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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府里,白无常娘子曾说过,每只恶鬼胸中都积满怨气,只要能像剥橘子一样一层层解开它们的心结,就能释放它们的怨气,没了怨气,也就没有杀戮。
说到底,做人还是简单、善良一点好,好人多了,怨鬼就少了,人世间也就会平和许多。
女鬼似乎有所触动,一双鬼眼透着寒气凝视着田九,看似在转动着脑筋考量田九的话。半响,只见它深深的吐了口气,狰狞恐怖的外表慢慢的转化成一个清纯,淡雅,面带忧伤的姑娘。她双眉拧紧,眼里净是凄楚之情,长时间的情感压抑几乎令她癫狂,田九的几句话像黑暗中燃起一盏明灯,让她看到了希望。
女鬼又急急问道:“你真的可以帮我?”女鬼太需要有人能听它说话,有太多的疑惑需要排解,她等待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快要甭不住了。
田九肯定的点点头,鼓励她说下去。
女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敞开心扉开始述说,时间拉回到两年前。
两年前,也是在这个房间,年满二十六的农村女孩池玉娟与二十三岁的本地男孩周海滨坐在床沿,两人泪流满面,相拥而泣,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已开启的红酒和几张揉成一团的白纸。
这是一对不被男孩父母所接受的姐弟恋。从一开始,他们就爱得非常辛苦,特别是被周海滨父母发现以后,他们的恋情更是受到了两位老人极力反对和阻挠,周海滨的母亲甚至以死相逼来胁迫他们分开。
周海滨上有一姐姐,他父母近四十才生下他,所以父母对他是百般疼爱,也寄予无限厚望。未料事与愿违,周海滨竟会爱上一个年龄比他大,家境也不好的农村女孩。两位老人憎恨这女孩,诅咒这女孩,他们甚至跑到女孩的单位去辱骂,吵闹不休······。
但这对年轻人受到的阻力越大,爱的却越炽热。他们深信,只要他们坚持,终究会感动父母,成全他们。
女鬼叙述着她的恋情,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回忆当中,脸上现出一片祥和之色。田九看着也为之动容,这是爱情的力量,爱能毁灭梦想同样也可以点燃希望。
他们山盟海誓,如胶似漆,县城周边的景区都留下他们爱的足迹。但在爱得炽热的同时,他们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周海滨的母亲拿着老鼠药跑到池玉娟的单位威胁自杀时,他们才如梦初醒,他们的爱情是难成正果,是不可能被海滨的父母所接受的。
最终,迫于感情压力,父母压力,社会压力,池玉娟和周海滨萌生了殉情的念头。
“如家旅馆”317房,一抹夕阳洒落在地板上。池玉娟死意已决,但她不确定周海滨是否已经下定决心,重新又询问了一遍:“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死?你若后悔现在还来的及。”
周海滨坚定的点了点头:“你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起死去后重新投胎。”
“好,我们一起死,记住了,过奈何桥时,你千万不要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就会忘掉彼此。只要我们不喝,重新投胎后就能找到彼此。我们下一辈子一定要在一起,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两个对下一世充满无限憧憬的年轻人。很快达成约定,共赴黄泉。熟不知,今生都难于把控,又何以寄托下一世。
池玉娟一把抓过酒瓶说道:“我先喝。”一仰头,咕咕咕地喝了半瓶,看着池玉娟喝完半瓶,周海滨也一把接过酒瓶昂头就喝,但掺了老鼠药的红酒,味道并不好,两口下肚,周玉滨一阵恶心,吐了一大半出来,他只好停顿一会儿,咬着牙又猛灌了几口,但这次的份量已经大打折扣了。
此刻池玉娟药力开始发挥作用,她的肚子剧烈的绞痛起来,蜷缩着身子倒在床铺上来回滚动,脸色惨白,额头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眼前的情景令周海滨开始惧怕起来,对于死亡的恐惧瞬间占据了整个脑海,他猛然转身,拨通了服务总台的电话。不一会儿,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在恍惚中,他听到了几声刺耳的尖叫声····。
当池玉娟重新有了意识的时候,已经站在奈何桥旁了,她左右环顾,始终看不见周海滨的影子。池玉娟内心一阵收紧,担心和他失散,但转念又想,也许周海滨早已先她一步进入地府,就在前面等她。
此时,孟婆汤已经举到池玉娟的眼前,几个鬼差和黑白无常正虎视眈眈的瞪着她。池玉娟避无可避,只好接了过来。但池玉娟却是何等聪明,看着碗沿靠在嘴边喝得津津有味,实际上,汤水顺着下巴全部流进衣服里了。
池玉娟很快混过了这一关,进了地府,她开始寻找周玉滨的魂魄,但寻遍了整个地府,却始终找不到。最后她担心起来,难道周海滨的魂魄还留在阳间没有进入地府。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池玉娟就开始想方设法要逃回阳间。无奈,地府鬼差看管非常的严格,根本找不到逃脱的机会。
过了一段日子后,池玉娟被投入轮回道,投胎到了一户人家。刚下娘胎,池玉娟就拼命啼哭,不吃不喝,到了第四天,她的魂魄终于挣脱出婴儿的身体,开始在阳间游荡,寻找周海滨。白天她呆在周海滨的家里,晚上再回到“如家旅馆”。
起初,她信心百倍,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周海滨。岂料,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至始至终见不到周海滨,周海滨仿佛在天地间蒸发了。
池玉娟开始失去耐心,她恐吓、驱赶进入317房间里的客人,变着法儿不让旅客住进317房间,在她的意识里,这个地方是属于她和周海滨的。她坚信,终有一天,周海滨一定会回到这里与她团聚。
“回到阳间后,你除了周海滨的家里和这家旅馆,还有到别的地方找过吗?”田九一直等到池玉娟述说完,才开口发问。
“有,到过他上班的地方。你也知道,太阳光底下,魂魄的磁场相对就弱,县城人家又多喜欢贴些符咒,所以白天也不敢瞎逛,只能躲在阴暗处等他。但始终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也未曾听到他的同事提起他。后来,我就白天躲进他的家里,晚上回到这里,我相信,只要我耐心等下去,他终有一天会回来找我的。”
“在阳间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祸害过凡人?”田九神情严肃地问她,他担心,池玉娟的怨气会令她失去理智迁怒凡人进而祸害凡人。若是如此,私自逃脱及祸害凡人,这两罪并罚,池玉娟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永不托生。
池玉娟急忙摇手道:“没有,白天我躲在海滨的房间里,他的房间里有一个衣柜,我基本上都是躲在里面,偶尔出来也没惊吓过他的父母。我爱海滨,尽管他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但我决然不会去伤害他们,这一点我懂。”她顿了顿,接着说:“至于这里,我也只是恐吓和驱赶,从没有伤害到人······”
某夜,两个中年男人住进了317房间,两人是驴友,爱好摄影。白天爬山涉水采到不少风景,晚上兴高采烈的回到县城,入住旅馆,准备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投入下一站采风。
两人进入317房,聊的非常起劲,根本感觉不到有一双阴沉沉的眼睛正盯着他们。池玉娟的鬼魂就立在窗帘边的阴暗处,眼睛直勾勾的死盯着他们。
入夜,经过一天的奔波爬涉,两人很快进入梦乡。池玉娟的鬼魂慢慢地从阴暗处飘了出来,站在两张床铺的中间,夜光朦朦胧胧的投射在墙壁上,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池玉娟飘在两张床中间,甩开一双瘦如干柴的鬼手,开始摇晃床铺,驱赶他们:“出去,出去······。”凄厉的哀叫声在房间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其中一男人似乎苏醒过来,他睁开惺忪的眼皮。一张披散着头发,七孔流血,面如白灰的脸庞慢慢移到他的眼前,冷冷的盯着他看,男人顿时失去方寸,惊慌失措的弹坐起来。
男人定了定神,扫了一眼房间,用手掌抹去额头上的虚汗。夜,静悄悄的,月光阴冷的撒落在墙上,泛着一层白光,隔壁床的男人打着鼾声睡得正香。男人自嘲的哼了一声,原来是南柯一梦。
他俯下身子想拉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继续睡觉,却被眼前飘浮着的一双脚给震摄住了。他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血液慢慢在血管中凝固,后背也阵阵发凉,他机械般的直起身子,惊恐地盯着眼前的鬼魂发愣,冰冷的汗水顺着鬓角淌了下来。
鬼魂慢慢地往前挪动,嘴里发出凄厉的哀叫:“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妈呀,···”男人惊声尖叫,连滚带爬窜到墻边,打开大灯。隔壁床的男人这会儿终于被惊醒了,侧过身子揉着眼问怎么回事。
受了惊吓的男人指着角落,哆哆嗦嗦地说:“有鬼,有鬼······。”
后醒的男人脸色骤变,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池玉娟的鬼魂露出狰狞的面孔正幽怨地盯着他们,浑身上下散发出阴冷潮湿的气息。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惊叫一声,顾不得穿件衣服,半光着身子,连滚带爬冲出房间。身后,房门“怦”的一声,轻轻的被关上了,一声凄厉幽怨的哀笑在漆黑阴森的走廊间盘旋、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