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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天都黑了,就不要再走了,我们今后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身旁的人应声停下脚步,晋远脸上不由得生出一阵喜意,问道:“公子想回去了,那……”
“晋远,你要是觉得乏了,就先回去等我,不必跟着我。”礼楚说完这话,便又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偏头道,“你若执意跟着我,那就不要再多说一句话。”
晋远扁了扁嘴,只好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在曲折的小巷里拐来拐去,终于在一扇半旧的柴门前停下。
透过柴门的缝隙依稀可见院子里的大概,除了一些晒衣用的竹竿和圆凳,再无其他,十分简陋。
“彭”地一声巨响后,一道人影从房门冲了出来,将院子中的竹竿尽数撞到,嘴上还不住地叫喊道:“你们这些强盗,实在该死!”
礼楚被她这一撕心裂肺的喊叫着实惊了一大跳,不及他多想,周围嘈杂声一片。
“疯丫头又发疯了,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是说啊,我家两个小崽子都被吓得做了噩梦,现在直哭呢,凤久要是再不安静下来,只能用老办法了。”
院子里传出一个极为稚嫩的声音道:“对不住了各位,姐姐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姐姐!不要出去!”一声惊呼过后,那半旧的柴门竟是被人硬生生撞开,门栓因此而断裂。
原本发狂的凤久看到门外的二人忍不住一怔,头一歪,藏于乱发后的一对红眼极为认真地打量起礼楚来。
礼楚见到她这模样,心头一个酸软,颤着嗓音道:“孔……孔阳?”
听到他的声音,凤久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又发起疯来,上前掐着礼楚的脖子大声嘶吼道:“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
这一举动着实把晋远吓到了,当即便将佩剑拔了出来,却被礼楚当头怒喝了回去,“管好你的剑!”
“公……”晋远紧皱眉头,担忧地看着呼吸艰难的礼楚。
“姐姐!姐姐!放手啊!这位大哥是无辜的。”追过来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到底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到邻里的抗议,礼楚忙将袖口中的银针往凤久脖颈处一扎,随即和晋远一同将她扶进了院子。
“凤久怎么没声了?”屋里坐着一个白发老人,眼珠到处乱转却是找不到焦点,看样子是有眼疾。
“爷爷,姐姐发狂往外跑去,多亏了这两位大哥帮忙。”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看凤久,又忍不住悄悄抹了一把泪。
老人微微点头,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道:“多谢了,老朽年迈又眼瞎,阿熹又忙着照顾凤久,要劳烦公子们自己倒水喝了。”
“哪里话?巫老先生腿脚不便,本就该由礼楚倒茶给先生喝才是。”礼楚说着接过晋远递过来的茶杯,小心地送到巫圣哲手中。
巫圣哲听他叫自己一声巫老先生,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努力睁眼去看面前的人,却除了一片白光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礼楚?你……认得我?听你声音确实有些耳熟,但我却想不起……”
“巫老先生当年开堂讲课,授以诸子百家之长,何人不知晓老先生?只是先生学子三千遍布阳苴,不记得我罢了。”礼楚见他饮下一杯茶,又从他手中接过了那空杯。
巫圣哲虽有眼疾,这耳力却是不同寻常,能听出人的脾性。听得此人言语谦逊有礼,想必是个不卑不亢之人,便徒增了些许好感。
但想到奇怪处又忍不住生疑问道:“但你今日总不该是恰巧路过,更何况此刻已是深夜,你……深更半夜地,总不该是上门来求学问道的吧?”
礼楚望了一眼床榻上安睡的人,解释道:“说起来也是巧事一桩,自从南楚亡国之后,旧时好友无一再相见,路过西都时听说老先生在这里,便想着来探望一番。这个点确实有些晚了,但学生实在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这才冒昧了。”
“老朽活到这个年纪还能被人记挂在心,实在是欣慰。”巫圣哲无神的眼眸微微一顿,干瘪的嗓子滑动了两下,显得异常激动。
礼楚听了这话却没什么反应,********全放在了凤久脸上,似是喃喃自语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巫圣哲眉心一皱,诧异问道:“什么?”
“哦……学生略微懂些岐黄药理,这位姑娘的疯病看着不像是娘胎里带的,倒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礼楚耐心道。
巫圣哲这才将眉头松了下来,一旁的巫乐熹闻言忍不住抢话道:“大哥说的一点也没错,那姐姐的病大哥治不治得了?”
“这……”
由衷说,礼楚自己也没有几成把握,但其实他想要救治凤久的心岂会比她们少一分?
巫圣哲见他支支吾吾,便叹息了一声道:“凤久这病,我不是没找大夫给她看过,实在是……”
“先生放心,名医徐安与我是好友,徐家世代从医,据说他的祖辈还位列前朝宫廷御医,治过不少绝症。只要我请他治疗凤久,他是万万不会拒绝的。”礼楚见他稍稍舒了口气,便打量了起了四周,借机道,“这房子异常的潮湿,就连墙壁都有些发霉了,不太适合病人居住。过两日等学生安顿好了,还请先生移步寒舍。”
“好极了,那就多谢大哥了。”
巫圣哲原本还想推脱一二,可听巫乐熹一口应下,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只得笑道:“那就打扰了。”
几人说话间,这房门便一直大开着,那风蹿到礼楚身上,惹得他胸口一阵发痒,到了这时便再也忍不住了,当下便抬袖遮掩咳嗽了起来。
“公子,子时了。”晋远见他咳得异常厉害,忍不住催促道。
礼楚勉强憋住这烦人的咳嗽,作揖道:“那学生这就告辞了,老先生务必要保重身体。”
“好……阿熹,你送送礼公子。”巫圣哲撑着拐杖起身,手朝前虚虚一伸,示意巫乐熹跟上去。
乐熹不过走到柴门前,晋远已经转身道:“你就送到这里吧,外面太黑了,回去吧。”
礼楚闻言,微微侧目看着晋远,嘴角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等柴门关上之后才道:“难得见你细心一面,当真是令人意外。”
晋远一听,表情便有些不自然,岔开话题道:“你看看这天,等我们到了客栈得什么时辰,你这身子受的住吗?”
礼楚脸上的笑意渐渐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楚,一想到方才她从里面披头散发冲出来的那刻,心便如刀剜。
“咳咳……”礼楚捂着嘴快行了几步,似乎是怕咳嗽声吵到周围的邻里。
礼楚见一只手扶上自己的手肘,便嘱咐道:“你明日记得去置办一处府邸,不要太偏僻,尽量离街道静一些。府邸不要太新,气味太重,也不要太旧……”
“我知道的,公子,这些交给我,我能办妥……”晋远苦笑着打断他,还未说完,亦被礼楚打断道,“院子的树木要多,要是不够,就去买,选最好的。府里的下人不要在外面找,就把江都的人调过来,这样也放心些,还有,让徐安立刻到西都来。”
“嗯。”晋远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回道。
对于晋远这个一反常态的回应,礼楚有些诧异道:“怎么了?”
晋远将头缓缓抬了起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公子一到这西都就仿佛变了个人,我只是害怕,当年的一切都要重头来过。”
礼楚心口一震,却是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