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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追踪妖孽的踪迹,整整一天。期间遇到异兽攻击,易休多用躲避战术,只管逃跑。如此,虽查到一些有用的痕迹,却因为异兽时不时的突袭阻拦,无法取得更进一步的线索。
夜幕降临的时候,易休寻了处没有异兽痕迹的树洞,做好掩护。又排下简单的阵法,作为防御。但黑森林的夜晚,要睡个好觉是不现实的,更何况他只有一人,而且灵力尽失。
坐在火堆旁,只眯几分钟,易休就要警惕地睁开眼睛查看周围情况。如此反复,杀了几只夜行鸦,驱走一群食人蚁,捱到半夜。
易休看了看黑漆漆的树洞外面,计算着子时到来的时刻。
易休只希望自己睡着了,梦游的时候能保持理智,不要跑出去招惹到厉害的家伙。
如此想着,将树洞周围阵法再次加固,撑不过汹涌睡意,易休闭了上眼睛。
再睁眼的时候,天还没亮。
周围黑漆漆,冷森森的。
易休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树洞之中。
抬手抹了一把脸。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引起全身的反应——疼!浑身都疼。还有,深入肌肉的麻痒感,像被食人蚁爬满全身狠狠地咬。
但造成这种结果的,应该不是食人蚁。若是食人蚁,他估计就剩骨头了,不可能还活着。
那么到底是什么呢?现在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当自己睡着了,梦游的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满脑子疑问,在周围荧光亮起的时候,得到一部分解答。
只见微弱的荧光下,不大的空间呈椭圆形,淡粉的内壁上挂满黏腻的灰白色液体。易休身上也全是那种液体,黏黏的滑滑的。那灰白色液体显然有一定腐蚀性,肌肤受到侵蚀,麻痒的感觉便是来自于此。
空间内壁每隔一段时间会收紧翻滚,做着碾压的运动。带动空间内的粘液翻滚涌动,露出被分解腐蚀的看不出形状的尸块。
易休知道了,自己估计是被什么鬼东西给吃掉了,那些粘液大概是那鬼东西的消化液。
艰难地起身,摸索着身上放着防身器具的地方。腿上的两把小刀,用黑晶石打造,削铁如泥,但他没摸到;袖中藏的符纸,爆炸符穿透符定身符……各种各样价格不菲的符纸,可惜已经面目全非无法使用;腰上的匕首,是不呆师叔送给他的,早不见了踪影;胸前藏的灵丹妙药什么的,现在拿来也没有卵用。
易休有理由怀疑自己昨夜是否与怪物大战三百回合,才导致武器尽失。没了灵力,武力值的确大大减低。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吃了他,黑森林食人的东西不少,撕咬啃碎了吃的有,喜欢囫囵吞下的也不少。若是知道品种,或许还能用那些灵丹妙药试试——毕竟修士的灵丹妙药可是不少异兽的毒、药。
思量间,易休掏出唯一还算趁手的小镜子。如今只能试试用这小镜子自救。
消化液不止有腐蚀性,还有毒性。易休发现自己手脚发麻,用不上力气,连脑子也不大清醒。
握着镜子,好几次失手滑落。用衣袖裹住才终于拿稳,然后试着在蠕动的肉、壁上凿出洞来。可那肉、壁滑腻腻的,韧性极佳,小镜子没有太过尖锐的棱角,根本无法造成破坏。
“呼……”
易休喘息着休息了一会儿。
方才一番努力,肉、壁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显然现在这情况,镜子是不管用的。
易休收起了小镜子,用手拍了拍那蠕动的肉、壁。而后抓紧肉、壁,开始用牙齿咬。
入口腥臭黏腻,易休简直想吐。却强忍着恶心,狠狠咬下去,硬生生撕出一个裂口才放开。
此举似乎惊动吞下他的怪物,周围微弱的荧光彻底熄灭,内壁蠕动陡然加速,似要将易休碾死在里面。
易休不得不紧紧抓住肉、壁,将指甲深入其中保持平衡。
那肉、壁不知动了多久,易休甚至失去了一会儿意识。
猛地清醒过来,体力已经透支,虚脱到无力。易休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但他知道只要闭上眼睛,他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于是挣扎着起身,用手摸着内壁,寻找之前弄出的缺口。那缺口很小,但足以作为突破点。
黑暗中寻找良久,终于碰到那个凉凉的缺口。易休将镜子插、入其中,猛地用力撕扯起来。
如此,便再次惊动怪物,怪物吃痛之下自然也动得更加厉害。易休只管继续扒着口子,用力将它撕裂,撕得更大更开。他不能停止,不成功就不能停止,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因为现在的他根本耗不起。
草木稠密的黑森林,清晨的阳光难以穿透细细密密的枝叶。昏暗中,密林掩映下,是一大片成年男子高,直径两三米的巨型花苞。
花苞顶端鲜红,释放出诱人的食物芬芳;底部胀大,有鲜绿色也有深褐色,时不时地呼吸般地翕动,内里偶尔会传出动物的哀鸣之声。花苞没有叶子,只有粗壮的枝条。枝条上有许多新旧伤痕,残留着不知名的动物皮毛,沾着或干涸或新鲜的血液。
显然,这些花苞是黑森林危险的杀手之一。
微风作为帮凶,吹散花苞的香味,将诱惑送到远方。幽深的花田,一旦有顾客光顾,便会迅速而热情地行动起来,将顾客永远留下。
但此刻花田很安静。
昨夜收获颇丰,它们需要花一点时间休息和消化。一颗两颗三颗,有的花苞孤立着,有的三三两两抱团挤在一起。像一个生活在一起的大家族,互相协助也互相争抢资源。
中间矗立的,是所有花苞中最大最壮实的一个。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花苞开始抖动,越来越剧烈。
突然,花苞底部膨大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一个小口。小口流出乳白的汁液,被撕裂得越来越大。
“嘭!”
裂口中一个湿漉漉的人猛地摔了出来。而花苞原本肥胖饱胀的底部,也因为这个缺口流失最重要的营养,渐渐缩小。
“呼……啊……”
那人瘫软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他并没有因为逃出消化他的花苞肚子而放松警惕,以最快的速度在巨大的枝条中找到最佳的防御位置。顺手拔起了一把插在土里的的匕首搁置身前,随时准备对抗突如其来的攻击。
他眼睛因为粘液粘黏有些睁不开。眯眼打量了一圈周围,确定暂无危机,他才迅速抹了把脸,将粘液甩开。
才将粘液甩开将周围看清,身下枝条便开始慢慢移动起来。他动作灵敏地就地一滚,逃离原地。而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枝条狠狠拍打下来。可以想象,若是他晚了一秒,不被拍死也会被拍晕,失去意识,失去防御,沦为古怪花苞的盘中餐。
但刚才那一击并不是结束。
他很倒霉地身处花海中心,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他至少得冒险移动百米以上的距离。
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出路,身后柔软的藤条却猛然袭来,将他的腰部紧紧缠住。他抬手,落下,手中匕首一下下不断刺向藤条。那藤条却没有放松分毫,反而裹得越来越紧。同时其他绿藤也已经赶来,有的缠住了他的双脚,有的试图缠住他挥舞匕首的手。
易休不肯放弃,即便浑身刺痛,即便此刻已经力竭。
到最后双手被缠住失去自由,他依旧奋力挣扎着。直到脖子也被勒紧,不能呼吸。他的身体再挣扎不得。
看来这次是真的栽了。
易休仰头望着密密麻麻的枝桠和叶子,如此想着。
生命一点一滴流逝,易休能感觉到。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面对即将来临的审判。不得不说的是,这样的死亡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这一生,过得也算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了吧。他本是凡界一贱民,得临渊点拨入修界,拜到琼华宗掌门座下。他资质绝佳,还有临渊的传承傍身,被誉为修道天才。这一生,其实不亏呢。只是可惜,浪费了临渊的传承。
如果临死前要怀念谁的话,大概是几个师兄弟,严厉的掌门师尊,不靠谱的不呆师叔。在凡界,从来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在修界,师父和师叔便如真正的长辈一样,虽然严厉,却也会真正关心他。几个师兄弟,虽然性格都或多或少有些古怪之处,却总会在关键时刻给他帮助。
记得初入天机峰,大师兄偷偷带着他跑到黄湖区三日游,因此没能完成掌门布置的课业,两人一起被罚禁闭半个月。记得受妖孽蛊惑之后生了心魔,犯下大错,在清心台的一年,几个师弟轮流来照顾他,为他讲了好些宗门趣事。虽然他们只是受命看守他而已,但他们的陪伴确实令他难熬的日子好过许多。
短暂的时间,便将过往最开心的事情回忆了一遍。
但似乎遗漏了什么。
眼前越来越模糊,易休自信以自己的记忆,不会忘记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事物。
但他还是觉得,他遗漏了什么。
是什么呢?
易休无意识地回忆着,搜索着记忆的点点滴滴,分分秒秒,搜索着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他回忆得太过认真,没发现身上的藤条被斩断,没发现自己被放开,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耳边有人说话。
“清干净了,是高阶食人花,花苞可以收集起来,是炼药制毒的好材料。”
“发现两队雇佣兵,正在接近。人数不多,可以消灭。”
“必须尽快离开,时间不多了,错过时间天魔阵无法被开启……”
……
易休并不在意这些声音,也不在意说话的内容。
他执着地,还在寻找着被遗漏的重要的记忆。
“洛洛又破坏计划,你知道我们的时间有多紧迫。”
易休敏感地抓住“洛洛”两个字。脑子突然停转,卡在这两个字上面。
“你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他死掉。”
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易休痛苦地皱眉,身体开始不可抑制地抽搐颤抖。
抱着他说话的人,似乎发现他的异常。低头轻吻他的额头,温柔地安抚。
“快,叫陈医师过来!”
那人语带焦急,似乎很担心他。
易休突然觉得很安心。
他还是没想起自己遗漏的东西。但是没关系,有这个人在就好了。等他醒来,他会好好认识他。他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