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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双胞胎姐妹还在这儿时,她只顾着应对她们,还没深想。此刻她们一走,担忧立刻笼罩了她。她不免想到,若是京中真的布满流言,纵是家人与路征相信她,她终究也意难平。
周暄略歇了歇,理理心情,打算去寻找母亲打探一下。然而还未走到母亲院中,她便犹豫了。她现下不过是听了周一柱和周一弦的一句闲言碎语,就去烦扰母亲,好像是不大应该。
正想着,丫鬟忽然来报,说是元敏郡主来访。周暄一怔,当即笑道:“快请她进来。”
——陈芸来的正好。毫无疑问,陈芸消息灵通,外间是否有传言,她肯定知晓。
陈芸穿着京城最流行的衣裳,身上有淡淡的玉兰香,手持纨扇,缓缓走过来时,仙气飘飘,只是一开口,这仙气就半分都没了。
“暄暄,你这些日子都在家里做什么?你想我没有?我娘亲拘着我,这两天才让我出门。堂姐她还在家里备嫁,也不能陪我……”陈芸一面说着,一面轻摇纨扇扇风,“我大表哥下个月就要大婚了,哎,到时候我也得去……”
周暄邀她坐了,并让丫鬟给她准备茶水糕点,这才问道:“你说大皇子?”
“是啊。”陈芸大力点头,“可不是他?娶的是侯家的姑娘。我这个大表哥,自幼就立志,想要娶个人间绝色。这回可算是如愿了。”
周暄点点头,她见过侯大姑娘,的确容貌端丽,且可能是自幼饱读诗书,侯大姑娘气质颇佳,是不可多见的美人。
陈芸又笑道:“也不知二表哥将来会娶哪家的姑娘。”
她自小就知道,皇帝舅舅的两个儿子跟寻常人家的表哥不同。她和他们两个处得都很好。大表哥娶了人间绝色,跟她年纪相仿的二表哥也不知会娶谁。
她有点苦恼,田贵妃似乎流露出过要她嫁给二表哥的意思,但是她自己不大乐意,而且太后也不同意。
陈芸想着自己的小小烦恼,并没说起周暄正关心的。
周暄干脆问道:“阿芸,你最近在外面听到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话一出口,她就看到陈芸的神色变了一变。
陈芸摇了摇纨扇,说道:“你也听说了?唉,我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
“什么?”周暄愣了愣,有些不解,“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陈芸奇道:“难道你说的不是太后封林樾蓉为灵犀县主的事情吗?”
“灵犀县主?”
陈芸道:“是啊。前些日子,太后去礼佛,本来是提前清场的,不知怎么,林樾蓉竟然在那儿,还得了太后的眼缘。太后又念着她的祖父万安伯曾捐出一半家财助先帝一统,就封了她做县主……”
她心里有气,林樾蓉和泾阳侯的事情,太后也是知晓的,怎么还会赏林樾蓉?也不知那林樾蓉是用了什么方法来讨好太后的。陈芸不敢怪太后,只能在心里对林樾蓉更加瞧不上。
“竟有这样的事?”周暄诧异,“我竟然不知道。”她叹了口气,说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来就很奇妙。”
说到这里,她想到路征,两人自幼相识,中间分开很多年,她怎么会想到,后来他们两人会互相心动呢?
周暄顿了一顿,终是问道:“那阿芸,外面有没有关于我的传言?不大好的?”
“你?”陈芸呆了呆,噗嗤一声笑了,“想什么呢?你能有什么传言?莫不是你跟你那俩堂妹吵架了?怕传出去个泼妇名声?”说着又眨眨眼,戏弄意味十足。
周暄心头略微一松,陈芸既然这么说,那流言一说就是假的了,也不知那两姐妹又怎么了,跑到她这里乱说话。
她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笑道:“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跟她们吵架?”
那两姐妹被婶婶姜氏娇惯坏了,性子坏,说话又口无遮拦,做事很少考虑结果。她们跟周暄也不亲近,见面次数不多,真正的争吵也不算多。大多数时候,周暄都是能避则避的。
陈芸撇了撇嘴,却没反驳。她对周一弦周一柱姐妹印象很深。本来双胞胎就不多见,长的好看的双胞胎更少。陈芸瞧见过她们姐妹几次。她们似乎都在跟周暄作对。
“那你觉得你还能有什么传言?难道是周家姑娘相貌美丽,性情淑贞,宜家宜室……哎呦呦,暄暄是不是想嫁人了……”
周暄羞恼,作势要拧陈芸,两人笑闹成一团。
好一会儿,两人止了笑,斯斯文文说会话,左不过是京中逸事或是闺中趣事。
周暄原本要留陈芸用膳,却被陈芸婉拒了。
陈芸摇着扇子,说道:“我倒是想跟你一起,咱们俩人吃饭,再叫厨房备几个小菜,最好再有酒,咱们说话到深夜,可是,不行。暄暄,我得回去,我得跟我啊娘一块儿用膳。我阿娘一个人,孤单得很,我得陪着她……”
周暄默然,长公主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外人羡慕万分,而只有她的亲生女儿才会说:“阿娘孤单得很,我得陪着她”。
周暄不再强留,任陈芸离去。
临走之际,陈芸眼神在“八音盒”上流连许久。
周暄看她神情,知道她是喜欢。她还记得,她过生辰时,陈芸对那一箱子小物件的喜爱和羡慕。
可这些都是路征所赠,若是别的倒也罢了,这些万万不能赠人的。她心下歉然,觉得自己不大够意思,但是却只能装着没看出陈芸表情下的意图了。
陈芸告辞离去。
周暄想着,不如下次跟路征提提,让他教别人也做一些,或者教教她怎么做。她学了,做好了送给陈芸。——那样岂不两全?
可是,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路征了。
路征为什么不到周家来了呢?既然没有传言,那路征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是为什么呢?太忙么?或是有别的要事?
当晚周暄见到舟山先生,她想了想,找了个机会,状似不经意地问:“舅公,路哥哥好像多日不曾来过了?”
舟山先生闻言,面上一红,他扶额说道:“暄儿,说起这事儿,舅公正有话跟你说呢。”
“舅公,您说。”周暄眼皮直跳,心中有点莫名的慌乱。
“阿征让我把这个给你。”舟山先生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周暄,说道,“我也一直没找着机会给。”
——当然事实并非全然如此。舟山先生说亲不成,自觉愧对路征,但他内心深处,又隐约觉得路征可能起剃头挑子一头热。暄儿对亲事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这几天也没见她询问,更不见她悲伤难过。是以路征虽托他转交一封信给周暄,他却没有立刻送到。
也许暄儿并不知情呢?或是她不大在意呢?他告诉了她,不是平白教她尴尬难堪?
此刻周暄问起,舟山先生才将信封递了过去。
周暄接过信,见信封光秃秃的,没有一个字,信封也没用火漆封着。
她心内着实好奇,微微颤抖着手取出了信。
很薄的一张纸,的确是路征的字。很大。
寥寥数语,却教她胆战心惊,心绪起伏。
信中简单说了求亲不成及其原因,他叮嘱她,不必担心,万事由他。他会解决一切麻烦,她只管等着嫁他就成。
信的末尾是一个有些奇怪的图案,很简单的几笔,弯弯的,像是个笑脸。
周暄反反复复看着信,也忘了舅公还在眼前。她唇角缓缓勾起,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甜蜜。
父母不同意在她意料之外,她以为以父母对路征的喜爱,婚事是不会有问题的;可是又确实是在情理之中,换亲一说她也听过,周路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的确会有这层顾虑。
路征说他会解决,她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法子,但他既然说了他会解决,她就愿意相信他。
他说了,要她安心等待,不是么?他从来没有骗过她的。
周暄将信放回信封,又小心翼翼放入袖中,她冲舟山先生施了一礼,轻声道:“多谢舅公。”
舟山先生将她的神情变化瞧在眼里,哪里还不明白?但他仍是问道:“你与他,你与阿征真的……”
周暄听懂了舅公未完的话,她面染红霞,却是点了点头,声音极低,几不可闻:“嗯。”
舟山先生呆了片刻,又点头微笑。他故意说道:“可是,怎么办?你爹娘不同意?难道你们要私奔?”
周暄歪了歪脑袋,轻笑道:“不啊。路哥哥说,他会有办法的。”
“你就那么相信他?”
周暄笑了,温柔美好:“是的,我相信他。”
舟山先生沉默半晌,方道:“好,老头子也再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