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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落尽,回归本源。当喧哗热闹的宴会落幕时,司徒南坐在黄家宅院的小亭里细细地品着一杯香茗,袅袅的茶香扑鼻,自有一番闲适。
来到南洋,司徒南经常跟那些华商在一起,因此喝茶的机会也多了,附庸风雅的水平提高了几分。
黄仲涵坐在一旁,两人都不开口,默默地品茶。此外,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不时地给司徒南斟茶,态度有说不出来的恭敬。
他就是黄仲涵的次子黄宗孝,是黄仲涵众多子女中的少数几个幸运儿,很受黄仲涵的疼爱,所以常被再在身边。
黄仲涵对子女严厉,所以平时黄宗孝在父亲面前一直很受规矩,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司徒南悠然的样子,黄宗孝心里有些崇拜,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在自己父亲面前这幅悠闲表情的,公司的那些经理在外面多嚣张,但一见到父亲还不是乖乖的像猫?
“黄先生不仅有颗漂亮的珍珠,还有像宣孝这样懂事的儿子,真让人羡慕啊。”司徒南放下杯,对黄宗孝微微一笑道。
“呵呵。他呀,也在我面前才老实一点,我不在时都不知道心多野呢?”黄仲涵看了儿子一眼,道。
被黄仲涵扫了一眼,黄宗孝心一怯,头马上低了下去,眼神躲开,不敢正视黄仲涵。
“行了,我和司徒先生说些话,不用你伺候了,走吧!”黄仲涵摆摆手,没好气道。
黄宗孝就像大赦一样,轻步快速离开了。
黄仲涵摇摇头,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些胆气。
“黄先生过于严厉了,年轻人要活泼点好。”司徒南随口说道。刚刚黄氏父子的表情都落在他眼里。
“呵呵。如果他有你两分,我也得不管他了。作为我黄仲涵的儿子,他必须尽早地成长起来,我现在不对他严厉一点,将来就没机会了。唉,那孩子聪明是聪明,如果胆魄大点就好了。”黄仲涵有些遗憾地说道。
他的年纪也大了,要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了。除了,黄宗孝外,他的大儿子黄宗宣也受他看中,但都不够优秀,至少不足以保存黄氏财团。
现在黄氏财团在印尼的产业受到荷兰殖民地政府的打压越来越严重,要不是自己勉力维持,那些贪婪的家伙早就得手了。
黄仲涵最担心的是,自己一旦去世,黄氏财团就顶不住殖民地政府的压力,而走向衰败。所以,近年来,他已经有意识地把资产转移分散,除了继续经营糖业外,还大量投资航运和银行业,这些投资大多放在更为开明的马来亚,以避免荷兰殖民地政府的剥削。
虽然大部分产业都在爪哇,但黄仲涵更喜欢住在新加坡,留在新加坡的日子也越来越长,在他看来,英国人还是比荷兰人要好那么一点点的。
他今天大肆操办女儿的生日宴会,也有显示黄家的能量,交好新加坡当地政府的意思。
“黄先生想要宗孝变得刚强,其实很简单,培养他的尚武精神就行了。”司徒南建议道,“不瞒你说,我刚从槟城过来,已经和胡国廉老爷子商量建一所精武学校,培养华人青年的尚武精神。我觉得严格的训练会让宗孝变成一个男子汉的。”
“精武学校?严格训练?”黄仲涵有点明白司徒南的意思了,黄家的儿子从小就锦衣肉食,虽然不是娇生惯养,但却是没吃过什么苦头,比那些摸爬滚打,从底层爬上来的青年少了一种韧性和狠劲。
“好是好,只是会不会太仓促了?”黄仲涵心想,主意不错,但学校还没开张呢?
“不仓促一点也不。实际上,我要说的是,另外一家学校,美国旧金山的致公中学,那是一家军事化管理,专门培养华人青年的文武才能的学校。那也我办的,只是我打算把它引进南洋而已。黄先生若是有意,我可以担保还你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司徒南保证道。
“哦?有这样的学校?我怎么没听说过?”黄仲涵来了兴致。
“因为我们一般很少对外招生,也不做广告,在哪里训练的青年都是我们的子弟,而且人数不多,每期只有200人。那些学子毕业后,有些保送去读军校,有些继续进入大学深造,宗孝如果能先在致公中学待一段时间,然后再进入威廉大学就最好不过了。”司徒南三言两语就为黄宗孝设计了一套培养方案。
“这——我要考虑一下。”黄仲涵看着司徒南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像是骗自己,心里有些动心了。他为司徒南的好心感到一丝感动。
两人聊着聊着,就谈到了生意上。
“美华公司准备在雷州半岛投资甘蔗种植,但我们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如果能建源公司合作就最好了。”司徒南笑着说道。
糖业是黄仲涵家族的本业,也是一生最大的成就。黄仲涵的父亲黄志信参加太平天国失败后,逃到爪哇,从卖货郎做起,辛苦经营,在爪哇渐渐发家,死后竟然给黄仲涵留下700万美元的财产。
黄仲涵接管建源公司后,投入巨资,从欧洲引进机器制糖,采用现在企业管理手段,在其他华人糖商在荷兰殖民地《糖业法令》的打击下纷纷破产的同时,一路发展壮大,从而成就了黄仲涵糖业大王的成就。到了今天,建源公司的糖厂遍布爪哇,每年产量数十万吨,直接控制了印尼的70%,南洋的30%的糖市场。
美华公司此前也跟建源公司合作过,把南洋进口的糖贩卖到中国大陆,除了糖外,美华公司从南洋采购的不少物资也是从建源公司那里得到的。
“怎么?美华也有心进入糖业市场?”黄仲涵有些警惕地看着司徒南。
“怎么说呢?是有点这样的心思,不过我们对南洋没兴趣,只想在雷州半岛投资一些产业罢了。”司徒南笑道。
“哦,这样也好。”黄仲涵点点头,便同意了。两人商量了一些,共同组建雷州糖业公司,由于黄仲涵不大看好大陆的局势,所以对股份不多做要求,结果美华公司占股60%,其余40%归建源公司。
糖业公司只是司徒南的开胃菜,他端起茶杯,小小地呷了一口,又轻轻地放下来。指着,桌上的杯子,笑道:“黄先生,我曾经听说过一句话,说我们的人生就像这茶桌,上面摆满了杯子。”
“什么?”黄仲涵疑惑地看着司徒南。
“杯子!南洋的华人就像是杯子。”司徒南重重地在杯字咬了一下,用手指沾点茶水,写了个悲字!
这下,黄仲涵才明白过来,他哑然一笑,拍了拍脑袋,“原来是这样!有趣,有趣???????”
说了两个有趣后,他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眼神黯淡下来,司徒南这一比喻直接戳进了他的心。
“事犹如此,形势不比人强,可奈何?”黄仲涵幽幽地叹道,一句奈何道出了心底的辛酸。他这一叹不是没有道理的,黄氏财团的发展已经超越了荷兰殖民地政府的容忍了,要不是黄仲涵本人的精明能干,黄家能否维持下去还两说。
一战让南洋的华商发了不少财,特别像建源公司更是没少赚,对于这样的香饽饽,荷兰殖民地政府觊觎多时了。
1917年,荷印政府以征收“战时所得税”为名,规定经营者从战争开始时年获利达3000万荷盾以上者,必须缴纳30%的税,乘机大肆劫掠;仅仅过了两年,又要求黄仲涵缴纳3500万荷盾“战争税”和“收入税”。如果黄仲涵感到力不能及,政府愿以700万荷盾的代价收购黄家企业。(1荷兰盾等于0.4美元)殖民地政府越来越无耻贪婪了,他们的所作所为让黄仲涵愤怒,但也无奈,只能开始把资产向马来亚转移,同时一边勉力跟殖民地政府周旋。
“黄先生,说句不好听的话,建源公司现在就像抱着金娃娃上街,但又没有保护,你发展得越好,灾难就越大,越早来临。众所周知,岛上的荷兰人都是东印度公司的后代,他们骨子里跟他们残暴贪婪的祖先没什么区别。就算你把财产分散到其他地区,但离开了爪哇后,建源公司还是建源公司吗?你的根本是搬不走的。”司徒南神秘一笑,似乎有些讥诮地看着黄仲涵,似乎已经看到了黄氏身死族灭的那一天了。
在真实的历史里,黄仲涵死后不久,黄家继承人后继不力,先后在荷兰殖民地政府、1929大萧条,日本人,印尼土著爪哇人的打压下,从一个庞大的经济帝国变成了人们耳中越来越陌生的回忆。
黄仲涵怎么会不明白司徒南的话呢?他摇摇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拒绝了荷兰人的无耻要求,司徒南就上门了呢?
“这个自然比不上美华公司吃得开了,有美国财团支持,美华公司应该不用担心荷兰人英国人吧?”黄仲涵苦笑道。
“美华跟建源差不多,美华在美国也受到种种磨难,那边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助者天助,凡是要靠自己,美华在走一条逆天的路。”司徒南郑重地看着黄仲涵,“跟我们合作,这是拯救黄氏和改变我们命运的唯一方法。”
“你们,你们是谁?”黄仲涵似乎感觉到司徒南有什么秘密要向自己敞开了。
“我可以信任你吗?黄先生。黄氏虽受着荷兰殖民地的压迫,但别忘了,它也是因荷兰殖民地政府而生的。至少,在我看来,爪哇那些大烟馆就要不少黄家的吧?我们有无数的资源,我的财产比你多十倍都不止,但我们绝对不会接受鸦片贩子作为我们的伙伴的!”司徒南说完,死死地盯着黄仲涵,那冷酷的眼光就像刀片反射的冷光割在黄仲涵的心上。
黄仲涵惊讶地看着司徒南,对方好像一下子要变脸了,他竟然从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身上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这太不可思议了!但现实告诉黄仲涵,这是真的!
“我可以信任你吗?”司徒南又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