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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方奚接过药师珠,左右端详了番,不由奇道:“前辈,这药师珠不是须阐提大师的么?”
紫襟衣摇着扇子,散漫道:“不过是枚珠子,对他而言不过是宝器,对你而言可就不一样了。来,吞了吧。”
“吞、吞了?”九方奚一愣,药师珠的本质与石头也差不了多少,吞了?
“真是,该怀疑的不怀疑,不该怀疑的瞎怀疑!”紫襟衣翻了个白眼,念叨着:“我说那只帝江,你觉得呢?”
九方奚正觉纳闷,帝江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主人,听他的话,将药师珠吞了吧,对你确实有无穷的好处!”
“可是,须阐提大师知道吗?”九方奚皱着眉,心里有个疙瘩过不去。
“真是败给你了,木头小朋友。这是本公子给你的,与须阐提无关。”紫襟衣面露疲态:“与你说话真是累,本公子回去了。”
瞧见紫襟衣起身离开,九方奚依然觉得别扭。
恰巧王八端果然端着一碗绿豆汤,与紫襟衣在门口恰巧碰着:“前辈不坐了吗?绿豆汤才端过来哩!”
“送到本公子房里来。”
“是的,前辈!一碗够吗?晚辈再端一碗吧?”
“哎,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前辈。”九方奚瞧见王八端腆着脸贴上去,也是无奈一声。
“主人,吞了这药师珠吧,与你无碍。”帝江开口道:“药师珠是巫祖蚩尤化骨而成,内含上古时期的大巫气息,能对你有绝大的好处。”
听见帝江这样说,九方奚也不好再多纠结些什么,也许是须阐提之前就答应那位紫衣前辈的呢?当下不提,将药师珠含在嘴里,吞了下去。
药师珠触手坚硬,入口却柔软,好似剥了壳的鸽子蛋一般,并没有什么难以吞咽下的感觉。
九方奚清晰地感觉到,药师珠刚刚入胃,丝丝精土之气便从气海溢散而出,包裹住整个胃部。药师珠一触及精土气息,顿时如泥入清水一般融化开来,化作一丝丝莫名而熟悉的气息,与精土气息缠绕着回转气海。
九方奚只觉得刹那之间,气海便足足扩大了两倍,甚至依然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他感觉到这股气息十分熟悉,他知道,这就是巫师将自然之气归纳后形成的极高浓度的气息,这气息十分齐全,甚至给他调整了一些他还不急休整的比例,使得气海运转更加自如。
“这是上古之时的自然之气吗?有一股洪荒的感觉,十分厚重与荒凉。”九方奚暗自品味这点不同。
帝江道:“然也,自然之气也是时常在变化的,只是与人的更替慢了不知道多少。朝代更替不过千百年,但自然之气更新一次是三万六千年。”
九方奚点头,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脑子清醒了些,和大梦初醒似的。
“介于主人你修为尚且不高,药师珠内中蕴含的力量并没有完全释放出来,不过这枚药师珠倒的确使得主人你修为大增,此时来看,约莫与修道人的引气中期差不多。若单打独斗,主人的优势依然是气息的绵长,天不荒地不老,只要不死,都可以施展巫术。但劣处依然是主人修行时日太短,对战斗的不熟悉以及对修真界的不熟悉。这点倒是无法,只能凭借时间了。”
九方奚随手一挥,两道风刃破空而出,飞转去了窗外,折下一枝梧桐树枝。“确实比较之前能更自如地使用巫术,但我感觉我依然不适合与人正面打斗。”
“不习惯可以,但必须要会。”帝江想了想,又说:“等主人修为再高一些,就可以不用面对敌人了。巫师的战斗力其实都很弱,强的是法术。古时候的巫师多借用天灾人祸来御敌,或者是使用傀儡和蛊,这些至少要等主人到了筑基期,能够分化神识才能学。”
“傀儡和蛊……”九方奚微微皱眉,这两者给人的印象似乎都不怎么好。
帝江感受到九方奚的犹豫,嗤笑一声:“傀儡和蛊的发令者是修士,就如军队中的士兵同样,将军下令杀或退,都是听令行事。将军善,这军队那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将军恶,这军队比之土匪犹且更狠。”
九方奚面色一囧,知道是自己先入为主,当下道歉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世人对巫师的见解向来如此,否则,又怎会有大巫界的湮灭?此后更是不敢再有人修巫术。”帝江声音有些冷。
“帝江,你对巫术这样熟悉,也没有修炼巫术吗?”九方奚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巫师……”帝江言辞一顿,随即一笑掩之:“哈,无什么可以说的。”
“主人,帝江问你一事,请主人一定要如实回答。”帝江突然严肃起来,那声音很沉,虽看不见帝江的表情,也能想象他一脸正色。
九方奚应了一声,帝江斟酌了用词,才发问:“主人,你是否与魔物有所接触?”
“魔?”九方奚一愣,不解何意。
帝江道:“明镜台上,瑶无芳释放一身杀气之时,主人体内有魔的气息被牵引出来。妖嗜血,魔嗜杀,修罗好战,鬼恐吓,精灵玩天下,这是种族本性,不可磨灭的本性。”
九方奚心里“咯噔”一下,眉头拧在一起。
明镜台的突发状况他乃当事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有这样的反应。每夜子时的痛楚依然准时来临,只是有师尊的《希微十二夷》,能够压制住体内的那种渴望杀戮与鲜血的冲动,所以只是忍耐痛苦,也并没有什么旁的。正如司承骁所言,痛着痛着,真的就习惯了。
但明镜台上突发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瑶无芳的杀气会引动他的情绪?这怎么也无法联系在一起啊……
“主人,你体内有万妖之祖的气息,又有十分高贵的魔气,妖族尚且有修习巫术的资本,但魔没有。魔是世界上最冲动、暴戾、嗜杀的圣物,与巫师的睿智、隐忍格格不入。倘若主人被这一丝魔气所影响,极有可能会走火入魔。修道者,修佛者走火入魔大多心智受损或者是瘫痪,最多不过自爆而亡。但巫师一旦走火入魔,周围自然世界都会陷入崩溃,轻者山崩地裂、江海倒涌,重则日月颠倒,阴阳失调,天降灾火,而巫师不死不毁,实力只会更加强大,成为真正的妖魔鬼怪,以嗜杀、毁灭为生。而且,巫师入魔,再无人形,只能成为自然之下变态的产物。”
九方奚心神巨震,帝江说地十分沉重,十分具有威慑力,他一时回不过神来,冷汗直冒。
“所以……我是有走火入魔的可能的,是……是吗?”九方奚心里难以平静,好似有人不停地擂敲战鼓一般,令人发慌,发怵。
“是。”帝江答。
九方奚顿时跌倒在座椅上,一时六神无主。
“主人,你需要告知我,你可有与魔物接触过?魔气在体内,未必然没有祛除的方法,但至少要知道主人这是什么魔的气息,作用是什么,否则一个不慎,反而会直接走火入魔。”帝江的声音依然很沉,很慢,只是多了些耐心。
“我、我不知道……”九方奚的脑子里乱极了,他能想起的所有的事情的源头只有一个:“我被人注入过一种绿色液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自那以后如你所见,每夜子时都有入骨之痛。并且脾气会莫名的烦躁与兴奋,有琴声压抑且好些,不然便会如杀狮那夜,绝地门那夜一样,嗜战嗜杀嗜血。已经一个多月了,对,你说的万妖之祖的气息也应该是这绿色液体来的。”
帝江陷入沉默,没有说什么。
“我不知道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九方奚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仿佛要炸了似的。之前不好的回忆一瞬间都涌了上来,他本来已经可以将这些回忆放在角落里不去记起来的,现在都一下子冒出来了。
六具干瘪的尸体,血肉模糊的狮子,王的驱逐,齐杨的眼神……
他都记起来了……
“九方大哥,有人送来你的东西呢!”
便在这时,王八端捧着一只老大的木箱子进来,一脸奇怪地嘀咕着:“顺丰镖局说要见你,不过进不来无忧城,还是被巡逻的古辰风将军截下的,才让那个赵钱孙送来。九方大哥,这锦盒挺重的,里面是什么啊?”
九方奚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通红的双眼是他克制自己的证明。
他看见了那个锦盒,约莫一臂长,外头用锦缎裹好,锁地很牢固。锦盒上贴着顺丰镖局的纸条,上面有些水渍,字看不大清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九方奚”三字格外地清晰。
“这锦盒……”九方奚心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这锦盒他见过的,他见过的,在乐陵,就在自己的家里,也是顺丰镖局的人送来,那日他们刚吃完羊肉汤。
“九方大哥,你怎么了?”王八端看九方奚神色不对,好奇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八端……你,你帮我打开,好吗?”九方奚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声音沙哑。
“哦,好啊……”王八端又狐疑地瞧了瞧九方奚,满脸的怪异。他将锦盒放在桌子上,又问了一句“我开了哦”,见九方奚点头,便撕去封条,打开了锁。
“噫,好臭啊!”
刚开了条缝儿,王八端便皱起了鼻子,九方奚不敢去看,手心里湿漉漉的,心里很慌,慌得好像不见了五脏六腑一样。
王八端憋着口气,将木箱打开,内中一个圆滚滚的头颅安然躺着,两只眼睛瞪紧紧闭着,眼下留着血水。或者说,整个锦盒内都沾染了血污,也不知道闷了多少天,腥臭无比。“我去,呕——”
王八端瞪眼一看,一口气顿时破功,惊叫一声,扔下锦盒便跑出门口作呕,几乎要将午饭都吐了出来。
锦盒被翻倒,头颅就这样滚落下来,锦盒内的血迹随着撞击四散在地面上,触目惊心,臭气熏天。
“二……二伯……”
仿佛身体被掏空了,再无所支撑,九方奚从座椅上跌了下来,双膝跪地,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唯有眼泪流下来,爬满了脸,坠在地上,与血迹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