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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厉刀刃直朝沈兮刺来,行动间无一丝停顿。
她到底不是常年活在刀刃上的人,面对这样突然的刺杀并不能很快的反应过来,下意识就以手去挡,紧闭了眼等待那疼痛的到来。
这一幕好似当年在林子里的场景,只是刺杀的对象变成了自己。
预计的痛楚并没有如约而至,反而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抱住,她愣愣地睁眼,入目的是一角雪色里衣,鼻尖缠绕着男子身上清爽的味道。
竟是齐昱替她挡住了攻势,那双她从未看懂的眼里,此刻闪着凛冽的寒光,奇迹般地,她竟觉得有些温柔。
齐昱把她安置在床上,一手钳制住黑影的攻势,一手运力直攻对方面门。
黑影立刻后退,接连退了几步,渐渐露出破绽来。
两人打了不过二十来个回合,黑影就已经被齐昱完全压制住,扯下她覆面的黑巾,面庞娇嫩如玉,竟是个娇娇女子。
齐昱寒了脸,沉着声,“卫青遥!”
那是自重生后沈兮头一回见他说的这般咬牙切齿,可见是真的怒了。
星眸映衬着窗外月光,含着不甘,一脸的骄傲不屈。
齐昱松开了她,转身点亮了烛光,面色阴沉,语气却缓和不少,“说说吧,怎么回事。”
“哼。”她愤恨地盯了沈兮一眼,仍是倔强不肯开口。
沈兮此刻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床上,阿箩正在她怀中探头探脑。想起方才的梦境,莫非……
脑海里止不住要胡思乱想,耳尖染上了粉色,在烛光下显得羞涩。
她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把阿箩拎了起来,揉搓着它的毛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阿箩被她弄得难受,用爪子想把她的手拨开,一人一狐就这么不合时宜地闹腾开了。
卫青遥揉着肩从地上站起来,不甘地撇了撇嘴。
沈兮按住阿箩扑腾的爪子,深感疑惑,“我和小姐有仇吗?”
卫青遥脸色瞬间不好看起来,气愤难耐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她的确对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沈兮越发莫名其妙,仔细琢磨了半天,印象里也就在那场赏荷宴上见过,怎么就结下这么大的仇,还使得她千里追杀而来?
正想的出神,突然觉得身上一暖,原是齐昱拿了一旁的披风给她披上,沈兮不由裹紧了披风,似乎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
他给自己套了件外袍,在桌前坐下,沉了脸问卫青遥,“你父亲可知道你做的这荒唐事?”
卫青遥别过了头,语气仍是倔强的很,“不劳殿下操心。”
“你可知,这行径若按军规处置,该当何罪?”
“您可别吓我,我又不是您的属下,您不能将我按军规处置了!”卫青遥也不傻,哪能被他唬住。
齐昱似笑非笑,表面看着温润,沈兮却知道他是气的不清。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上敲击,一下下仿佛敲打在卫青遥心上,“再者说,你刺杀皇子,即使不按军规,也是重罪。”
卫青遥倔强着反驳,“我要杀的又不是您,是她!”说着目光又狠狠地盯着沈兮,眼里的光芒映着烛火,是沈兮从未见过的不甘。
她把在怀里扑腾的阿箩放开,阿箩得到解放立刻跳上了桌子,拿脑袋蹭了蹭齐昱的手,翻开肚皮给他看自己身上凌乱的毛,一脸的委屈。
“我与小姐究竟有何深仇大怨,值得小姐追到徽州?”
卫青遥冷哼了一声,抿了抿唇,面带不愉,瞧瞧觑了齐昱一眼,见他没有动静这才说道,“这段时间我可都看着,你与殿下同帐而眠,今日又索性……同床共枕!”她脸上腾起了几缕红云,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觉得羞恼。
沈兮被她一说也不好意思起来,面上刚刚退下的潮红又浮现出来,齐昱好似未有所觉,难得地给阿箩顺起了毛,把它舒服地直打盹。
“你既然与殿下是这等关系,怎的……怎的还勾引别的男人?你就不觉得臊得慌吗?!”“这等关系”几个字被她咬的极重,似有些难以启齿。
“卫小姐您误会了,我与殿下实属情非得已……”
卫青遥却是不听她辩解,“那你勾引他也是情非得已吗?!”
“我?勾引……他?”沈兮着实有些懵,她和齐昱这事叫人误会那实属正常,可她又能勾引谁去?这些年她统共也没见过几个男人。
齐昱给阿箩顺毛的手不自觉的加重,阿箩起先还眯着眼,后来就在桌上窜来窜去地躲他的手,眨着大眼可怜地看着沈兮。
只是此刻沈兮哪有心情来管它?
“这话卫小姐可得说清楚了。”沈兮或许是跟齐昱待久了的关系,性子越发内敛,这回也是难得的恼了,不由沉下了脸。
卫青遥看她不承认,心里更加不快,“你别不承认,当年你拿着那块玉骗我说是捡的,还提醒我你不过是个丫头,身份悬殊,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说着她眼里渐渐蕴起了水雾,颇有些气急败坏,“可你知道前些日子他与我说什么?”
此刻沈兮若哪还能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下意识地追问了句,“说了什么?”心中没来由有种不祥的预感。
卫青遥眨了两下眼,努力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失态,尽量稳了情绪,“他说……说,”一句话好似梗在喉间,不上不下,过了会才沉了口气说道,“他说,他这辈子就喜欢你这样的,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才不会,不会喜欢……”她越说语中哽咽越甚,后来着实是说不下去了,最后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
沈兮心中默默长叹一声,公孙未知啊公孙未知,你可知这个姑娘为了你究竟做到了哪般?你如何舍得?
一时之间屋子内安静了下来,齐昱逗弄着阿箩,面上看不出什么心思,只是深深的眸里越发深邃。阿箩滚来滚去不配合,最后索性趁他不注意跳下来桌子,藏了起来。
沈兮想了想,安慰道,“我与公孙,着实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不过是骗你的。”
“真的?”一双眼里重新又染上了点点璀璨,却又很快黯淡下去,“若是骗我,也只能说明他心中着实没有我,否则何需扯这种慌。”
沈兮一个头两个大,前世两人为了争得齐睿的青睐你来我往,从不手软,哪里想过还有这样安慰她的一天。
或许是阿箩跑了,齐昱渐渐觉得无趣,终是提醒她道:“卫小姐还是赶紧回去,此趟事情本王就不追究了。”
卫青遥吸了吸鼻子,盈盈美目含着水光,跟沈兮最后确定,“你和他果真没有什么?”
沈兮狠狠地点了两个头,怕她再胡来便说道,“你看我与殿下这样的关系,怎可能与他有什么?”
卫青遥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瞧了瞧齐昱,最后又点了点头,突然了然地笑了,冲她抱拳行了一礼,“也对。之前多有冒犯,是青遥得罪了,其实我也没想过要置你于死地,不过是想瞧瞧,他喜欢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有你这话,我也就放心的回京了。”
说完她又朝着齐昱行了礼,无起初的倔强,到带了些祈求,“这事,是青遥做的不对,还请殿下莫要告知我父亲,等您回京想怎么罚我都成。”
她先是夜间行刺,导致军中人心惶惶,接着又再次潜入州官府,着实是错上加错。沈兮本以为她怕是会被齐昱给狠狠告一通,没成想齐昱却淡淡应了。
卫青遥向两人告了辞,翻身从窗户离开了,并未发出多大的动静,显然轻功不错。
她刚走没多久,慕羽就敲门进来了,沈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齐昱对他嘱咐了两句又出去了。
她就觉得奇怪,闹这么大动静,慕羽怎的一直没有出现,想来齐昱是算准了,卫青遥会再次夜袭。
等慕羽走后,齐昱脱了外套向床上走来,沈兮下意识把自己往披风里缩了缩,眼神飘忽,语气带了些不自然,“您,这是要干什么?”
齐昱一脸理所当然,“就寝。”
沈兮赶紧要从床上起来,“那我去椅子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昱一把抓住,俊朗的脸上带着几缕笑意,看的她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他凑近了过来,带来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沈兮却觉得这气息好似迷药,令她脑袋晕晕的毫无思绪可言,脸上也烫的吓人。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以你我的关系,还不能同榻?”
说完又低低一笑,笑声撩拨着她的心弦,沈兮咽了咽口水,还没品味过来,只觉得室内一黑,没多久身边的床榻就凹陷下去,梦中的感觉又包裹住了自己。
他居然已经熄了烛火上了床?
在一旁躲了许久的阿箩见状又跑上了床,沈兮只觉得有一道风声闪过,阿箩已经被齐昱毫不留情的扔了下去。
何其残忍!
齐昱往里面躺了躺,阖上眼,嘱咐道:“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睡?她怎么睡?睡得着吗?
这一晚胆战心惊、备受煎熬,她想过趁齐昱睡着了偷偷爬下床,但他睡眠实在浅,她一有动静立马就会醒过来。
最后沈兮只好静静趴着,睁眼到天明,心里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直接跑下去。
第二天沈兮昏昏沉沉、精神不足,浑浑噩噩地跟在齐昱后面和严定均告辞,好在葛青不在,否则又免不了要被他嘲笑。
这回带着剩下人马与他们会合的,是严定均的长子,严斐。
这严斐全不似他父亲那么油滑,到像个正正经经的军人,性子冷淡的和云戟有的一比。
一行人边向城外走去,严斐边向齐昱说道,“三万人马皆在城外等着殿下,皆是严家最优良精壮的兵力。”说的一板一眼,比云戟还要严谨几分。
他向齐昱说了一些关于军中的情况,说到后来却是面带难色,“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殿下禀明。”
“何事?”
他斟酌了一下,凑近了齐昱,压低了声音,“姜公子也在军中。”
他虽压低了声音却并未瞒着沈兮他们,加之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自然听得分明。
齐昱不由皱紧了眉,慕羽不知道是什么人,便问道:“哪个姜公子?”
“左相家的。”沈兮不由也放低了声音回他。
说来她也觉得意外,姜秋南竟然也在军中。当年秋猎时因京里出了事,徽元帝不过在沂山待了几天,姜秋南没能如左相所想由此步入仕途。
他本就无拘无束惯了,并不爱这朝中是是非非,故而又开始云游起来。
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云游前,说起来,沈兮也快有五年没见过他了。
沈兮想的出神,回过神时只是觉得气氛有些奇怪,这才注意到齐昱似乎有些不快。
想来姜秋南的出现,让齐昱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阿箩昨晚被扔下床后没有再试图上去,可怜兮兮地在椅子上窝了一天,此刻正跟沈兮撒着娇。
齐昱是越发看这只狐狸不顺眼,斜睨了它一眼。动物的直觉都是敏锐的,阿箩立刻打了个寒颤,往沈兮怀里钻了又钻,把头埋了起来,一副再也不要看见齐昱的架势。
出了城远远便能看见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候着,皆站的笔挺,完全严正以待。看来这支军队果真如严斐所言,是支精良的部队。
姜秋南正站在前方,见他们过来立刻行礼,齐昱眼神不明,并未多言,直接翻身上马,笔挺的身姿此刻看来格外俊朗,身上的银甲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冷光,却有种别样的温暖和安全。
沈兮呆呆看了会,直到被齐昱笑着点破,“愣着做什么,赶紧上马。”
她沉了心思,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大概魔怔了。
齐昱带着严家军与葛青他们会合,五万军马浩浩荡荡朝西北而去。
此趟必然凶险,而这些年轻的将士中,不知又有多少将为了家国百姓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沈兮心中百味杂陈,再想那朝堂之上、宅院之中,你争我夺、千方算计,皆是因为有了这些年轻将士守卫得来的安宁。
说到朝堂,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西北王虽是藩王,但是拥兵自重,徽元帝却只给齐昱派了五万人马,究竟是打算考验这个儿子,随后便会派增援,还是……
重活一世,她看明白了不少,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兮儿姑娘。”姜秋南无起初相见时的羞涩,过来与她攀谈起来。
也就谈了谈这些年的境况,在一帮子大老爷们中间,她也无趣的紧,如今出现一个聊得来的自然也就谈的开心了些,她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齐昱的脸色越来越沉。
大约行了有半日的路,前方人烟渐渐稀少,出现了大片的林子。
严斐驱马上前,“殿下,前方是骆家岭,里面有一个山寨,皆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要从此处过,还是让末将前去交涉一番吧。”
齐昱未回答他的话,而是沉着脸对沈兮说,“兮儿,过来。”
沈兮夹了下马腹,让马儿赶上齐昱,“怎么了?”
“跟着我。”
沈兮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再看他脸色不佳,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姜秋南。心再也静不下来,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沈兮紧跟在他身旁,严斐并未放弃,“殿下,还是让末将……”
齐昱挥手打断了他,“我方有五万良军,想他小小山贼不会以卵击石。”
严斐仍想劝说,却被葛青给拦了回去,“严将军,在这军里得听我们殿下的。”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只见一人骑马狂奔而过,依稀能见是个粗壮的汉子,马背上驮着一个娇俏的小姑娘,看也未看大军一眼,直接入了林子。
那姑娘被绑住了手,用布条塞住了嘴,见了他们,急的在马上乱动,却被大汉一掌击晕,马儿驮着他们瞬间隐入林子里。
那人是他们昨晚才见过的卫青遥。
她不由有些着急,“殿下,她……”
齐昱沉了脸,思考了一会,唤来严斐道,“你去跟他们说,叫他们头目出来迎接。”
严斐一愣,“不是放行吗?”
葛青叹了口气,“殿下这么做自然有道理,将军照做就是。”
“他娘的山贼!殿下,末将请求同去,灭得他们连姥姥都不认识!”慕羽性子最急躁,见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强抢民女,早就气得理智不复存在。
葛青拽住了他,文弱的身子在他面前更显瘦小,“你别胡闹,这事交给严将军办。”
慕羽气愤不平,鼻翼翕动着,一双手紧紧握攥着缰绳,很是不甘。
严斐虽还想再说什么,却也只得领命而去,策马进入了那片林子。
沈兮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还有卫青遥,她怎么会被匪贼抓住。
“就近休息,等严将军回来。”齐昱向云戟吩咐道。
“是。”
齐昱带了沈兮寻了片干净的草地坐下,拿了些干粮吃。姜秋南准备过来同坐,却被云戟带着去了另一块地,走前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沈兮心里也很复杂,如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
没一会,云戟便寻了些干柴过来给他们点了个火堆,沈兮伸手烤着火,脑子里乱糟糟的。
阿箩正在她脚边乱窜,嫌弃地看着干粮。
“你怎么看?”
“啊?”沈兮一抬头就对上他深深的眸子,眼里似乎蕴着光,又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牢牢吸引着她。
“这件事,你怎么看。”齐昱好心地再次给她重复了一遍,一扫阴沉,嘴角终是挂起了淡淡笑意。
沈兮定了定神,“总感觉事有蹊跷,卫小姐的功夫不弱,盗匪要活捉她并不容易,而且还……”她说着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还故意从我们面前走过,就像是故意吸引我们进去。”
“这骆家岭定有古怪,你待会紧跟在我旁边,别乱走。”
这话说得,她好似是个孩子,还会乱走。但不知怎么,她本复杂纠结的内心感到丝丝甜意,嘴上却是低声反驳,“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
齐昱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话,只是拿了水壶架在火堆上面热了热,这才递给她,“喝点暖暖身子,等再行些路,天气能暖和些。”
水壶是用铜做的,烤的发烫,齐昱虽凉了一会,仍是有些烫。沈兮把水壶放在雪地上凉了会,才拿起来喝,温热的水下肚,驱走了一身严寒。
阿箩在边上吱吱乱叫,也要喝水,沈兮还没来得及给它分一口,水壶就被齐昱拿走了,就这她喝过的地方饮了两口。
阿箩难过地趴着沈兮的衣摆,一双大眼能说话般地呈现着她的委屈。
沈兮捂着发烫的脸揉了揉,这才安慰地拍了拍它的脑袋,“阿箩乖,等晚上再给你准备些。”
阿箩蹭了蹭她的掌心,不开心地撒着娇。
逗着阿箩,暂时抛开烦忧,沈兮不自觉笑起来。她本就生的美,此刻虽未施粉黛,着最简单的女子衣裙,依然美得灵动。
直看得一帮大老粗心头跳了跳,从军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子。
姜秋南心事沉沉,就见齐昱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只能看见佳人的一袭衣角,和阿箩正在摇晃的火红尾巴。
对于齐昱和沈兮的关系,他心中从未敢深思,此刻也是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念头。
过了约莫近一个时辰,严斐才回来,他立刻向齐昱禀报,“回殿下,那当家的说,今晚在寨子里给殿下和几位将军设宴,等第二天天亮便亲自护送大军离开。”
沈兮第一反应就是有诈,这寨主除非疯了,否则请什么朝中大将吃酒。
她心中担忧,齐昱却应的爽快,“既然寨主这么热情,总不能拂了他的美意。阿慕,你和葛青留在这看着,照看好姜公子,若有事便放信号。”
出乎意料地慕羽并没有反驳,反而难得一脸正色地应道,“是,殿下。”
齐昱转头对着严斐笑着说道,“走吧,严将军。”
严斐并未有何疑惑,率先上了马,齐昱眼神示意云戟和沈兮跟上后,便上了他那匹黑色骏马。
四人入了林子后才发现,林子里比想象中更加昏暗,路线隐秘。
沈兮一路观察,这等天时地利,想必罗家寨在这里下过不少功夫,才得以保得寨子不受攻击。而严斐,对这片林子驾轻就熟,带着他们走了一路却没有碰到任何机关。
这个严斐,绝对有问题。
对方先是由严斐做说客,再以卫青遥为饵,目的就是要引他们进骆家寨,整件事情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齐昱放慢了速度,渐渐和沈兮平行,她想要开口提醒,在对上那双暗含了然的眸子时,却释然一笑,这个男人何需她提醒。
林立里的树木虽不高大却长得极茂密,成遮天蔽日之势,或许因为少了阳光比外头要更冷、更潮湿些,沈兮本就有寒疾,虽常年习武仍是怕冷,此刻缩在了马背上,不由搓了搓手臂来取暖。
齐昱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甫一落在肩头就被那股熟悉的味道包围。
“一时忘了,等到了下个城镇得给你制置办两件披风才行。”
沈兮把披风裹了裹,阿箩从她肩头钻进了她的怀里,舒服地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尖尖的耳朵时不时抖一抖。
沈兮也学着阿箩把脑袋缩了起来,尽量以此来掩饰此刻的窘迫。
由严斐带着,几人很快就到了骆家寨。
这骆家寨建在两片林子的交界处,后头就是一片深远的山岭,通过这片山岭后再往西行上两个月才能到西北。
寨子的头目一早派人在寨外候着,见到他们前来便热情的迎上来。
“这位就是大将军吧,小民给您行礼了。”说着还假模假样的行了个礼。
齐昱淡淡应了声,并未放在心上,而是留意起寨子的守备来。
那人长得精瘦,面色蜡黄,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在抬眼见到沈兮的瞬间眼里流露出几丝猥.琐。
沈兮被他看的难受,往齐昱后头躲了躲,阿箩也感受到了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冲他龇牙咧嘴,挥舞了几下爪子。
严斐介绍道:“这是骆家宅的二当家。”
“严将军到是与他们挺熟。”云戟话里有话,语气并不善。
“咱骆家寨与徽州城可算得上地道的邻居,彼此总要照应着些。”二当家替严斐解释着,那油腔滑调的模样让沈兮想起了严定均。
他说这话时,齐昱没有错过严斐脸上的黯然,以及他攥紧的双手,此刻他心中算是对这桩事摸了个清楚。
“二当家请。”
二当家一愣,接着笑呵呵地道,“各位将军请。”
骆家寨建的极大,内里装饰奢华,可见这群人没少作恶多端。
沈兮最是厌恶这样的为非作歹之徒,一想起还要与他们同席而坐,就觉得难受得紧。
阿箩本来还趴在她怀里,探了个脑袋在披风外,沈兮走了一段路后,它觉得不舒服,又重新窜上了她的肩头。
貌美的妙龄女子,披着大大的玄色披风,将整个人包裹了起来,肩头坐着一只火红的狐狸,这种情形美的浓烈。
二当家将他们引到了大厅,端坐于首座之人却是位温润公子。
模样长得俊俏,一袭深色长袍,绣着苍翠的竹子,显文人风骨,与这山寨格格不入。
公子手中拿了把折扇,虽是制作精良,但沈兮见惯了公孙未知的把玩物件,此刻也只觉得平平。
公子拿折扇敲了敲桌子,并未起身,笑着说道:“各位请坐。”
齐昱贵为皇子,断没有坐人下手的缘由,“大当家客气了,此番不过是想请当家的行个方便,好让大军从骆家寨过去。”
公子呵呵一笑,“严将军没有说吗,在下不过是想为大将军接接风,祝将军旗开得胜。”
他这话有几分真假,在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齐昱面色沉着,眉头却有些蹙起,“当家客气了,若不是战事在即,定与当家痛饮几杯。”
“这有何难,眼看天色就要暗了,诸位不如在我骆家寨住上一晚。”见齐昱并未做声,他又笑着说,“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如今入了骆家寨,哪还有他们说不的?再者,他们也不能放着卫青遥不顾。
骆家寨的宴会很快就被置办好,这位大当家看着面和心善,却绝不是个善茬。这场宴席定有什么猫腻。
沈兮和云戟对视了两眼,暗暗都有些着急。
齐昱坐在席上,却仍是淡定优雅。
席上舞姬大胆奔放,甚至直接坐在了大当家和二当家的腿上,二人都不拒绝,甚至顺其自然的搂搂抱抱、上下其手。
沈兮只觉得这等画面不堪入目,那大当家看着是个斯文公子,实则是个斯文败类。
有舞姬缓缓前来,金色舞衣勾勒出女子婀娜的身姿,衣着大胆暴露,正试着挑逗齐昱。
沈兮第一反应就是要离他远点,计划尚未实行就被齐昱一把拉了过去,瞬间失力跌进了他的怀里。
“替我挡着。”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闷闷的响,连带她的心也觉得麻麻的。
沈兮埋着头不去看他,耳边是自己清晰的心跳,鼻间满是他身上的味道,这个魔怔也不知何时能好。
阿箩被这番动静吓了一跳,从沈兮肩上下来,窜上了一旁若无其事的云戟身上。
舞姬自讨没趣,脚步一转就朝着别人去了。
两位当家都在观察齐昱,见他搂着沈兮开始喝酒这才放松下来,专心与怀里的舞姬调.情。
见没人再一直注意着自己,齐昱对云戟吩咐道,“你去找找,看卫小姐被关在哪,切莫惊动任何人。”
云戟微微颔首,悄悄地离开了宴厅。
他轻功极好,此刻出入骆家寨皆是飞檐走壁,阿箩哪里在沈兮身上受过这样的颠簸,四只爪子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才不至于让自己掉下去。
云戟自入骆家寨起就一直在观察守卫,此刻上了屋顶一看,整个寨子的布局、守卫,一目了然。
守卫最多的有三处地方,一处便是方才的宴厅,还有两处位于东南两面角上。其中定有关押卫青遥的地方。
他思考一番后,选择了离宴厅更远的南面。
一路小心避开守卫,阿箩紧紧闭上了眼,一副前面是刀山火海的可怖模样。
轻轻落在屋顶上,云戟拨开瓦片,瞬间明亮的烛光透了出来。
“那娘们老实了?”男子的声音粗噶,透着股阴森,因掩在暗处,云戟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
“大哥放心,早叫我打晕了。”回话的是那个掳走卫青遥的壮汉。
云戟不由凝神细听,阿箩也悄悄睁开了眼,好奇地探了脑袋去看屋里。
“把她看好了,不能坏了我们的事,等事成以后你们想怎么玩都可以。”说到后来,语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淫.秽。
壮汉也跟着奸笑了两声,“怎么说也得先孝敬大哥。”
“你大哥我可不稀罕那娘们,那王爷身边跟着的那个才叫水灵。”
两人相视一笑,对话越发不堪入耳。
云戟死死攥着瓦片,手中用力,瓦片碎成粉末。脸色也气得发青,在他心中沈兮早就是齐昱的人,哪容得别人这般诋毁。
火红色的脑袋仍往下探着,突然抬了起来,一爪扯着云戟的袖子,一爪指了指下头。
赤狐皆极有灵性,虽不能懂人言,却能识人,莫非这下面有阿箩认识的人?
云戟索性多移走了两片瓦片,随着洞大起来,底下的场景整个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被壮汉称作大哥的人竟然是严定均!
云戟暗道不好,竟是从到了徽州开始就是一个陷阱,今日怕难以全身而退。
他不再逗留,立刻打算去东面的角落,若想不受制与人,必须把卫青遥救出来。
只是刚站起身,就见这座小院后面竟还有个小屋,门前有三人把守,屋后有两人。这么不起眼的一座小屋却有五个守卫守着,云戟当下对小屋起疑起来。
足下一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小屋上。
卫青遥吃了不少苦头,她性子倔,总是不肯服软,每每清醒都要闹上一回。山贼们实在没办法,为了不让她坏事,隔一段时间便给她喂些迷药,又怕把人药傻了也不多喂,每次就能睡个一个时辰。
云戟仍是在屋顶掀开瓦片,她正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了屋顶的一双黝黑眸子,好在嘴里有布条,差点叫唤出声。
云戟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阿箩从屋顶的洞中放了下去。
阿箩灵巧地窜到了她的身边,小鼻子怂了怂,对她身上的酸臭味很是嫌弃,伸出爪子朝卫青遥探过来。
卫青遥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白了一分,以为它要划自己,躲来躲去不配合,阿箩最后也恼了,爪下也不留力,猛地划开了绑着她的绳子,连带着手腕上也划出了几道血痕。
清晰的痛楚从手腕传来,卫青遥愣了愣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这时才明白这只狐狸的用意,当下手脚并用的解开身上剩余的绳索,拿掉了嘴里的毛巾,活动活动僵硬的四肢。
此刻她哪有精神去害怕,整个人入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掉。
云戟在上面朝她比划,要她看自己手势行事。
卫青遥此刻才认出他是齐昱的副将,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安定起来。
云戟观察着守卫的情况,见他们皆死守在门前并不走动,当下正苦于办法悄无声息的把人带走,正巧阿箩干完事利索地爬了回来,很是嫌弃卫青遥。
云戟眼神一亮,抱着阿箩指了指下面,意思是要叫它去引开守卫。
阿箩用爪子抱住脑袋,拼命往他怀里钻,死也不同意。
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云戟也不顾它是否愿意,手中用力把它抛了出去。火红的身影在黑暗中格外明显,瞬间吸引了守卫的注意。
“刚刚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难不成有敌袭?阿三你好好看着,我们去瞧瞧。”
阿箩落地后赶紧窜上了树,四处躲藏,心中很是委屈。
守卫瞬间少了两人,云戟朝卫青遥示意,叫她从窗户翻出来。
卫青遥虽身手不错,但此刻被灌了不少迷药,加之被捆绑了许久,手脚无力,脚步虚浮,仍是叫本来可以轻松避开的守卫发现了自己。
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守卫连呼喊的话都未出口已被一剑毙命,鲜红的血从他胸口的洞中流出,顺着衣摆往下,整个人失去了生命渐渐倒了下去,发出了一声闷响,一双眼死死睁着,死不瞑目。
在他身后是提剑而站的云戟,剑身躺着血,他利索地收起剑,“失礼了。”一手抱着卫青遥,翻身上了屋顶,等阿箩回来了才带着她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您在这等着,我先去通知殿下。”
说完转身就要走,卫青遥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被吓得不轻,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更是从未见过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是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
她生的娇俏,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幼宝贝,这才养成了倔强不屈的性子。她那傲慢模样云戟是最不喜的,只是眼前少女眼神怯怯、面色苍白,退去那份傲慢之后显得柔软许多,他心中没来由的一软。
把阿箩从肩上抱下放进她怀里,“让阿箩陪你一会,等离开骆家寨,殿下便会请人送您回京,无需担忧。”
云戟常年习武,身形挺拔高大,此刻在卫青遥眼里更是高大的仿佛能遮蔽一切风雨。
她讷讷地抱着阿箩,暖暖的感觉由手心蔓延到了心里。
阿箩最是惨,它鼻子灵敏,卫青遥经过一番折腾,身上皆是酸臭味,此刻它觉得难受极了,若是狐狸会哭的话,它一定哭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