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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小组领到的第一个任务是鉴定几件拍主送来的古董,如果没问题的话,鉴定品将会上公司举办的秋拍会。鉴定品一共四件:一座清代仿宣德的铜炉,一幅郑板桥的书画,一块三色玉佩,一把紫砂壶。
叶青看到三色玉佩的时候,心头剧烈颤抖了一下,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玉佩,上一次是在面试会上。最令他心动的是玉佩的沁色和雕工,简直跟自己收藏的玉环一模一样,不得不令人啧啧称奇。或许真的如他所料,玉环和玉佩本来就是一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玉佩的主人是不是知道一些内幕呢。只要找到玉佩的主人,师父的离奇死亡说不定会有结果。这件事始终是叶青的头等大事,再次见到玉佩,由不得他不心动。
还有一个人对玉佩颇为在意,这个人就是秦雪。秦雪是第一次见到玉佩,她在面试的时候没有遇到,因而她的惊讶程度比叶青更甚。秦雪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东西,沁色、雕工、玉质、包浆……每一点都惊人的相似。秦家的古玉还有孪生兄弟?这个重大的发现足以震惊整个家族,包括自己的父亲。她本来是要寻找遗失的家传古玉,没想到有了意外发现,如果两块玉都搞到手的话,不仅能将功补过,甚至还能扬眉吐气一把。博得父亲高兴,说不定还能推掉该死的婚事。
叶青和秦雪各怀心事,都忽略了对方的表情变化。老铁和付春水专注于古玩本身,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常。四个人经过讨论,一致认为宣德炉、书画和玉佩没有问题,可以上秋拍,但是在紫砂壶的问题上产生分歧。
这是一只造型古拙的紫砂壶,壶盖、壶身、壶嘴浑然一体,流与纽的处理也极为得当,体现出茗茶的使用功能和自然的和谐之美。壶底有款:戊午年日,时大彬制。
秦雪、付春水一致认为是时大彬的真品,因为壶的制作工艺精湛,紫砂的年份也够,包浆也是老的。从这三点判断,是真品无疑。时大彬的壶在如今的收藏界只是一个传说,不可遇、也不可求。这要是亮相秋拍的话,肯定会震动半个上海滩,到时候竞价者云集,拍出创纪录的天价不是什么难事。公司高层对这把壶也抱有极大的期望,能不能完成预定的拍卖值,这把壶至关重要。
老铁一开始持怀疑态度,但是见秦雪据理力争,坚持认为是真品。这小子春心大动,马上改口站在了秦雪一边。只剩下叶青还持怀疑态度。叶青见老铁变卦,气得直哼哼,心说狗屁“老铁”,这点原则性都没有,还算什么铁哥们。
叶青之所以否定这把壶,有他自己的依据:这把壶造型看上去很美,很流畅自然,但是跟真正的时大彬壶比较的话,还是有一定差距。叶青当年跟着师傅苏海山走南闯北,不止一次见过时大彬壶真品,所以才会敢于怀疑。时大彬制壶讲究精益求精,哪怕有一点点瑕疵都会打碎,经常是“十不得一”,所以但凡时壶真品,无不完美无缺,档次肯定比眼前这把要高。其次底款上时大彬三个字太绵软,远没有真品刚劲有力,尤其是“彬”字,刀刻出来具有浓厚的金石韵味,但是这把壶没有。还有底款上的日字与时字相连,读起来让人别扭,也值得怀疑。清初戏曲家孔尚任就收藏过一把时大彬壶,款识也是“戊午年日,时大彬制”。孔尚任当时就断言:“时字与日字连,可疑也。”可见他对类似的款识早有怀疑。
听完叶青的理由,秦雪和付春水的意见开始松动,毕竟叶青说的句句在理。但凡行家,只需要几句话便可以令人茅塞顿开,秦雪开始对叶青另眼相看,这个不起眼的小男生,果然不简单。狙击手已经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转告她,并一再表示,姓叶的是不折不扣的高手,而且伪装的很好。秦雪一开始不相信,认为是狙击手找理由为自己的失手开脱,现在她信了。这个叶青果然是高手,深藏不露的高手,短短几句话,道出了紫砂壶致命的疑点。秦雪抬头盯着叶青,思绪难以平静,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但是叶青的判断也有明显的漏洞,就是壶的包浆和紫砂用料都到代,肯定是明代晚期的东西。这一点叶青也有自己的解释:时大彬是明代制壶名家时朋的儿子,生活在明万历、崇祯年间,由于时家的制壶技艺太高超、太出名了,在当时就是一壶难求,所以时大彬还在世的时候,仿制他的作品的情况就已出现。鉴定的这把壶估计就是当时的仿品,仿造者本身有一定的制壶水平,年代又相同,因此这种仿品欺骗性很大,稍不留神就会被鉴定为真品。或者说这把壶本身就是时大彬的徒弟仿制的也说不定。
这一次秦雪和付春水彻底服了,即便是想反驳,也没有反驳的理由。老铁拍着叶青的肩膀,“行啊老弟,有一套。哥哥我服了。那么这把壶咱们就形成一致意见了:明代老仿。”
四个人在鉴定结论上签字,然后递交给技术部鉴定部经理。经理就是面试会上那位蔡总,蔡庚寅。蔡庚寅见紫砂壶被否定,一脸狐疑,公司对这件拍品可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哪能轻易给否了呢。他把叶青叫到办公室,让叶青说明理由。叶青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蔡庚寅面色阴沉,显然难以接受,他也是搞古玩的,对叶青提出的理由有主管的判断。如果这把壶被否,只按明代老仿上拍,价值将比真品缩水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蔡庚寅沉默良久,似乎在考虑利弊得失,好半天才开口对叶青说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任命你为鉴定小组的组长。至于这把壶的真伪吗,你们再考虑考虑,最好拿出有利于公司的决断。毕竟公司对这把壶抱有很高的期待,成交额能不能实现,跟这把壶也关系巨大。”
蔡庚寅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叶青这个小组改变鉴定结论,把假壶当成真壶上拍。叶青暗骂蔡庚寅的八辈祖宗,心说你这不是坑人吗,买家花几千万拍走一件赝品,你心里过意的去?这样下去拍卖公司还有信誉吗!
心里开骂,但是嘴上不能说,毕竟人家是经理,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走人。叶青强忍住内心的不快,对蔡蔡庚寅说道:“对不起蔡经理,我不能那么做。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为自己的判断负责,如果做出违心的结论,我对不起公司的声誉,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蔡庚寅没想到叶青会这么固执,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年轻人有志气。我看这样,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今天先这样,你出去吧。”蔡庚寅说完埋头处理其他事情,不再理会叶青。
叶青很知趣地走出经理办公室。老铁、秦雪、付春水三人见叶青灰溜溜地出来,不明就里。老铁还问他:“怎么了兄弟,没受到经理表扬?”
叶青瞪了老铁一眼,没有理睬他,自己坐在座位上郁闷。想不到蔡经理会说出那样的话,作为部门经理、公司的副总,一点诚信经营的理念也没有?他又联想到了青花瓷瓶的事情,那一次把真的当假的,这一次把假的当真的,说白了都是为了一个“利”字。或许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如此规模的拍卖公司,指不定还有多少见不得光的潜规则。
老铁和付春水处理完各自的事情相继离去,秦雪一心想着三色玉佩的事,停留片刻之后也匆忙离开。叶青回过神的时候,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他一个人。他不断安慰自己,紫砂壶的事情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至于公司如何定位,不是他能左右的。他突然很想喝酒,特别特别想,只有酒精能麻醉不爽的心情。
叶青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回到宿舍,顾不上冲澡,倒头便睡。这一觉睡的特别踏实,自从来到上海,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几天来淤积在身体里的疲惫一扫而光,浑身清清爽爽、活力四射。今天是星期六,他盘算着如何度过这个周末。这时候值班室的保安打来电话,说有人找他,正在大厅里等着。叶青莫名其妙,会是谁呢,自己在上海认识的人不多,除了老铁和董兰兰,还没有特别好的朋友。这二位都知道他的宿舍,犯不着让保安来通知吧。莫非……神秘杀手找上门了?又一想不可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杀手不可能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