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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黄山县县令王伯汤的一封案卷和折子一起递到了大理寺。案子的金额很大,设计到数十两上下的案子,在县里算是顶了天的答案。可是在大理寺这种案子多如牛毛不值一提。这一没有死人二没有造反,大理寺审核的官员只是粗粗地看了一眼,金额不小,一个逃犯,仅此而已。而且这种案子没有新鲜劲,商场的案子最没有意思了,无非就是谁讹了谁的钱,谁又卖了什么陈皮烂果子之类的,裘非虽然偷盗了不少东西,但毕竟没有伤人,更没有死人。这个时候,只要稍稍看一下身份就知道这个折子可以压下去了。
很简单,只需要到时候和五虎门管事的人打个交道,就可以拿到白花花的银子,交上去那不是把钱交给别人了吗,大理寺也是一层一层盘根错节的所在。有些案子可以上,有些案子必须上,但是有些案子说白了就是给这些官吏们添福利的,大家早就养成了默契,不算什么。
一封折子和案卷真的不算什么,毕竟递上来的不过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令,从七品下,在长安随便找一定官帽子都比这个大。而且京官本来就傲气看不起外派的官员,如果是个实缺还是一方大吏那另说,又或者像王福这样的人另说,可王伯汤是什么人,又不是诗词歌赋统统都写不出来的人物,没登过殿试花钱弄了一个县令,这样的人京官最看不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好几个御史都上了折子,折子上面的内容直指这个案子,而且还有杭州、温州、饶州、苏州附近好几个州县联名的折子,唯独没有宣州。这才是真正的手腕,谁都知道五虎门的总舵在宣州,谁都知道裘非是五虎门的人,现在附近几个州县都上了折子,你宣州一州之地的官员却连一个屁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不用脑子也知道。
这不是举证,而是诛心。宣州是江南的重点,小小的地方却可以产出无数的铁矿来,这是大唐的依靠,北面虽然也有铁矿但是老李家不敢随便动,突厥和吐蕃都盯着看,这个时候宣州就更加是重中之重。谁敢动宣州就是动了当朝皇帝的命脉,因为他要做千古第一帝,因为他要开疆拓土,那宣州这个地方就不能乱,必须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上。
就在这个当口,言官御史发动了攻击,就好像一群苍蝇叮到了臭鸡蛋一样,一时之间朝堂上面江南来的奏折如同雪花一般,成为了一种形势。哪个言官御史不拿江南来说事,那就是失职。这个时候已经有上头的人开炮了,还不跟上那就真的是看不清时局,这种人就算现在还在长安混,过段时间也会被踢出去。
于是,皇帝一郁闷就很不开心,大理寺办案让他开始不放心,平日里面杀人案报了不少秋决的,可这个案子怎么就晚了。很多时候皇帝也疑心,诛心就起到了效果。皇帝不是不能容忍江南有一个五虎门,也不是不能容忍大理寺办案不积极出了叉子。但是他不能容忍的是,一个江湖门派影响如此之大,整个江南为之动摇,尤其是宣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一个动静都没有,工部在宣州的官吏也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自然是真的。他们都在宣州,黄山县这个案子名义上面也早就判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大理寺的人不清楚这个案子的重要性,说起来这案子本来就不重要,盗窃案就算再大判下来不过就是杖责八十,连一个发配边疆都够不上案子,更加不用报中枢秋决提案勾画。这种案子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自然也就没有上报。
可李治不信,那么多的奏折说的已经不是同一件事情了,但是目标却是如出一辙的一指,炮轰江南五虎门在江南经营多年,势力庞大,甚至可以影响江南大部份地方的官场。这对于皇帝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一些走着比较中肯指出了五虎门势力太大需要压一压,实际上这些年好几个皇帝都在做,不过就是效果不明显罢了。但是还有一些别的奏折可就是添油加醋的杰作了,这里面过将裘彪描述成一个杀人魔王的不在少数,甚至不少让皇帝看着都触目惊心。
李治大手一挥,此案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裘非抓捕归案,直接罢免了宣州长史,和工部侍郎、军器监以及国子司业,大大小小在宣州的官员分批入京述职,明显上是吏部召唤,实际上则是逐一控制。
一切都按照宇文复的计划在进行,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在第三天就送到了黄山和宣州,李治的圣旨加盖了玉玺,王伯汤接到圣旨的时候还激动了一下,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接到圣旨,当年坐上这县令也不过就是接到了吏部的一纸书信而已。
圣旨大概就是写了王伯汤乃是忠臣良将,思国恩不据贼寇云云,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个案子必须要办实了。实际上证物、证人都是现成的早就准备好了,需要只不过就是让裘非来过一过堂而已。本来以王伯汤的能耐就是让他去五虎门分舵提一下都没这个胆子,别说动不了裘非,说不定还给自己惹一身的骚。但是现在就不同了,腰里面揣着圣旨,敢不来那就是抗命,抗的是真正的皇命。
王伯汤将圣旨收入了袖口之中,喜滋滋地搭上了来送圣旨的天官,于是乎召集着下面的人准备去五虎门黄山分舵走一趟。
“王县令,急着去干嘛呢?”
王伯汤一听到这声音,就更加开心了。本来底气还不足,现在就更加足了,这可是宣州的别家,从四品下的官员。而且听闻以后将是宣州刺史的后备,在宣州能耐大的出奇,甚至现在的宣州刺史已然有一些被他架空的意思。
“原来是杨别驾,王某正想拿着圣旨去黄山分舵把裘非那贼子给抓回来。”
“难道王县令不知道,裘非已经去了宣州了吗?”
“什么?那贼子去了宣州?”
王伯汤一脸的惊讶,实际上他并没有关注这件事情,裘非去了哪里他没有过问。只不过现在这事情麻烦了一些,去黄山分舵拿着圣旨要人,这事不难王伯汤敢做,要是做成了升官发财指日可待,王伯汤不热爱功名,但是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是不会放弃的。可要他跨国州县去宣州,那便是越级办案,于法理不合。即便有圣旨,他也只能按照规矩办事,圣旨上面可没有给他僭越的权力,按道理他需要上报宣州刺史,然后等候上州刺史的命令。
但是这档口杨别家提了出来,难道是希望把这份功劳给抢了去,王伯汤心里一惊,这些天杨超一直在黄山不曾离开,莫非就是盯上了这件事情,王伯汤也不是不知趣,如果杨超要给他拿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就是杨超吃肉他在后面跟着喝点汤,也没什么。
“那要不这案子下官交给别驾大人?这五虎门在宣州是烫手的山芋,王某人心里没底……”
王伯汤的话语有些怂,也正常。不过杨超却是笑了笑,似乎知道这小子很上道,很识大体。
但是很快他就让王伯汤大吃一惊。
“王县令这是什么话,这案子乃是当今圣上出了圣旨给你的,我杨某人区区一个宣州别驾从事怎么可能和王兄来抢这个功劳。这宣州,王兄去的,而且非你不可,必须得是你亲自去才行。”
“那杨别驾陪着我王某一起走一趟?”
王伯汤吃不准杨超的意思,但愿在宣州那是杨超的地盘,更是五虎门的地盘,一到圣旨让他不那么的放心。
“非也,这一趟王兄去的,而且王兄只能带你下面的官差去,宣州方面一兵一卒都不会出。”
“什么?杨别驾这玩笑开大了,没有宣州刺史的批文,我王某也不敢随便去宣州抓人啊,而且就算有圣旨那五虎门是何等的强势,他们又怎么会听我的话。”
王伯汤一副羊入虎口的态势,毕竟这事风险太大,他心里是真没底。不过转眼杨别驾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上面是改了宣州别驾官印的批文书信。
“这批文只有杨别驾的官印,没有……”
王伯汤很机警,杨超的官是比他大,在宣州也几乎是土皇帝手握实权,但毕竟他的印章不是宣州刺史,法理不合。
“王兄放心,今日天官给宣州的圣旨也应该送到了,不出意外应该是直接宣宣州刺史和长史进京去吏部的,到时候老子就是宣州的代理,这印章自然有效。王兄只管去宣州就是了,不过么……”
杨超撇了撇嘴,笑了笑。
“不过么,这次王兄去宣州,不要拿圣旨出来,也不要提圣旨,只说案子已经判定,要将贼人裘非抓捕归案就是了。到时候王兄的态度一定要硬,一定要咬死裘非,不管五虎门是什么态度,王兄一定不能退让。”
王伯汤长大了嘴,这不是让他去抓捕贼人,而是要他去作死,去宣州找五虎门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