难怪陈氏并未被王常在打败,皇上虽多宠爱王常在一些,对陈氏也是极好的……妹妹说得对,皇上记得她翊坤宫宜妃是个懂事大度的就够了,至于别的……让别人争去吧。
宁寿宫家宴过后,便是焰火。今年的焰火比往年要稍强些,花样多了一两个,瞧着火树银花。倒是有了一番盛世的景象,秀儿瞧着站在廊柱边的乌拉那拉锦云,心中一动,小声对海棠说了句话。
锦云是头一年离开父母过年,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却也不敢露出来触宫里主子们的霉头,只得强颜欢笑,见众人都瞧着天空上的焰火,无人在意她,这才躲到了角落里。念叨了几句父母亲人,却不曾想德妃身边的宫女将她叫住了,“锦云格格……”
锦云认得她是德妃身边的人,却有些叫不住名字,“这位姑姑……”
“奴婢是德主子身边的海棠,德主子叫您到她跟前说话。”
锦云见德妃站到了东边的一角。不敢耽慢,随着锦云到了德妃近前,“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秀儿笑了笑,她见锦云虽少,可锦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告诉了她,锦云自进宫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凡是见过她的没有不说她懂事乖巧的,难得的是她并不因进宫伺候着太后和两个公主显得卑怯,反而透出了不卑不亢的气度,“头一年在宫里过年,可是想家?”
锦云摇了摇头,想了想之后又点了点头,“奴才有些想家了。”
“出了正月,本宫与太后说一声,让你回家住两三天你看如何?”
“奴才多谢德妃娘娘。”
“你是个好孩子,乌布里与茉雅齐有你陪着,稳重了不少,本宫谢你还来不及呢。”秀儿摸了摸她的衣裳,锦云穿得是银鼠的褂子,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她是个半大的孩子,长得快,似是这般珍贵的料子,多半都会做得似成人般的大小,锦云穿着这一身,整个人快被衣裳给埋起来了,只能瞧见雪白的脸蛋和饱满的嘴唇。
所谓的脸如满月鬓似刀裁,眼若繁星,鼻若悬胆……现下锦云就透着十分端庄大气的美貌,若真是自己的儿媳妇,老四实是个有福气的,可惜性子沉稳过份了……老成得不似这个年龄的孩子。
“德妃娘娘谬赞了,奴才实在担当不起。”
“你啊……”秀儿抬头却瞧见乌布里和茉雅齐正对着自己这边比划,乌布里手里拿着两个灯笼,茉雅齐手里是一个灯笼,又见锦云脸上一闪而过的害羞和着急……原来自己想左了,锦云再怎么样也是孩子,既是孩子,又哪有不爱玩的呢?在这宫里,谁面对自己这样身份的妃子,又不会收敛本性呢?“既是那两个皮猴儿缠着你玩,你便去吧。”
锦云的脸红了红,福了一福道,“奴才告退。”
秀儿见她们三个聚在了一处,茉雅齐欢脱得像只活猴儿,乌布里也是乐得手舞足蹈的,再见锦云也露出了小女孩的活泼模样,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人啊……不见儿女,不知自己老了,孩儿们一日比一日大了……咱们都老了。”
秀儿转过身,却见荣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原来是荣姐姐。”
“德妹妹。”荣妃与惠妃一番明争暗斗之后,虽没吃亏,可也没赢,弄了个双输的结局后,倒又恢复了原先的老僧入定状,只是三阿哥在皇上跟前越来越得宠了,据说跟着汤若望学西洋算学不说,又找了一批的读书人修书,荣妃也是学精了吧,知道一时得失非但无益,反而有害,只是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所谓何事?
“听说三阿哥近日又得了皇上的夸赞实在是英雄出少年。”
“他也只不过是比旁人更能静下心来读书罢了。”
“能坐下读书便是好事。”秀儿笑道,“比如老六那个活猴儿,我想让他多读一会子书都难。”
“六阿哥天姿聪颖,岂是老三能比的?他就是因为脑子不够快,这才安心读书的,我只盼着他能早日成亲,生儿育女,我这一辈子也算是了了心愿了。”
“瞧姐姐说的,怎么见到三阿哥生儿育女便了了心愿?要依我说我要看着儿女们都成了亲,连孙子媳妇都挑好了,抱上重孙子,才算真了却了心愿,姐姐您素来积德行善,不止是要抱重孙子,要连重重孙子都抱上才算是好。”
荣妃本来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听秀儿这么说,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的女儿康熙三十年被册封为和硕荣宪公主,远嫁到了巴林部,虽说女婿是康熙精挑细选的,人品才貌样样都配得上女儿,可她这个为人母的,每逢佳节,看见别人的女儿,总是难免伤怀。
“乌布里真是越长越好了,当年……荣宪似她这般大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乖巧……”
“乌布里哪有二公主的一成稳当……”秀儿想到了女儿也想到了女儿们的婚事,爱新觉罗家的女儿,素来都是与蒙古联姻的,虽说荣华富贵半点不缺乏,却是远嫁之后,再难见面……
想到这里,她也就明白了荣妃的心思,都是为人母的,谁又不会为儿女牵肠挂肚,“女儿最好时是在家里的十几年,总要好好的养着的。”
“是啊,总要好好的养着的……”荣妃说道,“锦云这孩子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德妹妹你是个有福气的。”
“姐姐休要拿我取笑,锦云不过是来陪太后罢了……”
“你跟我何必说这样的话呢……”荣妃笑道,“你这般说倒让我下面的话不知该如何说了?”
“哦?”
“我前日去乾西五所看老三,路过大阿哥居所时无意中看见了一个做妇人打扮,却并非老大妻妾的女子扶着老大媳妇走,老大媳妇说这是她娘家姐姐,因她生了病,特意来伺候她的……”
秀儿皱了皱眉头,若说先帝爷在的时候,宫里还是满俗,宫里来个亲戚探望小住一番本是寻常小事,自从出了董鄂妃的事,满人又渐渐遵了汉俗,似这样来个什么亲戚在自家小住的事……实在是少见得很……便是有,也是未婚的妹妹之类的……已经做妇人打扮的姐姐在宫里小住……瓜田李下难免让人想到些不好的事。
“莫非只是来瞧瞧老大媳妇的?”
“她说了是来伺候老大媳妇的,说是要小住。”
秀儿想了想,觉得奇怪极了,大阿哥若是有夺嫡之心,必要爱惜羽毛,若是被康熙知道了此事,岂有他的好果子吃?大福晋也是,自家姐妹随意留在宫里,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