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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白和南宫清晏坐在一个火堆前。南宫时不时地往里头添一些树枝,穆白在就着火烤一只兔子。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暖黄色跳动的火苗,表情认真到带上了几分虔诚,动作一丝不苟——唔,其实是一动不动。没办法,他现在脑子有些混乱,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遇上这般狗血的事件。
有一个姑娘,为了他,离家出走了。
半道遇到危险,又好巧不巧地被他救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吓地抱着他大哭时,自家新鲜出炉的男票来了。
现在那姑娘还远远地缀着不肯回家,对方的大哥用“你这欺骗少女感情的人渣”的眼神恨不得杀死他一百遍。
……不管哪一条都槽点满满。如果出现在前世自己的小说中,他一定会默默唾弃自己用这种大烂梗的行为。
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这种事儿真的就出现了。根据二丫听到的只言片语,左嫣然断断续续的表述,以及左知遥愤怒的谴责,穆白大概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说,无言以对。
事情发端于他逃出天魔教后,与南宫清晏、安辰轩、卓倾烟一起在黑龙寨附近巧遇被血煞门追杀的左怀月一行。当时以安辰轩与卓倾烟的功夫,面对凶神般的血煞门杀手压根一筹莫展,他和南宫还有刚刚收服的银子自然而然成了救人的主力。
对方当时的目标是左怀月,打的大约是拿了她要挟左常辉一类的主意。左嫣然属于偶然跟着姑姑外出游玩,那些人根本不认识她,对于目标以外的人物,执行的自然便是“全灭”。小姑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屠杀,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被左怀月还有属下拼命护着才一起跑出了不短的路程。
再次被追上,以为必死无疑之际,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从天而降,他武艺高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强敌,绞下了敌人首级的同时,也摘下了一颗怦然而动的少女心。他清俊的外表——穆白长得还算不错的,落拓不羁的打扮——破破烂烂的衣服,霸气无比的宠物——新收服的银子除了穆白谁都不待见,冷冷淡淡的神色——穆白还记得当初被左怀月抽鞭子的“导火/索”便是这小丫头,虽然没什么记恨之意,到底也不亲近——全都形成了一种迷之魅力。
受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江湖气以及“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折子戏影响的娇蛮小丫头,悄悄地红了脸。当她偶然得知小时候曾与穆白有过一面之缘,并回忆起当初的事时,愕然之余又多了几分愧疚——毕竟现在知事多了,虽然性子依旧跋扈,却也到底知道些是非的。
种种复杂的原因,导致了她对穆白更加复杂难言的情感。具体表现在,一路上对他格外挑剔,时不时地说两句风凉话,抓住机会就拼命讥嘲。看人家一脸莫名其妙地离她更远了些,心中又说不出的难过。
当然,当时的穆白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的。他一方面欣喜于遇上了当初的小伙伴们,一方面疲于应付庄长老的找茬——这位的段数可不是左嫣然可比的,哪里会注意到小丫头的一片少女心?
完全没想到受了冷落的小丫头一片芳心在又甜蜜又委屈中不断发酵。一方面恼怒于穆白的不理不睬,一方面冷眼旁观他的待人处事,又觉得极有魅力,竟是更加地深陷了几分。
以上这些推测,来源于二丫听到的两兄妹争吵的内容,左知遥曾愤怒地指责妹妹“路上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野小子,不过相处了几日,竟是连魂儿都丢了,回来后就没安分过,亏我还奇怪你何时这般关心清安派的动静了呢……”。
而更进一步的接触,在众人脱险后,南宫清晏向左怀月说明了左常辉的真面目,要求就此别过时。当时左怀月自是难以接受,与南宫清晏分辩时,小丫头同仇敌忾,对穆白怒目而视。
穆白一路上饱受小丫头莫名其妙的敌意,早有些不耐烦了,觉得自己好歹施了几次援手,这丫头不领情也罢了,简直不知好歹。又想到在自己的书中,小丫头与安辰轩的烂账便开始于她的蛮不讲理,于是决定与她谈谈人生。他不太待见这个任性过头的熊孩子,想着反正别人娇惯得够了,自己扮个黑脸也无所谓,总要让她知道世界不是以她为中心的才成,口气便有些重。
从她对待救命恩人扭曲的态度指摘到莫名其妙的迁怒,顺道给她正了正三观,末了沉重地叹了口气总结:“你说说你,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做事就那么不漂亮不讨喜呢?把自己弄得凶神恶煞的还觉得特得意是吧?别看现在身边的人一个个捧着你,扪心自问,若无你父亲的地位,谁还会来理你?谁还会愿意看你脸色?哦,你也知道没有是吧?所以南宫一说你爹爹的不是,你就变了脸。我告诉你,这次十有八/九还真是你爹爹的毛病……”
说到最后,生生把一个漂亮要强的小姑娘教训哭了。穆白终于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尽了义务——除了南宫清晏等一些与自己亲近的人,他看其他人还有种看自己书中人物的感觉,看到他们歪了的三观,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责任,不由自主地想要掰一掰。至于对方能听进去多少,就不关他的事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左嫣然还真听进去了,甚至听得有些走火入魔。回去后,左怀月自是要追问左常辉一番的,她也悄悄地跟着听了。本来坚定地认为是一场误会,哪知左常辉十分爽快地承认了,自豪地宣称“无毒不丈夫”,自己经营多年,终于让月明山庄在手上发扬光大,可谓光宗耀祖之举。
左怀月自是当场发了狂,左嫣然一直以来坚信的许多事情,在短期内被各种打散又重组,感觉整个世界碎成了渣渣。
后来左常辉与清安派翻了脸,还将左怀月囚禁了起来,倒是因为忙于与血煞门的争斗,忽略了这个异常沉默起来的女儿。左嫣然闷了许多日,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穆白当日的话,又害怕于父亲越来越疯狂的举动,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家出走。
当日,这一举动的主要原因是家庭剧变,向来作为偶像的父亲形象崩塌。然而与穆白分手前的一番话,却是实打实的导/火索。小丫头发泄一般地漫无目的混了几天,内心憋闷得慌,到底忍不住心底的那一点点冲动,竟是摸到了双清镇,想要找一找穆白。
以上的猜测,来自于左嫣然有些忸怩的叙述:“当日,当日我回去后,知道了当年的事果真还有些内情,觉着,觉着爹爹大约也是做过些不对的事情的……姑姑已经被爹爹禁足了,我看着难受得紧。想着出来散散心,顺道,顺道跟你说说话……啊你别误会,我是觉得当初分开时,你说的话,挺有道理的。想着也许可以问问你,日后该怎么办才好……”
一句“你别误会”实在欲盖弥彰,成功地让南宫清晏脸色更黑了几分。更何况,人还寻上门聊“日后”了。
然后便是听说穆白与南宫都被血煞门所擒,心急之下乱跑着寻线索,遇上跑来寻妹妹的左知遥,一个要带她回去,一个坚决不肯。左嫣然对着穆白还软和两分,对着哥哥依旧是个任性的小姑娘,两人拉拉扯扯间,好死不死地便闯入了血煞门的地盘。
左知遥简直恨得出血:“你啊,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作为猪油的穆白,简直尴尬到无以言表,这是什么样的一笔大烂账啊?
兔肉表面眼见地泛起了诱人的金色,时不时地有油滴入火中,滋滋作响,然后又因为烧烤者的漫不经心,渐渐地转为了焦黑的颜色。
“……糊了。”南宫清晏好听的声音响起,倏然凑近,“想得这么入神?”
穆白立刻回神,手忙脚乱地将兔子翻了个面,心虚地瞟了眼南宫,见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神色,苦逼地觉得自己变成了着穿在树枝上烤着的兔子。
南宫清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一闪即逝的心虚,眼神幽深了一些,却又不动声色地压下了心头升起的烦躁与不安,半调侃半认真地问道:“怎么,被这飞来艳福砸晕了头?惊喜到难以置信?”
完了完了,兴师问罪了,经典大俗梗继续中,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不是虚言。穆白惊悚地脑补了一系列由误会引起的分分合合甚至生离死别(什么鬼),觉得事情严重了,眼看南宫清晏的表情越来越冷峻,穆白脑子一热,忽然将手中的兔子朝天一举:“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跟人谈人生了!简直太可怕了。”
没看连二丫都不想理他们这摊子糊涂账,远远地避了开去么?琼花婆婆等人的脸色更是精彩,毕竟他们不知当时的情形,听着小姑娘含含糊糊的说法和脸上飞起的红晕,看着人家哥哥要吃人般的眼神,全都不约而同地用一种“撩了人家又不管”的目光看着穆白。
琼花婆婆更是知道穆白和南宫有些超乎寻常的情谊,差点没当场翻脸。还是看了南宫清晏一切如常,想着或许另有隐情,才堪堪将怒火压了下去,却依旧板着脸离得远远的,决定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与穆白保持距离。
“哎我说,那姑娘的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呀?我当时,我当时真的是看不惯她,想要训她一番来着……”穆白压低了声音。
左嫣然依旧不肯回家,左知遥则深知此处的危险,身边的护卫又死的死伤的伤,于是一个兴高采烈,一个不情不愿,结果就是依然跟着穆白一行一起行动了。
“哦?是么?兴许人家觉着你大义凛然,格外与众不同呢。”南宫清晏凉凉道。
穆白听着那酸到要溢出来的语气,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南宫的脸:“好大一股醋味!难道追着你的小姑娘还会少么?别的不说,就在双清镇上,路上遇见的姑娘哪个不是目不转睛地瞧着你?看得入神了,手上东西落了的,一脚踩水坑里的,甚至撑筏子撞到了别的小舟的,不要太多哦。你确定要跟我算一算桃花债?来来来,咱们说说,你当时都什么感觉?”
“哦,什么感觉?我当时一路跟着自己的心上人,看着他眼神亮晶晶地左顾右盼,饶有兴致地盯着所有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南宫清晏声音平平,“你说我什么感觉?”
“……”穆白囧囧有神,“我是在看热闹好吧?”
“我当时抱了那么点不可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满心满眼自是只有你的,一会儿寻思着你能不能接受这种事,一会儿担心你看上了哪个小姑娘,免不了疑神疑鬼的。”南宫道,“所以看着你东张西望,自是紧张得很,哪有心思关注旁的?”
穆白本是半调侃,没想到南宫回答得如此认真,一时竟是语塞。他面皮薄,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南宫清晏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他:“来而不往非礼也,该轮到你说一说,现在是什么感觉了吧?”
语气乍听起来颇为轻松,穆白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穆白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撕下一条兔腿塞到了对方嘴边:“来,趁热吃。”
南宫没有伸手或张嘴,有些执拗地看着他。
“这事儿本身,实在没什么可说的。硬要说感觉,大约只有莫名其妙吧。毕竟我跟那小姑娘,实在是不熟。”穆白叹了口气,到底认认真真地分析了起来,“至于你这般不安,也不可能真的是为了左嫣然,那到底是为何呢?我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让你难以信任么?”
南宫清晏有些讶然地看着一下子注意到他真正情绪的穆白,忽然间,原本堵在心口的那一点点不舒服全都散了。
是的,他在不安。大约是穆白太招人喜欢,大约是两人在一起太过顺利,他心底一直有种顺当过头的不真实感。生怕穆白只是一时迷惑,某一天就突然醒悟了后悔了。而一个长相俊俏的小姑娘的出现,前所未有地勾起了这种危机感。自己是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累积起来的深情,而穆白的心思如何,他却一无所知。
可穆白一句“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却忽然让他有种恍然大悟感,南宫忽然摇摇头笑起来:“不,只是想着自己喜欢的人如此受欢迎,我也得让自己变得更好才成,可不能让人给比下去了。”
穆白愣了愣,他也实在是极其了解南宫清晏的,从这般隐晦的一句便大致猜出了对方的心思,也跟着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把凉了的兔子腿收了回来咬在自己嘴里,又撕了条热的递给南宫:“净爱胡思乱想。”
顿了顿,轻声开口:“在我眼中,你是最好的,这便够了。”
不得不说,今日这场突然又莫名的闹剧让他也有些感慨。前些日子与南宫在一起得太过自然而然,穆白沉浸在两人时不时的亲密小互动中,很有些被动的意味。直到今日左嫣然吞吞吐吐地说了离家的缘由,穆白的第一反应,便是千万别叫南宫误会了。
这份紧张感,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原来南宫,一直都占据了他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不管是以什么身份。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间就有了那么一点心照不宣的味道。
草草在野外歇息了一夜,第二日确定了没有大批血煞门的人再度来袭,穆白直接找上了左知遥,表明可以出几个人送他们离开。看着对方想要杀人的眼神,心底摇头,这姓左的一家大约都有些左性:“别一副我亏欠了你妹妹的眼神看着我,做人不能太想当然了。你倒是说说,我是当日不该救你妹妹呢?还是她三番两次找我茬,我不该分辩一番?至于她的心思,大约还是家中变故的原因更大,你不劝着些,倒是与我较什么劲?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有意中人了,我们合拍得紧,完全没有别的想法。”
毕竟小姑娘没有表明心意,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