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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白被庄老头儿盯得最紧的时候,每天稍微动一动都有几双眼睛跟在身后晃,有的遮遮掩掩,有的肆无忌惮。
泥捏的人儿还有三分土性,何况穆白是个外圆内方的,心里头炸毛了不知多少次,虽然以成年人的理智克制了下来,到底还有那么几分余怒难消。
遂在房内的椅子上常备一个硕大的抱枕,气不过了就拎起来砸:“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轻省着些,当自己是超人呢,什么事都要插个手。要弄得大家都高高兴兴皆大欢喜也就罢了,偏偏走哪儿哪儿不待见,都不知道反省反省么?你不膈应别人膈应呀,专业搅局一百年么……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砰砰乓乓,可怜的抱枕被砸成各种形状,似乎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四分五裂了,却依然能存活到下一次,就跟固执的庄老头儿每天依旧要出来晃一晃一般。
穆白气哼哼地瞪它,恨不得继续扑上去咬一口。
每次差不多都是这个套路,南宫清晏听熟了,终于有一天学着他的口吻接道:“没办法呀,他自认是夙夜忧叹,忧国忧民,整日里琢磨着干几件彪炳千秋的大事呢。至不济也要为一匡清安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呀,越有人不对付他越来劲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不管实际上还跑不跑得起来,总归要嘶鸣两声,反正谅我们这些小马不敢拿皮鞭子抽他。溜溜达达地每天摇晃两圈,就当重温那些个激情燃烧的岁月了……”
穆白停下了对抱枕的蹂/躏,团吧团吧直愣愣地看着他。
南宫清晏停了话茬,眼睛斜斜地看过去:“怎么着?”
噗。
穆白笑喷了。
就像圆滚滚的气球被猛地扎了个口子,气体哗啦啦地往外跑,还没跑尽时,整个球都歪歪扭扭地噗噗噗往外喷气。
他一手哆哆嗦嗦地抱着肚子,一手指着南宫,笑趴在了当场:“哎哟不行了,你还是南宫吗?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南宫吗?还激情燃烧的岁月呢,什么时候学会的呀……噗哈哈哈……”
虽然依旧面瘫,但一本正经地叨叨更加有反差萌的效果呀!当初写文的时候可不知道南宫还有这一面。
穆白的笑点低,不禁逗,也怪南宫这一下来的太突然,猝不及防间小泪花都笑出来了。南宫清晏看着他笑得直不起腰,嘴角微微一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脑袋。
阿白的头发很软,据说他们那儿男子是流行短发的,所以至今也不习惯束发,一到自己屋里就披散下来,随意地拿根带子扎一下,倒别有一番韵味。
穆白挥手挡开:“哎,南宫,男人的脑袋可轻易摸不得。我们那边有个说法,男人的脑袋一生只能给三个人碰:老娘,媳妇儿,女儿。一辈子最重要的三个宝贝呐——”
南宫清晏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忽然出手如电,双手齐发,在他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穆白睁大了眼睛:“哎哟喂,你还来劲了是吧?”伸出双手呈爪子状,恶狠狠地扑了过去,招招冲着人脑袋招呼。
两人从屋里折腾到屋外,又在院子里半真半假地过起了招,直到穆白使出“飞天神抓”把南宫也弄得披头散发才罢休,得意地叉腰在院子里大笑。
两人的一通闹腾有种心照不宣的味道。
穆白知道南宫看不得他受委屈,好几次都在爆发的边缘。要不偶尔当着他的面抱怨两句,全一个人憋着,估计南宫私底下得想办法把庄老头儿干掉。
现在还不确定庄老头儿到底有没有问题,万一纯粹是个讨人嫌的臭老头儿,不爽归不爽,到底犯不着要人命。再者,现在摆明了有人想把脏水往这儿泼,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看着,要真有点动作,露出一点痕迹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之前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得归到他们头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屎盆子太恶心人,那是万万不能接的。
穆白相信,坏事做多了,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就不信对方动作频频,会完全不露狐狸尾巴。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忍”字。
这个“忍”字是穆白前世磕磕绊绊中总结出来的出事哲学。倒不是一味龟缩,而是为了无需再忍的那一天!
而南宫清晏能沉住这口气,倒是颇为出乎穆白意料。前世的南宫是一个完全不会妥协的人,面对外人莫须有的指责,他横眉冷对,面对清安派的放弃,他也不曾软语半句,哪怕最后死去,也是脊梁骨挺得笔直。但这一世,他似乎改变了不少,有时候明明气狠了,却又强自忍住了。
穆白本来觉得,或许是南宫重来一世,也想着变一变性格。但现在看着他与庄长老直接杠上,又觉得有些摸不准了。
在南宫说出“您老自便”后,果不其然,庄老头儿又来劲儿了:“你瞧瞧,这什么态度!”
南宫清晏露出一个吞了苍蝇的表情:“你天天含沙射影地针对阿白,那是我弟弟,还希望我有什么态度?”
庄长老冷笑道:“我就不信,天底下偏偏有那么巧合的事。左常辉要下蛊,他不能计划得更周密一些么?我们刚刚去一趟,回来就全中蛊了?偏偏还就被你看出来了?”
南宫的脸色又冷了几分,穆白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下一秒就该祭蛊了。到底是自己的事,没有次次都让南宫出头的道理。
“其一,世人都不了解《蛊经》,他不知道南宫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了翻就记住了内容,所以肆无忌惮些也不是不可能。其二,千隐蛊非常难被察觉,左常辉大约是急于除掉清安派的骨干,分量下得重了些。要不是罗叔叔喝光了一整盏茶,其他人眼中那一点点蛛丝马迹,南宫可能根本注意不到。其三,若非此后不欢而散,众人回来得早了些,又恰巧一回来就遇上了我和南宫,这蛊就中的神不知鬼不觉了。其四,清安派根深叶茂,左常辉多年不敢直接翻脸,这会儿有血煞门和天魔教入侵,是个绝好的机会将清安派连根拔起,难道没有足够的动机下蛊么?”穆白掰着手指一点一点数,仰起脸看着庄长老,“如此多的巧合,难道都是我一个人能够控制的么?您口口声声把矛头指向我,你说,我有通天的本事么?没记错的话,直到现在,还时不时有人按您的指示监视着我的动向呢,难不成我能飞天遁地?”
“庄长老,请问您到底为何非盯着我不放?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儿一道分析分析可以么?若是有理,欢迎大家继续盯着,反正我行的端坐的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没有道理,请您老高抬贵手,别上下嘴皮一碰,我就要焦头烂额地想办法证明自己清白。”既然老头儿一次又一次地拎不清,也别怪他不留面子了。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有些瘦弱的少年倔强地仰着脸,脸色有些苍白,一双乌黑的眼睛执拗地盯着庄长老,有些愤怒,有些无奈。让人看着,莫名地便起了几分怜惜。
庄长老也没想到这孩子平日里跟面团一样,一次比武,一次耍嘴皮子,倒全都战斗力爆表。心底更为忌惮了几分,眼看其他人看过来的眼光有隐隐的谴责,不由地老脸一红,怒道:“哼,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倒好似老头子欺负孩子一般。这次的事的确巧,但若换个角度想想,跟原有的线索哪里对的上?若左常辉一早得了蛊经,为何现在清安派有了动静,哪怕是潜伏在此的细作得了,难道他敢背着主子先试一试么?再者,当日的指认又是为何?最重要的一点——”
庄长老看了看南宫清晏,眼中闪过几丝挣扎,似乎在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昂起了那颗瘦巴巴的脑袋:“最重要的是,今日中蛊解蛊,全都是晏儿一人之辞,又有谁能验明真假?”
穆白一愣,迅速地回头看南宫。果然,南宫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是说,我在信口雌黄,或者干脆,是我动的手?”
“不,怎么可能?晏儿,好歹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头子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庄长老倒是绝口否认了,顿了顿,又道,“但是,你少年意气,有时容易为同伴间的一点交情所惑。万一你发现了同伴不对劲,却依旧想着能够劝他回头是岸,一面偷偷摸摸帮他遮掩,也不是不可能。恰巧,现在你认定了左常辉是害了你父亲的人,顺水推舟地那么把话题一引……”
南宫清晏气笑了:“原来你眼中,我和阿白就是这样子?”
庄老头儿一直针对穆白,倒是第一次说出对南宫的担忧:“你小孩子家的,没见过世面……”
“……所以您除了这一大段您觉得特有理的推论,到底有证据没有?”穆白无奈了,“你总不能凭着你强大的想象力,就这么给我定罪了吧?”
老头儿瞪他一眼:“我没说就是你的事,而是觉得,凡事全由晏儿一人说了算,太过武断。”
“那么您老有什么解决之道么?”卓巍也面露无奈,打断了三人的纠缠不休。
“晏儿不是记得清楚么,老头儿以为,可以让他把《蛊经》整个写下来,由整个清安派保管一份。这样,下次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对上号,一目了然。”庄长老道。
他这建议一处,所有人都静了一下。
罗旭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这邪门玩意儿,一份不够,还要再弄出一份来见光?”
庄长老摇头:“蛊经本身并不邪门,主要看拿着它的人的心。只要妥善保管和使用,说不得还能发挥大作用。”
这么一说,倒有几人迟疑着点了点头。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这时,卓巍开口了。
穆白颇有几分意外。卓巍向来是个老好人,平日里底下起了冲突,他多是几方安抚,自己笑眯眯地没脾气样,这会儿,竟是说的异常坚决。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庄长老,别人不知,您还不知么?当初那场大乱,多少名门正派的所谓大侠,明里是要替天行道,暗里多少人想得到蛊经?否则,区区蛊王,真能掀起那么大风浪?人心难测,不要用这种东西来检测派内的牢固性。万一,我是说万一,清安派因此分崩离析,甚至引得江湖大乱,你我要如何下去见历代先人?”
这番话说得极重,庄长老听了一半就跪下了:“是属下考虑不周,请掌门恕罪!”
卓巍似乎极为疲惫地摇摇手:“罢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考虑不到这点也正常。只是我作为掌门,却是在一日,一日不许此等邪书出现在我派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呐,特别是现在观澜江畔这滩水这么混,我们别把自己卷进去了。”
众人心中一凛,什么小心思都去了大半。穆白和南宫对视,也是有些动容,他们一直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