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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穿成雪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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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咖啡馆后,陆家这对儿兄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定。

    陆如萍点了一杯卡布奇诺,陆尓豪则点了一杯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啡。

    “尓豪,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黑咖啡了?我记得你以前明明最讨厌苦味的啊。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次和同学聚会,不小心喝了别人点的黑咖啡,结果回家跟我吐了半天苦水。”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陆如萍笑了笑,首先打开了话匣子。

    陆尓豪回想了一下,发现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微微勾了勾唇角,这才慢慢说道:“人的口味是会变的,我最近恰好就喜欢上了这种苦味。”

    以前也曾有人总是看着他杯子里的黑咖啡喋喋不休,说这东西经常喝不好,然后未经他的同意,直接就找他的秘书,把他办公室里的所有咖啡全都收走,之后全部替换成各种应季的红茶绿茶。

    末了还不忘叮嘱他和他的秘书,就算是这些茶,也不能喝太多,最好的饮品就是白水和鲜榨的果蔬汁。

    那时他对她那些略显任性的做法,总有些哭笑不得。

    总觉得,那人明明那么大岁数了,也在他身下的那个位置坐过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总像个小姑娘一样,什么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但就是这样一个总是时不时给他找些小麻烦的女人,却是最初给予他生命的人。

    想到那个仿佛已经逝去很久了的人,他的眉眼间蓦然染上一抹苦涩。

    陆如萍一直注意着尓豪的神色,在尓豪说了喜欢上苦味的话后,又发觉他的神情有些萧瑟,顿时明白过来,看来半年前被爸爸抽鞭子的事,对尓豪的打击果然很大。

    明明从前是那么一个潇洒风流的俊秀青年,如今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疲惫至极的沉沉暮色。

    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让陆如萍心底猛地一沉,几乎想也不想,就立刻握住了尓豪交叠在桌上的双手。

    “尓豪,你不可以这样子!”

    手上传来的热度,让陆尓豪一下子回过神来。

    垂眼瞟了眼抓着他的那双白皙小手,陆尓豪有些好笑地看着陆如萍,“你在说什么?我不可以什么?”

    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把手从陆如萍手里挣了出来。

    恰好waiter把两人的咖啡送了上来,陆如萍仔细看了看尓豪的神色,发现他脸上刚刚不经意显露的萧瑟之感已经没有了踪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因为尓豪刚才的样子,反倒坚定了她一定要说服尓豪回家的决心。

    端起桌上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口,香甜的味道盈满味蕾,让她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来之前在腹中打了几遍的腹稿,很容易就脱口而出了。

    “尓豪,妈生病了,你知道吗?”精致的茶匙在咖啡杯中打转,陆如萍问尓豪。

    陆尓豪诧异地挑了挑眉,虽然他对陆家的人没什么感情,但不管怎么说,王雪琴总归是这个身体的妈,“她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么?好端端的怎么忽然病了?”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了然地笑了下,“难道你们中有谁又气到她了?”

    在这个身体的记忆中,母亲王雪琴可是个精明得一年到头都不会感冒上一两次的女人,原因无他,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保养可是十分上心。

    不过如果是因为和家里的黑豹子打擂台,这种苦肉计倒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所以陆尓豪在听说王雪琴生病时,会想到这个倒是也无可厚非。

    只是没想到,他一说完,就见陆如萍红了眼眶。

    “你怎么能这么说?那是我们的妈哎!她怎么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陆如萍侧过头吸了吸鼻子,这才继续说道:“你不在家所以不知道,那天妈出门没带伞,回家的时候浑身都被淋湿了,后来整整昏迷了两天,一直高烧不断……我们当时都要吓死了。”

    似乎想到了当时王雪琴危急的情况,陆如萍的声音有些哽咽。

    陆尓豪沉默地坐在她对面,任由她发泄情绪,低垂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丝毫情绪。

    “尓豪,回家来吧。你不知道,妈当时那个样子,我看了好心疼,可是梦萍和尔杰还小,我还要照顾他们,所以不能表露出丝毫不安。可是天知道,我当时都要被吓死了,你当时也不在,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抬头看着尓豪,陆如萍眼中满是祈求,“你就和我回家去一趟好不好,去看看妈妈。你出来这么久,妈也没什么机会见你,但其实她心里一直很关心你。每次我来这边,她都会让我带东西过来,你一直都有收到,不是吗?”

    陆尓豪下意识地看了眼放在身边的围巾。

    最近这几天倒春寒,昨晚他回家的时候觉得有些冷,今早出门的时候,就把这条围巾翻出来戴上了。

    这条围巾,就是之前王雪琴让陆如萍送过来的。

    他拿到的时候,陆如萍已经走了,是报社大门口的接待人员帮他接收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虽然陆尓豪对他妈妈的性格很头疼,但对于王雪琴这些年来无微不至的关爱,他却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所以才在成年后,对这个十分势力的妈妈有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而这些,得到陆尓豪全部记忆的他,自然也一并知晓了。

    见尓豪的神色有些松动,却还是没有松口,陆如萍这才试探着说道:“其实,爸爸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这话一说完,陆尓豪的脸立马就黑了。

    陆如萍急忙道:“尓豪,你别生气。我知道爸爸那时候那么打你确实太过分了。但爸爸曾经毕竟是司令,对待家人的时候,也总习惯按照在军队里的方式处理问题。他那天那么打你,我们都很心痛。我也曾想过,如果那天换了是我们做出同样的事,爸爸会不会也那么对待我们……只是这么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陆尓豪看着陆如萍眼中毫不做假的恐惧,却忽然笑了,调侃道:“算了吧,你一个女孩子,难道还能和我一样,弄大别人的肚子?”

    陆如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沉吟了一下,陆尓豪才说道:“老爷子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陆如萍想了想,对那件事的后续发展,她还真不太清楚,只好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但爸爸从那以后就没提过那件事,妈也只是说已经解决了,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

    说完,她看了眼陆尓豪,试探地道:“不然……你可以等回家的时候问问妈?”

    陆尓豪微微皱了下眉,并没有做声。

    当初陆老爷子之所以大发雷霆,狠狠抽了陆尓豪一顿,就是因为陆尓豪这个风流公子哥儿不小心搞大了一个姑娘的肚子。

    那姑娘是陆尓豪在采访的时候认识的,家境并不好,看陆尓豪英俊多金,自然就起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

    她的外表恰巧是陆尓豪喜欢的类型,陆尓豪也带她出去了几次,只是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那姑娘见陆尓豪如此,心里着急,就和家里人说了。

    这年头穷苦人家想找到陆尓豪这样的金龟婿并不容易。那家人打听了陆家的大致情况后,就撺掇姑娘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带着孩子上陆家的门,陆老爷子总不会把这第一个亲孙拒之门外。

    因着这些,后来陆尓豪再带那姑娘出去的时候,那姑娘把陆尓豪灌醉后下了药,然后直接把事儿就给办了。

    陆尓豪一觉醒来,看着那姑娘,自然知道自己着了道。

    不过他毕竟是在百花丛中片叶不沾身了那么久,知道这种人你越怕她她越蹬鼻子上脸,干脆直接给了那姑娘一笔钱,然后果断分手。

    不过那姑娘运气不错,只那么一次竟然就怀上了。

    陆尓豪没钱,给他拿钱的是为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的王雪琴。

    对于那姑娘家的心思,有过丰富人生阅历的王雪琴自然心知肚明。

    虽然觉得陆尓豪太不争气也太不让人省心,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个当妈的不管他,难道真的让那家人闹到老爷子面前去么。

    不过王雪琴这次到底还是失策了。

    谁也没想到那家人那么贪心,人家压根就看不上那点钱,人家惦记的可是陆家大少奶奶的位置。

    所以外出会友的陆老爷子,还没走出家门多远,就看到一家三口跪在自己的车前,说什么也不起来。

    娄子这就捅大发了。

    陆老爷子好面子,他戎马半生,虽然本身也做过不少恃强凌弱的事,但对别人在他面前做出这种事,却总要管上一管。

    更何况,现在跪在他面前哭得如此委屈的一家三口,还是被他儿子和他老婆逼上绝路的可怜人。

    近些年来一直郁郁不得志的陆老爷子,当即表示如果事情属实,他一定为他们做主。

    让人把那一家三口送回家后,陆老爷子直接折回家,冲着陆尓豪和王雪琴发起了威风。

    陆尓豪年轻气盛,再加上对那姑娘一家的做派红眼看不上,当即顶了陆老爷子几句,说了几句老眼昏花,不分青红皂白之类的话。

    王雪琴这个当妈的也在一边添油加醋,极尽尖酸刻薄之能。

    陆老爷子这辈子,最恨别人挑战他的权威,更何况现在挑战他权威的,是一直仰仗他生活的女人和孩子。

    怒火攻心的他,当即狠狠赏了陆尓豪一顿鞭子。

    王雪琴当时为了护着儿子,也被抽了两下。

    想到当时在简陋出租房中醒来时,身上那持续了许多天的火辣疼痛,陆尓豪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冷意,对陆如萍绽开一个安抚的微笑。

    “你放心,等我这几天忙完了,抽空会回家一趟,正好看看妈妈。”

    说完,就见陆如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端起咖啡杯喝了口还残留着些余温的黑咖啡,陆尓豪侧首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曾经有人教育过他,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吃亏。如果无奈之下吃了,也要在以后不动声色地回敬给对方。

    对陆家,尤其是给了他那份切肤之痛的陆老爷子,虽然他并不是原本的陆尓豪,却也在那日复一日的疼痛中,对陆老爷子产生了一种类似迁怒的怨怼。

    所以总要去见上陆老爷子一面的,这是他一早就做好的打算。

    陆如萍这次的来意,倒是和他近日的所想不谋而合。

    不过,看着窗外的眸色渐深,陆尓豪心底忽然划过一丝自嘲的叹息——

    或许也正是因为对陆老爷子的那份怨,才让他在这个无根的百年前的大上海,再一次挣扎着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