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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他啊……”
在老妇人打量他的同时,那叫张舒的受伤男子也认出了站在老妇人身边的少年,惊喜地喊道:“傅公子,您是傅公子!”
傅云鹤走了上去,把他扶了起来,面带不解地问道:“我和祖母还想一会儿过去瞧瞧你呢,没想到瞧是瞧到了,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祖母?”张舒看向那位老妇人,难以置信地喊道,“难道……难道您是大长公主殿下?”他挣扎着跪了下来,向着咏阳哭求道,“大长公主殿下,请为草民作主啊!”
咏阳看着他,她的眼中精光四射,问道:“你知道这些人是谁?”
“是的!”张舒用力磕了一个头,愤恨交加地说道,“那是宣平伯派来的!他们想让我撤了对吕珩的控告,但我不肯,他们便想杀我灭口,幸得大长公主殿下相救,否则草民、草民必难逃一死!”
在知道这个人是张舒后,咏阳也猜到追杀的人定是来自宣平伯府。真没想到这宣平伯府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然敢大白天的在王都公然杀人灭口。咏阳神色一凛,吩咐侍卫们说道:“看着他们,别让这两个人寻死了。另外,去找个大夫来,给张舒治一下伤。”说着,她转身走进了醉仙居。
醉仙居的二楼,目睹了底下这一切的南宫玥回头看向萧奕,眼神中满是惊讶。
萧奕得意地显摆道:“臭丫头,我很厉害吧!”
“很厉害!”南宫玥赞同地点点头。
萧奕更得意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她分享自己的英明神武,也不等她问,就忙不迭地显摆道:“……我这些天一直派人盯着宣平伯府,然后就发现那吕珩想要找人收买张舒,要是收买不了就干脆干掉的事。你不知道,那吕珩有多蠢,居然会想到这种笨法子。我当然不能辜负他的蠢啊,所以就让张舒将计就计!这不,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南宫玥细细思索了一下,吕珩这法子虽不算精明,但也确实一劳永逸,若不是碰到萧奕,估计也成了。但现在,无疑是在给他自己挖坑。而这个坑里最重要的一环应该就是咏阳大长公主了,必须得有一个有着十足份量的人目睹到这一切,不然这场将计就计的“苦肉计”就毫无意义。
“你是怎么把咏阳大长公主骗来的?”南宫玥侧着头,好奇地问道。她不由想到吕珩被挂于城墙的那一天,正是咏阳大长公主回王都的日子,总不能两次都是这么巧吧?
“找小鹤子就行了。”萧奕笑眯眯地补充道,“就是傅云鹤。”
南宫玥恍然大悟地点头,有咏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出马,把大长公主带来这里确实算不上是一件难事。只是,南宫玥倒是更好奇了,以傅云鹤这样的身份,竟然会对萧奕言听即从,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想不明白的南宫玥索性就把它解释为一种独特的个人魅力。
“大哥!”这时,雅座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少年探头进来,略显无奈地说道,“祖母说已经看到您了,让您现在就过去……大哥,您要相信我,真不是我告诉她!”那少年有着一张娃娃脸,正是那傅云鹤。说话间,他才注意到包厢里还有一个人,不由把目光投到了南宫玥的身上,虽说穿着男装,但是男是女,其实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由向她多看了几眼。
即然已经男扮女装出来了,南宫玥也不矫情,毫不避讳地向他回望了过去,倒是萧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傅云傅被萧奕瞪得莫名其妙,他的目光在萧奕和南宫玥身上来回扫了几回,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忙殷勤地说道:“大哥,还有这位……”
南宫玥大方地拱了拱手,说道:“我姓林,单名越。”
“林公子。”傅云鹤回了一礼,道,“林公子也一起去吧。”
南宫玥犹豫了一下,见萧奕向她点头,便应了下来。
两人一同随着傅云鹤去了隔壁的包厢,打开包厢,南宫玥一眼就看到除了坐在主位的咏阳大长公主外,还有一个人,而且还是她认识的,正是云城长公主府的二公子原令柏。
原令柏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眯眯地对萧奕说道:“大哥!还有这位是……”他的视线在南宫玥身上停顿了一下,故意问道。
原令柏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女扮男装的“少年”是摇光县主南宫玥,心里忍不住感慨着:大哥不愧是大哥,居然把摇光县主也拐出府了,看来果然是“未来大嫂”不会有错了!
傅云鹤忙在一边接口道:“这位是林越,林公子。”
“林公子。”原令柏拱手行了一礼。
南宫玥也冷静了下来,还礼道:“原二公子。”
南宫玥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倒霉,难得出格一次女扮男装和萧奕跑出来看戏,就遇到熟人了……她现在也懒得去想会有什么后续影响,随着萧奕一起来到咏阳大长公主的跟前,行礼请安,口称“见过老夫人”。
咏阳让他们免礼,目光慈祥地看着两人。
几十年前,咏阳所率领的赤羽军曾在萧奕祖父的麾下,因而萧奕在她眼里,与自家孙子没什么区别的。而在看向南宫玥的时候,目光更是柔和了一分,她随先帝南征北战多年,打下这大裕江山,眼界根本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的,在她看来,女子本就不应该局限于内宅之内,比起那种拘谨的大家闺秀,女扮男装而又大方得体的南宫玥反而更能入了这位大长公主的眼。
而且,以咏阳的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
咏阳笑了,指了指身边的位子说道:“你们坐下吧。”
两人刚刚坐下,还不等说上几句话,包厢的门被轻轻扣响,一个侍卫推门进来,说道:“老夫人,京兆府尹到了。”
咏阳目光一沉,说声道:“让他进来。”
京兆府尹觉得自己最近倒霉透顶了,先是被摊上了宣平伯世子的案子,几方都在向他施压,害得他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好吧,那件事还没解决,又被咏阳大长公主给盯上了。当知道咏阳大长公主亲睹宣平伯府欲杀人灭口一事,京兆府尹的心都是凉飕飕的。
“见过大长……”
咏阳抬了抬手道:“免礼,叫我老夫人就成。”
“是,老夫人。”
“今日唤你来,只为了一件事。”咏阳直接切入正题道,“张舒那案子怎么样了?”
京兆府尹干笑着说道:“在查……下官正在查。”
咏阳目光灼灼地盯着京兆府尹,毫不掩饰身上的锐气,说道:“路大人是不是觉着我是在多管闲事呢?”
京兆府尹的额头大汗淋漓,忙说道:“下官不敢,下官……”
“就算你觉着我是在多管闲事也无妨!”咏阳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的寒光似刀,气势逼人地说道,“这件事,我偏就管定了!……把人带进来!”
咏阳一声令下,她的侍卫立刻把那两个人犯带到了进来,粗鲁地扔在了地上。
只见那两人双手被绳索绑着,口中则塞着布,为避免他们咬舌自尽,就连牙齿都被拔光,看起来极为狼狈。
“陆大人,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咏阳锐眼微眯,直视着京兆府尹,说道,“希望别让我听到他们畏罪自尽的消息……”她的意思很明确,若是这两个人死了,那就是京兆府尹包庇罪犯,毁灭人证所致。
京兆府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深感自己实在是太难做了……
在朝堂之上,他看得很清楚,皇上一开始的确很生气,但渐渐回过味来后,气也就消了,反正爵也降了,罚也罚了,差不多也就算了。就是因为看得明白,京兆府尹才很懂得一味的追究宣平伯只会惹得圣意不快,他原本是想着先含混些日子,等咏阳大长公主淡忘了这件事,便给吕珩一些不大不小的处罚,再赔些银子给那张舒,这件事情也就了了,可是,宣平伯府怎么就做出杀人灭口的蠢事呢!
做也就做了,还让咏阳大长公主亲自抓到,这不是在自找死路吗?
京兆府尹头痛欲裂,他在心里拼命的思考着,明日早朝的折子该如何写……他觉得自己这短短几天,就已经多了不少的白发了。
咏阳才不管他有多为难,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身为公主,咏阳并不能参与朝政,所以,对于这桩案子,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督促京兆府尹尽快查案,这么一来,就连御史也无法弹劾她什么。可是这么一位军功赫赫的大长公主站在这里,偏又态度明确,任谁也不敢捣鬼。
“对了。”在京兆府尹正要开门出去的时候,咏阳又开口了,并说道,“那张舒我就带回公主府了,需要他上堂,就来公主府宣吧。”
京兆府尹的肩膀一震,转过身来,笑得比哭还难看,躬身说道:“……是。”
两个人犯被咏阳的侍卫押送去了京兆衙门,包厢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南宫玥两眼放光地看着咏阳,眼眸亮似星辰,其中写着满满的“崇拜”。
两世以来,南宫玥还是第一次看到像咏阳大长公主这样有个性的女子,虽然前世,她也曾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大长公主的传说,说她如何英勇如何果决如何艺高人胆大,就如花木兰再世一般,但传闻毕竟总是被夸大,所以南宫玥也只是当做轶事来听,直到此刻,她才直到原来咏阳大长公主就是这样一个人,既有一种与身俱来的傲气,又有在战场上厮杀拼搏的杀伐果断。让南宫玥突然发现,原来女子也能活得如此肆意张扬!
萧奕不太开心,臭丫头都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咏阳注意到了南宫玥看自己的眼神,微微一笑,此时的她并不像是一位女将军,而是一位慈详的老者,温和地说道:“今日有些晚了,林公子,等过些日子,我让人送帖子与你,去我府中陪我说说话可好。”
“好,老夫人!”南宫玥立刻就应了一下来,笑容腼腆的就如一个得到长辈夸奖的小女孩般。
傅云鹤很是意外,自家祖母可是很少主动邀人过府的啊,尤其还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咏阳祖母。”萧奕也嬉皮笑脸地赖了过去,说道,“您也请我吧。”
咏阳往他头上轻拍了一下,爽快地地说道:“来!你们都来,还有柏哥儿,你也跟你母亲说一声,到时候,你们三兄妹都来。”
原令柏笑嘻嘻地应承道:“是!姑祖母!”
和咏阳大长公主说话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她并不似那些名门世家、皇族贵胄府中的老夫人那样,自恃身份,因而要么傲慢,要么顽固,要么万事讲规矩,反而是相当的干脆利落,笑语连珠,一点儿也不会让人感到烦闷。
陪着咏阳大长公主用过了膳,送她上了马车,萧奕这才带着南宫玥回到了府里,一番飞檐走壁后,把她安然地送回了墨竹院。
当南宫玥翻窗爬进房间时,在内室焦急等待的意梅和百卉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她们忙迎了过来说道:“三姑娘,您终于回来了……”简直吓死她们了啊!
南宫玥心情很好地问道:“有人来找过我吗?”
“没有。”
“没有你们怕什么。”南宫玥说着走到了屏风后面,把那身男装换了下来,递给了意梅说道,“你亲自来洗,别经别人的手,然后替我放起来,下次还能再穿。”
“啊……”意梅哭丧着脸,“三姑娘,您还要穿啊。”
南宫玥笑眯眯地点头,若是说一开始换上男装出门,她还有些不自在,但在看过咏阳大长公主的威风后,她现在觉着自己只是女扮男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意梅也知自家姑娘挺有主见的,一旦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了,只能垂头丧地抱住衣裳拿出去放好。心里想着:这件衣裳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到,不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屋里有件男人的衣裳,三姑娘的名声就全完了……
等到意梅回来后,南宫玥整了整衣裳,由着百卉替自己戴上了珠花,这才说道:“走吧。我们去娘亲那里。”
到了浅云院,正堂门口的丫鬟禀报了一声后,把南宫玥迎了进去。
一进屋,南宫玥有些意外的看到柳青清竟然也在。
南宫玥向林氏请过安,又和柳青清相互见礼后,便在她右侧坐了下来。
柳青清也是刚到,寒暄了几句话,这才道出来意:“二夫人,青清今日来叨扰,是有一事想征得您的同意。”
柳青清是个规矩的人,很少提出什么要求,因此林氏忙道:“柳姑娘但说无妨。”
“明年春闱在即,我观兄长彻夜读书,甚为疲累,想送兄长一份礼物,也好让他放松一二。”柳青清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闻王都近郊有一善化寺,其后院有一块石碑,相传是前朝著名的书法大师李涵之留下的。兄长最喜爱的便是李涵之的字,可是来了王都几个月,竟未有时间亲往,因而青清想替兄长去一趟善化寺,将那石碑上的字拓下送与兄长。”
柳青清一片爱护兄长之心在言语间已经透露无疑,听得林氏若是有所触,自己的玥姐儿也是如此,处处为昕哥儿着想,但昕哥儿又何尝不是时时惦记着玥姐儿……再想到那一日在荣安堂中,柳青云愤然为其妹出头,情真意切,林氏越发觉得这柳氏兄妹确实不错!
只不过,若只是让柳青清一个姑娘家孤身带着丫鬟前往善化寺,确是有些让人不放心……
林氏沉吟一下,便提议道:“柳姑娘,我听说过几日慈航大师会去善化寺讲经,不如我们几个,再叫上三弟妹、四弟妹,还有琤姐儿她们,大家一起去善化寺听经,也好散散心,你觉得如何?”
柳青清一怔,聪慧如她,自然体会出林氏的一番善意,心中一酸。这二夫人如此和善,偏偏这府中的大夫人,她未来的婆母却……两位夫人真是天差地别。
柳青清微微敛目,试图稳定情绪,还未开口,只见南宫玥笑眯眯地说道:“娘亲,你这主意好,这善化寺我也不曾去过。这次倒是沾了清姐姐的福气了!”
林氏母女一片好意,柳青清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自然是却之不恭了。
于是,第二日在给苏氏请安的时候,林氏便提起了慈航大师去善化寺讲经一事。
苏氏是虔诚信佛之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一时间,府里的女眷都雀跃不已,南宫琤本来郁郁寡欢,并不想前往,但见众人兴浓,也不好出声扫兴了。
而就在当天晚上,萧奕特意过来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吕珩被夺了世子之位!虽说多少已有心理准备,可是这么快就有结果,倒让南宫玥十分意外,她原本还以为至少会拖上十天半个月呢。
但萧奕却表示,皇上从小就对这个小姑姑又敬又怕,有咏阳大长公主亲自压着,皇上也不敢太过循私,可他又想保住宣平伯,于是,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了吕珩身上,不但雷厉风行地夺了他的世子位,还赐了一个四品女官给宣平伯为平妻,只待再生一个世子。毕竟庶子不能袭爵,而平妻之子倒是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切让南宫玥听得目瞪口呆,想也知道里面萧奕绝对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
到了这一步,吕珩也算是完蛋了,报了哥哥被羞辱之仇,南宫玥的心情格外痛快,让意梅赏了墨竹院上下所有人各一个月的月钱,丫鬟婆子们都不禁欢呼雀跃。
这样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五日后,她们前往善化寺的日子。
那一日秋高气爽,一大早,南宫玥便和母亲林氏来到二门处,柳青清和南宫琤已经候在了那里,两人的表情略显尴尬。众人见过礼后,四夫人顾氏也带着丫鬟来了。
几人寒暄了一番,却见黄氏和南宫琳久久没有出现。林氏眉心微蹙,正想打发丫鬟去黄氏的岚山院瞧瞧,却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小丫鬟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见过二夫人,四夫人,大姑娘,三姑娘,柳姑娘。”小丫鬟气喘吁吁地与主子们一一行礼,这才道,“三夫人要奴婢过来告知几位夫人还有姑娘,因着四姑娘今日凌晨突然出痘,到现在还高烧不止,三夫人要留在府里供奉痘神娘娘,这次就不去善化寺了。”
林氏是做母亲的人,自然知道这出痘的厉害,更何况南宫琳是姑娘家,弄不好万一脸上留了痘疤,那黄氏可真是哭也来不及。林氏忙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让你家三夫人安心照顾四姑娘,若有需要可以多请几个大夫回来。”
小丫鬟又行了个礼,又风风火火地退下了。
林氏转头对众人道:“那我们就先出发吧。”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府里本来为了这次出行给主子们备了四辆马车,因着三房临时不能去,便减为了三辆。
从东门出城,一路上非常顺利,约莫两个多时辰到了善化寺。
为表虔诚,林氏特意命人把马车停在寺前,众位女眷一起徒步入寺。
南宫玥见柳青清的脸色有些不好,便走到她身旁问道:“清姐姐,你可是有些晕车?”
柳青清用帕子微微掩嘴,点了点头。
南宫玥给百卉使了一个眼色,百卉立刻掏出一个荷包从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交给了南宫玥。南宫玥打开小瓷瓶,对柳青清说道:“清姐姐,这是缓解晕车的香精,你放到鼻下闻一闻。”
“多谢你了,玥妹妹。”柳青清接过瓷瓶,一手用帕子遮挡,一手将瓷瓶放到鼻下,只一嗅,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从鼻中而入,一种清爽的感觉往头部而去,顿时精神一震,连那晕车产生的恶心感都去了大半。
“玥妹妹,我好多了。”柳青清正欲把瓷瓶还给南宫玥,却被南宫玥抬手阻拦。
“清姐姐,这醒神香是我亲手做的,你若是不嫌弃,就留下吧。”说着,南宫玥还亲手替对方把瓷瓶的瓶塞又塞了回去。
柳青清虽然如今家境贫寒,但为人一向落落大方,也不客套,“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跟在众人往善化寺而去。
在清风的吹拂下,柳青清的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嘴角带着浅笑,想是能够出来走上一走,让她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几人在一个小沙弥的引领下,进了主殿。
这慈航法师要来善化寺讲经的事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王都,王都不少信佛的人家都特意赶来听法师讲经,为此善化寺不得不限定入寺听经的人数,林氏也是提前了几日预定,才得了这几个名额。
此时,善化寺的主殿已经有不少香客等在那里了,为了避免冲撞了女眷,这每天的第一场都只许女眷进入,因而现在一眼望去,衣香鬓影,那些相熟的夫人姑娘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交谈。
“二舅母!四舅母!”一个轻柔悦耳的女音从右边传来。
南宫玥只闻其音,便是眉头一皱。这声音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裙、头戴白花的清瘦女子轻移莲步地朝南宫府的众人走来,果然就是白慕筱。
林氏微微皱了皱眉,但还是举止得宜地迎了上去,道:“筱姐儿,你怎么也在这里?”两家毕竟是亲戚,林氏即便心里对她有所芥蒂,也只能上前暄。
白慕筱先是福了个身,跟着才道:“二舅母,四舅母,筱儿听闻慈航法师来此讲经,特意来寺里为先父祈福。”
林氏点了点头,叹道:“你一片孝心,你父亲地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心想着:这筱姐儿也确实命不好,孤女寡母,这白府也不是什么厚道人家,如今南宫雲母女的日子确实是不好过……只是一想到当初筱姐儿推了昕哥儿落水,害得昕哥儿差点没命,林氏还是无法对她敞开心扉,决定最多也只是当寻常亲戚一般往来。
顾氏却是不知道二房和白慕筱之间的纠葛,只觉得白慕筱一片孝心让人甚为感动,便柔声提议道:“筱姐儿,既然难得巧遇,你待会跟我们坐在一起听经吧。”
“四舅母所言甚是,那筱儿就叨扰两位舅母和两位表姐了。”白慕筱礼数周到地回道,跟着又与南宫琤和南宫玥打招呼,“琤表姐,玥表姐,许久不见。”
“筱表妹。”南宫琤和南宫玥与她行了平辈之礼。
白慕筱的目光最后落在南宫玥身旁的柳青清身上,微笑地问道:“二舅母,这位姐姐是……”她羞赧地微垂眼帘,“筱儿自从上次落水,到现在有些事情还是记不起来。”白慕筱确实是不曾见过柳青清,但是她在来善化寺前,早就从母亲口中得知柳青清的身份,只是为了不惹人疑窦,这才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林氏笑着介绍道:“筱姐儿不认识柳姑娘是应该的,柳姑娘乃你大舅舅的故友之女,如今暂时借居府中,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面。”跟着她又对柳青清介绍白慕筱,“柳姑娘,这是我家大姑奶奶的姑娘筱姐儿,年纪比你小几岁。”
“那筱儿就称不客气地称姐姐一声清姐姐了。”白慕筱落落大方地对着柳青清福了个身。
“筱妹妹客气了。”柳青清也是回礼,并解下了腰头的一个月白色的络子,递给白慕筱道,“筱妹妹,这是我自己编的,希望你莫要嫌弃。”
白慕筱接过络子,细细地打量着,赞不绝口道:“清姐姐的手真巧,真是编得太精致了。有机会定要教教筱儿才是。”
“筱妹妹真是过奖了。”柳青清含笑道,见白慕筱表情真挚,心下也松了口气,“筱妹妹想学,总会有机会的。”
这时,殿里安静了下来,慈航法师在寺内僧人的陪同下出现了,宝相庄严,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变得肃然起来,坐在各自的蒲团上,开始听法师讲经。
这一讲,便是一个时辰……
这经书对有些小姑娘们而言着实有些枯燥,但还是有不少信女们听得意犹未尽。
讲经结束后,之前的那个小沙弥过来引林氏等人去了西偏殿后的厢房。慈航法师一共会在寺里讲经两日,因此林氏特意让寺里安排了一个小院子供她们暂住一晚。
想着白慕筱一个姑娘家带着丫鬟孤身在此,林氏便把她也叫了过来。
一起用了寺里准备的素斋,众人喝了些热茶消食。林氏对着几位姑娘提议道:“琤姐儿,玥姐儿,筱姐儿,还有柳姑娘,你们难得到这善化寺,去后院走走吧。”说话的时候,她在柳青清的身上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又道,“这善化寺虽然不大,但我听说这寺的后院有一块石碑,相传是前朝著名的书法大师李涵之留下的,你们倒是可以去鉴赏一番。”
李涵之!
一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意兴阑珊的南宫琤双眼一亮。这喜爱书法之人恐怕没人不知道李涵之!那可是前朝数一数二的书法大师,留下了不少著名的作品,甚至民间还有不少大师的趣事流传下来。
白慕筱亦说道:“李大师的草书乃是一绝,那还真是得去好好鉴赏一番。”
“筱表妹,原来你也喜欢李大师的字啊。”南宫琤意外地看着白慕筱,颇有志同道合的感觉,“李大师的作品中,我最喜欢的大概就是……”
“飞白贴!”
白慕筱和南宫琤的声音正好重叠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越发投机了,就着李大师又聊了几句。
南宫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觉得今天倒还真是巧极了,先是白慕筱正好也来善化寺听经,跟着又正好与南宫琤一样喜欢李涵之的字……这白慕筱果然是不凡,难怪前世与大姑母大归后,很快就在南宫府站稳了脚跟。
四位姑娘与林氏、顾氏告别后,便在小沙弥的指引下,悠闲地前往后院。
这善化寺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寺,但是景致却颇为清幽,鹅卵石的小径,满池绿意的荷花池,瘦骨嶙峋的假山……各有韵味,仿佛精心设计过一般。
而这后院中的石碑乃是寺中最知名的景点之一。
那石碑位于荷花池的另一边,约莫跟南宫玥的肩头一样高,上面龙飞凤舞地雕刻着三个大字:
善化寺。
相传,这三个字不仅是李涵之大师亲笔而提,甚至是大师亲手镌刻上去。
彼时,李大师来王都赶考,因为身无分文被客栈赶了出来,当时善化寺的主持大师赞叹李大师的才学,让李大师在此寄居读书。李大师在读书的闲暇之余,刻下了这块碑,待来年,李大师中了探花之后,一手书法连当时的皇帝都赞叹不已,而这善化寺也因此香火旺盛起来,李大师与善化寺的缘分更是传为一时佳话!
四个姑娘站在石碑前,听那小沙弥滔滔不绝地说着不知道已经跟多少个香客说过的故事,其实,她们自然是听过这则轶事的,只不过此刻亲临善化寺,再听这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还真是别有一种趣味。
好一会儿,白慕筱第一个赞道:“真是飘若浮云,游若惊龙,不愧为李涵之。”
柳青清也是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一字一笔,兼众妙之长。真是妙!”
南宫琤飞快地看了柳青清一眼,她对柳青清了解并不多,只是以前曾听母亲赵氏曾抱怨柳姑娘这个不好,那个平平……没想到对方也懂书法。但再一想,父亲曾夸奖过柳青清之兄柳青云才气不凡,这柳青清就算不如其兄,能学到一两分,想必也是不凡了。想到母亲赵氏,南宫琤又是双目黯然,想不通母亲怎么会做出如此……之事来。
这时,白慕筱似乎察觉到南宫琤的情绪不对,又拉着她说起来话来,也让南宫琤暂时把心事抛诸脑后。
四位姑娘都是喜爱书法之人,这简单的三个字就让她们痴迷地看了好一会儿,痴痴地揣摩着每一笔,每一划……而那小沙弥早就无趣地在一旁转了一圈又一圈,根本不知道这三个潦草得几乎快看不出来的字有什么好看的。
好一会儿,柳青清终于回过神来,吩咐紫英打开随手带的小箱子,取出其中的纸张、磨好的墨汁和清水……
“清姐姐,这是要把碑上的字拓印下来吗?”白慕筱瞟了一眼,便知道怎么回事,立刻抚掌赞好,“真是好主意。如此好字,应该拓印回去,好好揣摩才是。”说着,她也蹲了下来,热情地说道,“清姐姐,我来帮你吧。我记得是应该先把纸弄湿……”
“多谢筱妹妹……”柳青清正欲拒绝,不想,手一抬竟不小心弄洒了瓶中的清水。
白慕筱歉然地看着柳青清:“对不起,清姐姐……”
“不碍事。”柳青清忙道,跟着吩咐紫英,“紫英,你随这位小师傅去帮清姐姐再去取点水吧。”
“是,姑娘,”紫英应声后,随着那小沙弥去了。
四位姑娘继续留在石碑前鉴赏的鉴赏,闲聊的闲聊……也不知过了多久,没等来紫英,倒是等来了一个有些脸熟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也不顾上行礼,直接焦急地对柳青清道,“柳姑娘,府里刚刚传来消息,说是令兄柳公子摔伤了手,请姑娘赶紧回府去。”
柳青清大惊失色,这手对于文人而言,简直跟性命一样重要,更何况是兄长这样来年二月就要参加春闱的人。
见状,南宫玥急忙对柳青清道:“清姐姐,你先回府吧。我会去跟娘亲说的。”
“玥姐儿,那就多谢你了。”柳青清感激地说道,跟着对着她们福了福身,“琤妹妹,筱妹妹,请恕我失礼,我先告退了。”
“清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南宫琤和白慕筱齐声道。
“柳姑娘,请随奴婢来。”那小丫鬟忙道。
柳青清焦急地随着小丫鬟去了,一边走,一边问道:“这位姑娘,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小丫鬟快走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走得更快了,“柳姑娘,奴婢名叫璎珞。”
“璎珞姑娘,”柳青清又问,“请问我哥哥的伤势如何?严重吗?”
“柳姑娘,奴婢也不太清楚。”璎珞含糊其辞地说道,“奴婢离府的时候,听说刚去请了王大夫……”
柳青清不由眉头一皱,觉得这个璎珞有些怪怪的,璎珞既然不知道哥哥的伤势如何,为什么就急匆匆地从南宫府跑到这善化寺来通知自己?
“璎珞姑娘……”柳青清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这才有心思注意到周围的景致,这一看,她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以她的记忆,她们来时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不知不觉中,她被璎珞引到了一个人迹罕见,前方是一个荒废的院子,四周长满了荒草和未经修剪的松柏,还有一个飘满浮萍的池塘……
这是哪儿?
柳青清再也不与那璎珞多说,转身欲走,却是脸色剧变。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形从一座假山后走了出来,对她露出虚伪做作的笑容。
是赵子昂!
他怎么会在这善化寺?
柳青清回头一看,那个小丫鬟璎珞已经不知所踪。柳青清顿时面若纸色,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连退了好几步。
柳青清心中仿佛被倒了一桶冰水似的,冷得她浑身发寒。她分明记得这个璎珞是南宫府的丫鬟,看来璎珞应该是被赵子昂给收买了……
“柳姑娘……不……清妹!”赵子昂激动地上前几步,眸中释放出灼热而痴缠的光芒,“清妹,请相信我,我慕你多时,一片赤诚上天可见,以后定不会辜负你的!”
可是在柳青清眼里,他的脸庞却扭曲如同恶鬼!
柳青清连退了好几步,四下打量着,俏脸之中再也掩不住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