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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交警大队的齐大队被一声声急促的铃声给吵醒,他睡眼惺忪的抓起电话,张口问了声:“哪位?···”话音未落,随即整个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脸色骤然生变,惊声呼道:“什么···车祸?在哪···?好好,你们保护好现场,先检查一下是否还有生还者,赶快打120,让他们派救护车过去,我马上就到。”
一旁的齐妻被丈夫的一声惊呼给吵醒了,闭着眼呢喃问道:“怎么了?哪里出车祸?严重吗?”
“城郊,一部客运大巴车从公路上翻下山崖,估计够呛。···你再躺会儿也起来吧,今早妞妞得你送去学校了。你回来后再补觉,我要赶现场去。”齐队长套着衣服边说边急匆匆往门外走,根本没有给齐妻说话的机会。
齐妻坐了起来,望着丈夫的背影,张着嘴把刚要说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小闹钟看了看,小闹钟上显示的时间是5:51分。齐妻愣了愣神,身子很快地缩进了被子里。但没过五分钟,便又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抓起椅子上一件外套披在身上,走进浴室洗漱起来。
齐妻是个助产师,在市妇幼医院妇产科上班。隔三天上一次小夜,五天上一次大夜。昨晚轮到她上小夜班,原本十一点就该她下班回家,谁曾想临下班时待产的孕妇竟比平常多了近一倍。齐妻一看人手不够,也没好意思直接下班走人,埋头又加进忙碌的行列中,等到稍微宽松了才跟同事做了交接,回到家里已近凌晨三点。
每逢她上夜班时,送女儿上学的事就落在齐大队的身上,除非齐大队有任务在身,就像今天早上这样。
他们已经结婚十年,夫妻俩早已习惯了各自的工作属性,每逢遇到对方忙碌的时候,另一方就会毫无怨言且自觉的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而这恰恰是中国普通家庭最真实的生活缩影,互相包容、扶持,共同维护家庭美满和谐。
半小时后,那条蜿蜒曲折通往省城的公路上,停着几辆交警大队的警车和医院的救护车。山崖下,一批救护人员和十几名交警不停地来回搜索,希望还有生还者出现。一处比较平坦的空地上,早已摆放着十几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几十个邻近村庄的农民挽起袖子、裤脚,忙前忙后的帮忙着抬尸体、整理散落一地的杂物。
欧建平一夜未睡,此时的他,油头垢面,面容憔悴、两眼早已了布满血丝。只见他发了疯似的不停地拨打着苏玲的手机,上半夜,苏玲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到了下半夜,竟变成了关机。
欧建平猜不透苏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样说好要回家却又一整夜的联系不上,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一直挨到早晨七点半,欧建平叫醒了儿子,安排儿子吃完早餐送他到幼儿园后,就急急忙忙赶往苏玲的单位。他多么希望是苏玲昨晚已经回来了,只是单位里有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暂时忽略了他和孩子。
苏玲的单位在市区的东边,欧建平拦了部的士赶过去。一路上,欧建平内心忐忑不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右眼皮从昨天开始就跳个不停。
车祸现场,几名交警正指挥着众人收敛尸体,整理杂物。两名交警交头接耳,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叹道:“真惨啊,竟无一人生还。”
齐大队在不远处高声叫喊:“大家手脚利索点,扩大搜索范围,尽快整理出头绪,把现场多勘察几遍,别遗漏了重要物件,要做好手头上的笔录,好给遇害家属一个交代。”
欧建平接到交警大队的电话,恰好是第三节课下课的时间。
他早晨赶到苏玲的单位,并没有得到苏玲的任何消息。在苏玲的单位里,她的同事很热心的也帮忙拨打了几次苏玲的电话,但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
欧建平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只好先回学校上课,当天上午,他还有一节体育课要上。不管怎么心急,也得先把这节课上了再说。
给欧建平打来电话的是个女孩的声音,在电话里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交代欧建平尽快赶到交警大队,说有事相商。
在接到电话的瞬间,欧建平有种坠入冰窟的感觉,早晨那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似的渐渐爬满全身。并且,这种不祥的预感随着出租车距离交警大队越近在不断的加剧。??
欧建平心虚胆怯的走进了交警大队,此刻交警大队的大厅内已经挤满了人,七八个交警夹在一群人当中,分别向着不同的群众解答着问题。
欧建平茫然无措的在大厅口站了好一会儿,像个傻子似的的不知道要找谁了解情况。恰巧身边走过一名年轻的交警,便顺手拦住了他。
他怯生生问道:“同志,我叫欧建平,刚刚接到你们打来的电话,要我过来商量事情,我···我该去找谁啊?”
“你是来找人的还是来办事情?”年轻交警微微一笑,他并不确定欧建平的身份,试探性的询问道。
今天,来到交警大队的群众都比较特殊,交警大队的领导一大早已经下达口头命令。要求对待今天到来的群众必须和颜悦色,尽最大能力给他们提供便利,对于一些行为和言语过激的家属都以劝慰为主。毕竟,这次交通事故发生的太过惨烈了,受害家属一时之间是很难接受的。
“是,是找人,找我老婆···。”欧建平突然语无伦次起来,人家打电话给他并未提及任何有关苏玲的事情,他竟然心急到如此地步,跑到交警大队开口就说找老婆。
“是接到我们的电话找来的吗?”奇怪的是,年轻的交警并没有质疑他的话,反而低声细语的问他。
年轻交警平和的态度让欧建平更加心虚,心里头像被塞进一捆乱糟糟的稻草,越发没了底气:“是的,我刚刚接到一位女同志的电话···,是她···她让我过来,说有事相商。”
“哦,这样啊,行,那你跟我来吧。”
年轻的交警没有再做更多的询问,直接把他领到了一张办公桌前,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说:“你能报下你的电话号码?”
欧建平心中充满疑惑,他没敢细问,很快就报上自己的手机号,但一连几次都报错了几个数字。
年轻的交警估计也是刚刚加入警队不久,还未接触到如此重大的车祸事故。只见他很耐心的在纸上找了又找,比对了几次电话号码,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缓缓说道:“是这样,昨天晚上七点左右,我市郊区发生了一场重大的交通事故,一部客运大巴车从半山腰翻滚下山崖,车上的旅客都···,”他顿了顿语气,小心的观察着欧建平的面部表情,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果然,欧建平倒吸了一口气,后背一阵发凉,脸上旋即也失去了血色,呼吸更是变得急促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的锁住交警那张年轻的脸庞。
交警同情的看着他,眉毛轻轻跳动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接着说道:“我们在一位女死者的身上,找到一部手机,充电后发现里面有你拨打的几十次未接电话,估计她可能是你的家人,所以才打电话通知你过来认一认。”他转过身,从身后一堆手机中翻找出一部贴着标签的红色皮套的手机,标签上写着一行数字,那是欧建平的手机号。
交警把手机递给欧建平,说:“你看看,是否认识这部手机。”
欧建平脑袋瓜‘轰轰’一声炸响,他失神的盯着那部红色的手机,只觉得头皮收紧、脑袋发涨。当他抬起手想去接过手机的瞬间,突然眼前一黑手脚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
欧建平昨晚一夜未眠,在听到‘女死者’的那一刻已经濒临崩溃,当他再看见红色手机套的这一瞬间,这个七尺男儿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年轻交警一惊,反应倒也很快,迅速扑上前去,把欧建平从地板上拽了起来,搀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旁边一位中年大姐连忙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小瓶清凉油递给年轻交警,说:“快,掐一掐他的人中,给他擦擦鬓角。他这是急火攻心,休息一下就会缓过来。”
一位大叔很快也端来一杯温开水,帮忙着给欧建平喂了几口开水。
大约十分钟后,在年轻交警手忙脚乱的掐捏下,欧建平终于缓了过来,他痴痴呆呆的望着众人发愣,隔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这人一清醒过来,顿时失去了理智。欧建平一把揪住年轻交警的双臂,嘶声呐喊:“苏玲在哪?我老婆在哪?”
年轻交警把苏玲的手机递给欧建平,迟疑着是不是该告诉他实情。
欧建平双手接过手机,抖动着双唇像要说话,又像是要哭,浑身瑟瑟发抖,一张脸像被漂白水泡过似的,白的吓人。
这部手机欧建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苏玲满三十岁时的生日礼物,还是他陪着去挑的,当时还特意挑了个红色的皮套,苏玲特别喜欢红颜色,说红色喜庆、吉利有活力。
“她在哪?”欧建平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沙哑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交警。
“在殡仪馆,如果你没事了,我可以让人带你过去认认。”年轻交警尽量把语气放的平稳。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过多的安慰反而会令欧建平更加陷入悲伤当中。
欧建平点点头,示意自己撑得住,但就在他刚站起来想抬腿时,身子一歪没站不住脚。幸好年轻交警眼疾手快伸手一搀他才不至于又摔倒。
交警回过头招呼身边一中年协警,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话,中年协警点点头,搀起欧建平,向大厅口走去。
此刻的欧建平像被抽去了骨架,整个身子虚弱无力,双脚像踩着棉花似的走出交警大队。他用坚强的意志力强撑着身体一步步往外走,努力的不使自己倒下,但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仓白的嘴唇也被咬出丝丝血痕。
外面的天空,低沉灰暗,街道两旁的榕树,在秋风的吹刮下,树叶落了一地,一场大雨随时有可能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