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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这件好看!”
“不不,还是这件!”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说得好不热闹。四喜和三元都像看西洋镜儿似的,满脸都是惊奇。
四喜忍不住赞叹道:“我说秋染姑娘,你这手也太巧了,这个旗装奴才还是头一回见得。”说着便拿起了一件,“只是这布料有些太省了吧?袖子还没缝上呢?”
秋染忍俊不禁,“这哪里是我的手艺?我也只是打打下手,把这衣裳裁出来罢了。都是照着娘娘画出来的花样子,娘娘才是真的手巧。”
云惠颇有些得意又感慨地捧着那面料,“这叫旗袍,是照着咱们宫装的样子改的。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只能看看,不能穿。这个穿出去,让旁人瞧见了,该说咱们伤风败俗了。”
春棠也微微脸红道:“是啊,这衣裳虽然裁得精巧,可若是让旁人看见了,该说咱们了。”
四喜啧啧两声,“瞧这衣裳,腰是腰,腚是腚的。”
“哎呀!四喜!滚出去!”几个女子纷纷嚷道,便推推搡搡地就要堵四喜的嘴。云惠笑得前仰后合。只见四喜满脸委屈,“奴才听说蒙古那边就是早上穿着棉袄,中午热的时候把袖子拆下来,光着膀子。哎,娘娘这做的是蒙古服吧?”
云惠笑道:“我只是描了个样子,要说还是秋染的手艺好。”
夏槿眼前一亮,拿起一双鞋,“哇,这花盆底鞋怎么跟儿不是一边儿平啊?这怎么穿?”
“不一样平,这样穿起来才显得身量高啊。”
夏槿看得都着迷了,“哎呀娘娘,这么精巧的旗装、花盆底鞋,奴婢可做不来。娘娘真是心灵手巧。”
“是啊。”冬晴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即轻叹一声,“唉,这可惜这样的鞋子、衣裳,咱们却只能看看,不能穿。”
“哎,娘娘,不如咱们关上门,就在屋里穿一回给奴婢们瞧瞧吧?”
云惠也有些流连地端详着旗袍和改良的花盆底鞋,想想二百多年后的民国,这旗装就要演变成旗袍了。
“好,三元、四喜关上门,去门口守着,不许人进来啊。”云惠走进了里屋。
正是三月好韶华,踏青赏花的时节。庑廊底下新移了一丛迎春,小金铃似的花朵儿迎风摆着,烂漫至极。院子西南角,架了一排花架子,爬满了紫藤。远远地,一个淡紫色宫装的窈窕身影出现在门口。
三元四喜先是一激灵,生怕是什么别的宫娘娘过来串门儿,再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果格格,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在门外守着?额娘呢?”
“奴才给果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回格格,娘娘在屋里试衣裳。”三元有些担忧地朝里屋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对果儿回话道。
果儿背着手蹙了蹙眉,“试什么衣裳呢?连我都不让进?让我进去看看。”
“这……”三元犹豫了。
“哎呀,都是女儿家,有什么不能看的。”说着就将三元四喜一推,径自走了进去,“额娘!额娘,快看看我带谁回来了。”
话音刚落,果儿便瞠目结舌地站在了原地,只见眼前的女子穿着一身深蓝缎子银月滚边的宫装,不,确切地说是一件“瘦”宫装,似乎是故意裁剪,不似寻常宫装那般宽大肥阔,而是紧紧地包在身上,显示出玲珑曲线。缎子上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白玉兰,外头却是罩了一件窄袖中衣。再往下看,是一双踮起了脚的花盆底鞋,鞋面上绣着蝶舞翩跹。
再看穿这衣裳的人,瞧见她了,正满脸绯红的嗔怪道:“是果儿啊,你这孩子,进来怎么也不让三元他们通报一声,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吓得额娘一跳。”说着有些局促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的确是突然想起做一身旗袍来穿穿,可也只是想想,宫里这么多好绸缎、好料子,不去做几身自己想看的衣裳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她也知道,这样的衣裳在这个时候还是相当伤风败俗的,断然不能让旁人瞧见了。所以她也只是做来,并不打算穿。被冬晴她们一鼓动,自己也有些心痒痒了。虽然是穿了,可却没有打算让果儿瞧见。让女儿看见为娘的穿得如此妖娆,到底还是有些不恰当的。
“啧啧啧,呦呦,额娘,您这是……”果儿的眼里看见的可不是“伤风败俗”,而是一个风韵正浓的女子,穿得如此奇特,却衬得姣好面容更加秀丽温婉。“女儿晓得了,额娘莫不是想穿来给皇阿玛看吧?”
果儿对自己的推论洋洋得意。
云惠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谁穿给他看?我自己个儿做着玩儿的。你可莫要出去乱说啊,到时候咱们娘儿俩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果儿晃了晃云惠的胳膊,“行了,果儿知道。不会说出去的,额娘,你猜谁来了?”
“谁啊?”云惠实在想不起来,果儿特意跑过来说的,会是谁,哥哥?二嫂?还是容若?
果儿故意卖了关子,“额娘,您还是先进去换身衣裳吧,我怕胤褆一会儿看见了,被您吓着。”
“是胤褆回来了?”云惠又惊又喜,这一年半的时间,胤褆都在西北跟着抚远大将军、镇西大将军征战,连她这个做额娘的都很少见到。虽然当年她也是这样想的,不求儿子当不当太子,只要他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便好,可这个小子,偏偏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这下可好了,给他个报效朝廷的机会,还真抓着不放了。
一听说儿子回来了,云惠赶忙进了屋,换上妃子的宫装。待她穿戴好,忙不迭出来时,胤褆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
“儿臣给额娘请安,祝额娘身体康健。”
云惠心中大为想念,“快快过来,给额娘看看。”
男孩儿个子窜得快,经过南征北战,在军营中的洗礼,胤褆愈发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额娘。”再铁血的男儿,在面对自己的娘亲,自己心仪的姑娘时,都是万般的柔情。当然了,面对自己从小就怕的姐姐,还是跟见了煞神似的。
“额娘,儿臣跟着抚远大将军在西北立了战功了,皇阿玛说要封赏儿臣。”
“好好。”云惠欣慰地点点头。
“额娘,儿臣跟皇阿玛讨了一个恩典,带您出宫去纳兰家住几天,顺便去老家探探亲。您不是总说在宫里闷得慌吗?这回可以出宫转转了。”
云惠笑道:“想是想,可这宫里……”她想了想,有些动容道,“不是还有你皇阿玛吗?额娘出去了,他不就……没人玩儿了吗?”
果儿顿时哭笑不得,“额娘,皇阿玛可不缺人陪他玩儿,您瞧瞧,宜妃家的小九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成天跟那个老八在一起,论他捅娄子的功夫,可不比女儿弱;德嫔家的老四,看着闷不吱声的,其实蔫儿精着呢。您就得了吧,皇阿玛他才闷不了,他忙着呢。”
云惠听了这话,也有些愤愤的,“也是,哼,他才忙着呢,日理万机。得,咱们就跟着胤褆出宫去看看纳兰家。”
经过上回的事情,索额图和明珠都消停了不少。或许他们认识到,真正最聪明的人,恰恰是他们当年都有些“轻视”的小皇上。这个小皇帝,现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处处需要人辅佐的皇帝了。
云惠在纳兰家住了好几天,和昔日的家人们叙旧。她记得上回出宫,还是跟皇上去扬州微服私访,一晃好些年过去了。那时也是三月,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景致最是旖旎。农历三月初九,在索尼的新宅,她还踩了他一脚,就这么个小小的梁子,才让他们相遇。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在官道上,云惠思绪万千,一路上桃红柳绿,林幽鸟鸣。果儿坐在一边,握着她的手,不时打量着车外。云惠没好气道:“行了,别看了,他又不会跑。”
她知道果儿这是在看容若。上回的事情,让果儿与自己之间生出了很大的嫌隙,事后无论玄烨给她选谁,都不乐意。连她自己都有些后悔了,也许她喜欢容若,也不是一件十分坏的事情。自己的这个侄儿,论才情论相貌,当年她不是也觉得世间没有几个人能衬得上吗?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若不是因为马车内坐着女儿,马车外骑马带路的是儿子、侄儿,云惠真要怀疑自己是要被拐走了。
果儿笑道:“到了您就知道了。”
见她不打算说,云惠便索性闭上眼睛。
“额娘,下来吧到了。”
“哎呀,这一路颠簸的,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云惠心中有所埋怨,只觉得行驶了一路,很是难受。“这是哪儿啊?”
果儿挽着她的手,云惠拂了拂被风吹到一边的一缕鬓发,步摇也被这带着咸咸的风吹得晃动。暖阳柔和,眼前竟是一望无垠的碧海蓝天。
“这是……”云惠有些疑惑。
胤褆笑道:“额娘,这是天津卫的渤海湾。”
云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渤海。”她不由会心一笑,自己老早就想看看大海了。在深宫之中禁锢许久,尤其渴望自由的气息。没想到,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见海。
“别藏了,人呢?”
果儿故作糊涂,“什么人呢?”
“我是想看大海,可这个心思除了你皇阿玛没人知道,这大老远的带我来这儿,这么能折腾,想想也不是胤褆这个呆板脑子能想的出来的。除了他,还能有谁。行了,让他出来吧。这边风大,藏哪儿呢?”
果儿叹了口气,“唉,额娘,您这样可就没意思了。人皇阿玛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才想到把您接出来转转。您倒好,一下子就拆穿了。”
“惠儿!”
不远处的海面上,缓缓过来一艘船,船头上站着的人正在向他们一行招手。再仔细一看,这艘大船的身后,还跟着几艘小船,船上的人一声令下,身后纷纷升起了船帆,云惠数了数,正好是九个。
他还记得,她叫那九儿。先前是个小胖子。
“下来吧,海上风大。”她仰面望着船头的玄烨。
“你上来。”他对她伸出了手。“快上来!这船可是水师施琅舰队的,本来想带你去福建对面那个叫台湾的小岛上看看,可太远了,朕怕回来的时候耽误很多朝政,就带你来看看渤海。一会儿太阳落山,这片海域就可好看啦。云蒸霞蔚的,你不是老早就想看了吗?朕还带郎世宁来了,给咱们画一幅画。这郎世宁会画那种很像真的人那种画,一会儿画给你看看。”
玄烨一脸心满意足地笑,看着身边的熟悉面孔,“憋生朕的气了,都多少时日过去了?你看,这船……还满意不?”他有些局促,像是个小孩子,可看着对面笑着的儿女们,玄烨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也许没有多少年可以相互陪伴。他终究没能给她个皇后之位,可在他的心中,纳兰云惠就是他的皇后、他心目中的妻子。
“不怪朕了不?”他可怜兮兮地望向她。
郎世宁拿起画笔,“皇上,娘娘,你们可以再靠近一些。我们国家的国王、王妃都是靠的很近的,皇上可以吻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
“什么玩儿?闻身边这位梅……”玄烨伸长了耳朵,眯着眼睛一脸的疑惑。
郎世宁突然觉得自己语言匮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算了,皇上,您还是拉着娘娘的手吧。对,就是这样。瞧这霞光多美!”
玄烨微红着脸,笑眯眯地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云惠的袖子,“这船朕送你了,以后想来就坐坐。你给它起个名儿吧。”
“泰坦尼克号。”
“好,就叫泰山泥土号!”
“是铁达尼号,不是泰山泥土号。”
“铁砂泥号?太难听了,不过你说行就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