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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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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方进了沈仲沅的家,并没有因为杂乱和明显的独居生活环境感到质疑。从容自在的就像常来的老朋友,把主人不满的态度摆在一旁,视而不见。

    沈仲沅接触过很多不同类型的人。自来熟的不是没见过,可自来熟到时方这个程度的,真是第一次遇到。某种程度上来说,沈仲沅觉得时方也算个奇葩。

    时方还拎着一袋子奶油冰棍,四下寻摸了一会儿,问沈仲沅:“有盘子吗?”

    沈仲沅不耐地指了指厨房,时方也没客气,自己去找了两个盘子回来。把化成水的冰棍倒在两个盘子里。手指上沾了不少。沈仲沅皱着眉头看他,略嫌弃。

    时方很自然地舔掉了手指上的奶油,还嗍了两下,顺便在衣服上蹭了蹭。沈仲沅看得直皱眉。

    盛满液体冰棍的盘子推到沈仲沅面前,时方不客气地说:“喝吧。”

    一般情况下,应该说:“吃吧。”才对。沈仲沅立刻对盘子里的东西没了一点胃口。时方端起盘子,送到嘴边真的喝了起来。

    头一回,见着喝冰棍的。

    一盘子冰棍下肚,时方瞧见了桌子上的信纸。抹了把嘴,乐了:“哎呦,你的字不错嘛。”说着,咂舌,“这个退学的‘退’字,写得不够好。笔锋没出来。‘请’字的言字旁斜了些。”

    说完,摸着下巴去看沈仲沅的手,琢磨着说:“你写字的时候,是不是习惯弯着手腕?”

    沈仲沅直言:“你来干嘛?”

    “找你啊。”时方还盯着沈仲沅的手腕,看似只是随口应付一句。在沈仲沅直甩白眼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扯到眼前,“哦,这是小时候学字太用力了,指骨微微变形。你这腕子看着还可以啊,怎么老是弯的?受过伤吗?”

    沈仲沅彻底厌烦了他的唠唠叨叨,猛地把手抽了回来,面露不悦,“你找我有事?”

    时方望望天,吧唧吧唧嘴,忽问道:“你今年二十一吧?档案上写得是四月初生人。”言罢,方才还笑眯眯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沈仲沅的脸。

    沈仲沅完全搞不懂时方要做什么,只是被他那双澄净的眼睛吸引了过去。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时方还在望天,嘴里嘀嘀咕咕。

    “看你这面相应该是午时出生。沙中土命,命里三火三金一水一木。重五两八钱。啧啧,你这命够可以的啊。一身骨肉最清高,早入商门姓氏标,脱得蓝衫换锦袍。品性刚直,认死理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善搏,不善休,六亲兄弟不靠,白手起家。只可惜,朝圆月不圆,婚姻多坎坷波折。虽子孙满堂,得心者却少。”

    最后,时方使劲拍拍沈仲沅的大腿,“你呀,一辈子都没省心的时候。”

    沈仲沅已经石化了。

    半分钟后,沈仲沅努力将时方赶出家门,时方扒着门框笑眯眯地对他说:“我正事还没说呢。”

    “走!”沈仲沅恨不能拿个什么东西把神//棍打出去,使劲推着门,气呼呼地说:“别再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我真有正事跟你说。”

    沈仲沅气急,直接爆了粗口——滚蛋!

    哪知,时方的脸上没了笑意,严肃地说:“到现在,你的钱财共十二万七千八百三十九元。”

    沈仲沅当时就想:这人肯定调查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也不对啊。现在,他的存折里十二万三千元。前几天赚来的钱还在家里,没来得及去存。他狐疑地心算了一笔账,存折里的十二万三千元加上家里的四千伍佰元。

    十二万柒仟伍佰元。

    沈仲沅厌恶地白了神//棍一眼,“滚!”说完,关门落锁!

    被挡在外面的时方还掐着指头算,还在嘀嘀咕咕。

    沈仲沅懒得再去理会外面的人,想着:过一会总会走吧?自己这么不给面子,今后不会再来了吧?

    于是,沈仲沅继续琢磨下一笔生意怎么做才能赚的更多。大约过了两个来小时,又有人敲他的房门。没等他问来人是谁,便听到外面的人说:“沈老弟啊,我是吴大哥。”

    吴大哥是沈仲沅的邻居,平时对独居的沈仲沅非常照顾。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沈仲沅虽然有些懒得动,还是起身给吴大哥开了门。

    吴大哥站在门口也没进去,笑着递上一个牛皮纸信封,说:‘上回跟你借的钱,我来还你。”

    如果不是吴大哥来还钱,沈仲沅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大概是三个月前,吴大哥家里出了急事,手里的钱周转不开。沈仲沅主动借给他一些钱,当时吴大哥还说,这个钱跟银行一样,算你利息。沈仲沅也没在意,很快就把这事忘了。

    吴大哥不但把钱换回来了,还给沈仲沅带了一饭盒的酱茄子。

    沈仲沅接过饭盒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旁边忽然扑上来一个人,死死扒着门框,紧盯着沈仲沅手里的信封:“我就说不可能错!”

    “你怎么还没走?”沈仲沅简直惊讶,看着冒出来的时方本能地抓住了放在旁边的拖把。

    吴大哥还挺高兴地跟时方打了招呼,时方连声说:“我是他老师。”

    “您是老师?哎呦,这么年轻啊?”

    “我是面嫩了点。哈哈哈。”

    沈仲沅看着这俩人当他不存在一样自顾自聊上了,就想赶紧把门关上。但是!时方的动作速度真不是盖的,只见身影一闪,居然溜了进去!

    吴大哥站在门外摆摆手,“你们聊,我回去了。”

    结果,就是沈仲沅拿着拖把,面对微笑着的时方。

    听到这里,洛毅森耷拉着脑袋,只觉得爷爷好丢脸!

    当年那个拎着拖把要打人的大男孩已经是一位年迈的老人。沈仲沅放下手里已经凉了的红茶,说道:“那时候,他要我数钱。我借的,别人还了利息,加上银行的,刚好是你爷爷说得那个数。”

    已经丢不起这个人了!洛毅森臊的满脸通红,尴尬地笑着说:“您还真信他了?我爷爷就是个满嘴胡话的老头,我小时候可没少被他骗。”

    “我信。”沈仲沅意简言骇地说。

    事实上,时方要跟沈仲沅说得正事跟他上学有关。但在那之前,他必须让沈仲沅相信他。沈仲沅说:“说吧,我信了。”

    时方一本正经起来,说:“你不能退学,这关系到你今后的发展。具体的我说不清。你既然信我,就回去上课。至于学校那边,我会帮你解决。”

    沈仲沅纳闷。他跟时方无亲无故,这人为什么要帮他?时方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含含糊糊地告诉沈仲沅,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于是,一周后,学校通知沈仲沅恢复上课的时候,他毫不惊讶。也说不上什么原因,沈仲沅就真的完全信任了时方那个神//棍。

    打那之后,沈仲沅像魔怔了一样,想要搞清楚时方到底是什么人。

    沈仲沅告诉洛毅森:“时方成立了学习小组,照片上的人是成员。他教了我三年,除了时方这个名字,对他我一无所知。毕业那天。他给我一本手记。”

    那天的事,沈仲沅记得清清楚楚。时方照旧穿着蓝裤子白衬衫,慢吞吞地走到校门口等着他。俩人很默契起朝着沈仲沅的家走。路上,时方说:“仲沅啊,你帮我点事呗?”

    “缺钱?要多少?”沈仲沅直接问道。

    “二十万。”

    沈仲沅想都没想,便说:“回家拿存折,你自己取。我睡觉。”

    “嘿,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时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借钱你就信了?借多少你就给多少?你也不问问我用这么多钱干嘛?”

    沈仲沅斜睨了时方一眼,“到底什么事?”

    时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皮的笔记本,递到沈仲沅面前,“帮我收着。”

    沈仲沅也不跟时方见外,直接打开了笔记本。可惜,上面的字他不认识。

    “这是什么字?”沈仲沅停下了脚步,狐疑地问道。

    时方眯眼一笑,“看不懂吧?急死你!”

    说到了这儿,坐在洛毅森面前的沈仲沅无奈地叹息一声:“你爷爷,真是……”

    洛毅森替他说,“欠抽!”

    沈仲沅失笑摇头,看上去心情好的不得了。

    洛毅森对那个笔记本很有兴趣,但是对爷爷跟沈仲沅之间的故事更有兴趣,“老爷子,后来呢?”

    后来,沈仲沅咬牙切齿地瞪着时方,“你别惹我!”惹急了我,就算你是我老师也照样揍你。

    忽然,时方的手摸到了沈仲沅的脑袋上,还晃了两下。

    跟时方认识三年多了,他几乎没跟自己有做身体接触。沈仲沅也讨厌别人碰他,特别是脑袋。可不知道怎的,时方碰了他的头,他却一点不反感。

    时方笑得温和,眼神中带着一点点沈仲沅看不懂的东西。

    “仲沅啊,腿疼了就歇歇,不要总是忙着赚钱。”

    沈仲沅在怔楞之际,有些别扭地回道:“神//棍,有话直说。”

    时方淡淡地笑着:“我走了,你帮我收着笔记。”

    沈仲沅没有问时方,这笔记我要收到什么时候。或许,是那时候时方的背影显得孤独而沉重,沈仲沅看得呆了,忘记问他。

    没想到,那一次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沈仲沅才明白,时方留给他最后一个眼神里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辞来形容的感情——哀伤。

    沈仲沅并没有告诉洛毅森,他一直在找“时方”,找了快四十年,也没找到。去年和茗楼爆炸,他查到了“洛时”的档案,一张洛时年轻时的照片,圆了他快四十年的梦。

    沈仲沅摸着自己的左腿,说:“五年前,这条腿有了毛病。总是疼的厉害。”

    爷爷的话再很久很久之后应验了,沈仲沅停了下来,不再整日里想着赚钱。一切都仿佛按照爷爷设计好的走过来。洛毅森却在故事的尾声中,忍不住想要落泪。

    爷爷说沈仲沅一辈子都不省心。那爷爷呢?

    屋子里重又恢复了安静。淡淡的茶香中,弥漫着一点感伤。洛毅森从没像此刻这般思念爷爷,那个风趣的,对他却很严厉的老头,在沈仲沅的口中就像个陌生人。

    他不了解爷爷。对洛毅森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

    不知道多了过久,沈仲沅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在大衣里怀中拿出一个用上好锦缎包着的笔记本,放在洛毅森面前。

    洛毅森深深吸了口气,缓解自己不稳的情绪。打开锦缎,翻开笔记本,看到熟悉的字体。他哑然失笑。

    “我没找人研究。”沈仲沅说:“他留下的,不想给别人看。你认识?”

    “嗯。”洛毅森勉强地笑了笑,说:“这个是金镜文。爷爷根据金文自己创造的字体。这个不能直接看,我来给您做个试验。”

    说着,洛毅森离开客厅,去别的屋子拿了一面小镜子和一只白板笔。用白板笔在镜子上画了九宫格,才对沈仲沅说:“这种金镜文写在纸上是颠倒的,里面还有一些没意义的字符。必须用画过九宫格的镜子,反过来看。”将镜子倒放在笔记本上,“光是看镜子里的字还不成,我爷爷有一套口诀,配着口诀看才能看明白。”

    沈仲沅摆摆手,“给你了就拿去。”显然,沈仲沅对笔记里的内容并没有兴趣。只是……

    “用完之后,能不能给我?”

    洛毅森闻言,略诧异地看着沈仲沅。对方也不解释,只等他的回答。

    这时候,沈仲沅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眼睛里露出一点笑意,说:“老七。”

    洛毅森抓着头发望天,想跟老爷子打个商量,不要接老七的电话。沈仲沅抢在他开口之前接听了电话。

    沈紹心急火燎地问:“爸,你在哪里?”

    “屋里。”

    沈紹静默了数秒,“爸,让毅森接电话。”

    沈仲沅将手机递到洛毅森面前,洛毅森总不能让一个老人一直这么伸着手,只好接过手机。轻声说:“喂。”

    沈紹居然没说话。

    洛毅森咧咧嘴,听见了沈紹的磨牙声。

    “那个,回去跟你说。”洛毅森有些讨饶地跟他商量。

    “洛毅森!”沈紹把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在哪里?”

    “在……屋里。”

    “别以为我找不到你!”

    沈紹那边要开火猛攻了,洛毅森急忙说:“我就问一句话!能消停点等我回去吗?”

    顿时,沈紹没动静了。洛毅森瞧了眼对面面无表情的沈仲沅,心说:沈紹,你要给力呀!

    沈七爷冷笑一声,“等你回来,打屁股吗?”

    在沈仲沅面前,洛毅森不能挤兑沈紹。只能哼哼啊啊地应着。沈紹也听出他说话不方便,就让他把手机还给父亲”

    手机回到沈仲沅那边,老爷子开口便说:“你不用来,我跟毅森叙叙旧。”说完,挂断了电话。

    坐在车里,沈紹气恼地把电话摔到一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父亲跟毅森叙的什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