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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双黄蛋在中气十足地大吼大叫,声震林木,响遏行云。不需要看到实景,穆白都可以想象出一个身材粗壮的酒槽鼻老头儿涨红了脸,挥舞着双拳叫嚣的模样。
里头,南宫清晏用暗红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一副不给答案不罢休的架势。那小眼神,一副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的委屈样儿。
唔,这么形容南宫实在太人畜无害了一些,穆白毫不怀疑,这货现在就是一头强装小绵羊的大灰狼,只要自己给出了与他预期不符的答案,南宫随时都会撕下小可怜的外皮,张牙舞爪地扑上来。雪亮的獠牙对准的目标,就是自己脆弱的脖子。
“阿白,你为什么不说话?”南宫清晏的状态显然不对劲,见穆白沉默,眼中的煞气越来越浓,却固执地一动不动,带着暴风雨来临前压抑无比的平静。
穆白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被成千上万头神兽践踏过的内心,抬头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说——什——么——?”
要是他敢继续纠缠“我好还是你师父好”、“你更爱我还是更爱你师父”之类的话题,穆白觉着,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对病人动粗的。想到后一个话题时,心中微囧了一下。
大约是眼中杀气太盛,眼看就要黑化的南宫清晏竟然犹豫了一下,眼神在凶狠和无辜之间来回切换,飘来飘去,很有几分狡诈。
穆白一口气憋了许久,此时已到临界点,恶狠狠地逼近了一步,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其实心中想的是,你说啊,继续往下说啊,老子不管了,揍你一顿再操心怎么帮你治病!
然后,南宫清晏做了个他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然后眼中的那一团火光倏然熄灭,眼神显而易见地黯淡了下来,紧紧抿着的嘴角变成了一个无奈的弧度,垂下长长的睫毛,一秒钟内完成了从斗鸡到斗败鸡的转变。
之前有多么战意满满,现在就有多么黯然神伤。
穆白:“……”
“南宫,你……”穆白试探着叫他。
南宫清晏不顾满身的银针,艰难地翻了个身,把屁股冲向了穆白。大约睡了太久,动作有些笨拙,但很有骨气地无视了穆白有些着慌的劝阻,拒绝了他的帮忙。
又是一副“你伤害了我”的模样。
穆白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呕得要死,对这个胡搅蛮缠的世界简直绝望了。到底能不能来个讲道理的人啊?
“你不服也得服。当初早已约定,谁能杀了原教主,那他便是新教主。现在南宫清晏做到了,误打误撞也好,其他的也罢,总归就是新一任教主了。”琼花婆婆强硬的声音越来越近。
双黄蛋的大嗓门也越来越近:“就那乳臭未干的小子,他何德何能担起这个位子?”
“那你认为,谁担得起?得了,我知道你素来不关心这些,我告诉你,事实便是,除了他,谁都坐不得这个位子!”琼花婆婆的声音有些疲惫,“山中无老虎,猴子还能称大王呢。原本的教主在时,残暴无比,但也很好地压制了教内有二心之人。但现在,谁都盯着那个空出来的地方呢。你当风子他们就是服服帖帖毫无野心的?不,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搅浑水的理由。若不按最初的约定来,把现成的理由送了上去,他们就能天天琢磨着闹事儿。”
双黄蛋的声音弱了一点:“他们敢!就不怕你收拾了他们吗?”
琼花婆婆苦笑:“其实我还真没当教主的心思,不过是被逼到了这个份上,想挣一条活路,而恰巧有这个想法的人很多罢了。再者,即使我当了教主,胖子,按你的说法,是要我成为第二个暴/君么?天魔教早已不同往日,它经不住再一次分裂了。今日我过来找你商议,就是希望你能赞同这事儿,年纪小阅历不足什么的都不要紧,我们可以辅佐,但一个让大家没有异议的人,实在太不容易找了。天魔教也算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不要让它散在我们手上。”
这话说得颇重,双黄蛋顿时不吭声了。
“好了,我们进去吧。小教主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你倒是给个准话。”琼花婆婆的声音又近了一些,“你别心里不平。要知道,不是南宫清晏离不开我们,而是我们离不开南宫清晏。等他醒来,老婆子还得豁出这张老脸,正儿八经地请求人家呢。”
双黄蛋嚣张的气焰被打击得一点不剩,咕咕哝哝地说不出一个像样的反驳理由来,只好表达了自己的愤愤之情:“哼,就那小子还敢挑?”
“那可不一定。”知道老头儿已经松了口,琼花婆婆的声音也带上了一点笑意,“他可是清安派前掌门唯一的儿子,功夫也俊,前途不可限量,我们呢?在他们眼里走的可不是邪道么?十有八/九是不稀罕的。”
“不稀罕?!”双黄蛋又受到了刺激,“嘿!不稀罕,穆白小子还是我这个老魔头的徒弟呢,他可不照样稀罕得紧么?他……”
“师父——”偷听听得津津有味的穆白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连忙大吼一声,冲出去就打断了双黄蛋的话。有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师父,真是处处提心吊胆,“南宫醒了,你快去看看他吧。这里,不太对。”
食指曲起,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虽然双黄蛋之前说过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免不了担心的,方才气归气,看南宫情绪激烈变化的模样,也着实着急得很。
“呃……”琼花婆婆和双黄蛋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最近天魔教大乱,琼花婆婆和一众骨干都忙得不行,唯独双黄蛋从来不参与这些争斗,加上南宫清晏在这边治疗,琼花婆婆花了大力气隔开了这片地,倒是难得地清净。穆白也不算外人,所以两人方才讨论起来完全没有避讳,只没想到南宫清晏这个当事人也醒了。
待听到南宫清晏情况不好,琼花婆婆急了,向双黄蛋使了个眼神。老头子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走了进去。
南宫清晏本来傲娇地转身等着穆白来哄,结果他转身就跑出去了,顿时像个被抛弃的狼崽子一般,目露凶光,这会儿见分走穆白注意力的家伙进来,立刻找到了罪魁祸首,腾地坐了起来,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双黄蛋瞪眼:“哟呵,长本事了啊!前两天死鱼一般躺着要我救治时,可没这么能耐啊。”
“胖子!”“师父!”琼花婆婆的警告和穆白的劝阻一起响起,两人对视一眼,瞬间升起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还不等两个惺惺相惜之人交换更多眼神,穆白又操心地冲了过去,一把按住挣扎着要起来的南宫:“你别动。师父你快来看看呀,南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你想办法多气气他就行了。”双黄蛋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什么?”穆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小子身上古怪得紧,换了寻常这个年纪的人——唔,你也一样,虽然你的内力就高到有些不可思议——身上忽然攒了那么多的真气,估计早就承受不住,内脏都得爆裂了,他竟是扛住了,估计是练了什么邪门的功法吧。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发一些出来才成,就这么憋着,不但脑子混乱,迟早经脉也会受不住的。”双黄蛋口气倒是很正经,“我用银针试了好几天,用处不大,但你看他现在一副斗鸡样,浑身的真气倒是不断外泄。再气得厉害些,估计就妥了。你想想,什么可以让他气得发狂?”
“呃……”穆白卡住了。
“快些想,既然醒了,就赶紧让他发出来,否则,多拖一刻坏一刻。醒着可不想昏迷时,所有的气血运行都会加快。”双黄蛋催促,“喏,看到他身上的银针了吗?我其实定住了他的身法,只是他内力太强,生生把它们都移动了,方才才能勉强翻身。你要有办法让他把所有的银针激出,那大约就成了。”
什么事能让南宫气到发狂?这其实不太容易,毕竟他向来是个清冷的性子,很少有真正失控的时候。
不过现在的南宫处于病态,理智让位不少,穆白觉得,还是勉强可以一试的。
“他不喜欢吵闹。我们把他搬到人多的地方试试?”穆白问。
南宫清晏现在似乎是有选择性地听人说话。琼花婆婆试探性地问了他几句关于继任教主的事,他没有任何反应,恍若不闻。双黄蛋说话时,他就露出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好像并不关心对方说了什么,只是条件反射地暴躁。而穆白的话,他似乎是全部能听入耳内的,待穆白说“把他搬到人多的地方”时,露出了一副“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的模样来。
“得,死马当活马医吧。”双黄蛋无所谓道,完全不顾自己不恰当的用词引来其他二人的怒目而视,徒弟身板还小,琼花婆婆是女士,当仁不让地捋起袖子便要上前。
南宫清晏惊天动地地挣扎了起来,身上的银针蠢蠢欲动。
“哟呵,这个似乎管用?”双黄蛋来了兴致,又有些生气,“这小子就这么讨厌老头子我?嘿,今儿个我还非动一动你不可了!”
遂像个逼迫良家小媳妇的地主老财一般,狞笑着放慢了步子往前走,享受的就是对方不停挣扎的过程,简直有够恶趣味。
南宫清晏力道足够,奈何内力全然发挥不出来,气得脸红脖子粗,倒显得一张脸格外好看,眼底变成了亮红色,似乎有火焰熊熊燃烧,又仿佛有鲜红的血液在流动。眼看双黄蛋越走越近,拎起了拳头便要揍向那张他觉得分外可恶的脸。
穆白连忙半抱着制止了他,开玩笑,就算双黄蛋和他有些不对付,那也是自己的师父,而且按年纪都是爷爷辈的了,现在更是在帮他看病,哪能真正让他动手。
南宫恨恨地看向穆白,又是愤怒又是失望,活像发现了一直以为是好友的人其实是地主老财身边的狗腿子帮凶。手脚并用地更加激烈挣扎起来,将台子上放的东西全部乒里乓啷扫到了地上。
琼花婆婆看着眼前的混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远处传来急促的三声啸声,是底下有急事请示,当即毫不犹豫地说了声“我去看看,胖子你一定要负责治好他”,闪人了。
穆白不敢太过用力,折腾得满头大汗,又被南宫谴责的眼神看得心虚,一横心大喊:“师父,他还有洁癖,你拿几件脏衣服来裹着他扛起来,肯定效果更好。”
双黄蛋乐见其成,南宫清晏一脸生无可恋,眼神中全是被出卖了的复杂感情。眼看老头子跑开去翻翻拣拣,真的找出几件脏得压根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来,化悲愤为力量,反抗力度顿时又强了几分。
几根银针生生被他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