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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过一觉之后好像能产生说不清楚的默契。她不答应住温礼那儿,因为陌生的地方她住不惯,但却对温礼要搬来同她住没有丝毫意见。
从头到尾没有谁表白,都滚过床单了难道还不能表明忠心?
于是同居顺理成章。
都不是小年轻,也不太讲究这个了。
暮色四合,温礼还没有回来,康念眼前的电视画面像走马灯,一幕一幕晃过去。
演的什么?她一点儿没记住。最后干脆把频道调到体育,看一帮人在一块草地上你来我往踢球。
说好晚上要陪温礼看球,她提前预热一下气氛。
医院里,温礼刚把衣服换了,裤兜里手机震不停,他钥匙放到桌上了,才有空手摸出手机来看。
靠着桌子一条一条翻,都不是什么有营养的消息,但他还是看的眼角都笑出细纹。
天色渐晚,康念无非是问:“在路上没有?”下一条就是,“哪个路口?”接着又是,“你不会出车祸了吧?”“你几点回来啊?[难过]”
他无奈地笑一笑,回复:“有点事,在路上了,马上回。”
康念立即发来一条:“所以你真的出了车祸?”
他翻着眼睛想了想,心道通短信的人此刻一定是冷漠脸孔,肯定是下午睡醒无聊没人说话,自己才成为她的移动智能打哈哈机器人。
他避而不答,回复说:“再等我一会儿,我订了你爱吃的,马上就带回去。”
过了好久康念才回:“哦,那你快点,球都开始踢了。”
他回:“好。”犹豫了一瞬间,接了一条,“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零食,但别吃太多。”
收起手机出门,拐角处看见江唯叙,温礼脚步一顿。
空旷的走廊里,头顶一盏盏白炽灯映在墙面上一个孤孑背影,温礼喊了声唯叙。
在对方转身目光凝向他的时候,温礼看见了入骨的悲哀。这份悲哀硬生生写在江唯叙脸上,温礼从总看到一丝迷茫和恍惚。
对方看见他,手抄在白大褂宽大的口袋里走过来,低着头,但感觉得出他情绪低落。
女朋友三天两头住院,心情还能阳光灿烂也是活见鬼。
江唯叙走上前的时候,温礼问了一句:“她情况还好?”
这次换做江唯叙亲自担任蔚蓝的主治医师,是蔚家人亲自要求。
江唯叙英俊的脸难过到扭曲,缓缓摇了摇头。
温礼无话可说,只能搭上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以示安慰。说实话,这种感觉他在康念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感同身受过一次,明知只是小手术,他等在门外却还是手心冒汗,生怕发生什么医疗事故,她留下终身眼疾。
江唯叙驼着背,同外面深蓝的天色比寂寥,盯着楼下的马路车辆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跟康念,挺好的?”
温礼奇怪他怎么问这个,但还是说:“挺好的。”
“确定在一起了?”
温礼不明所以的朝他胸口虚虚一捶,心里却预感到点什么,皱着眉说:“你别搞这么严肃,到底怎么了?”
江唯叙抬起头,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过,他用百分百请求的口吻轻轻说了一句话。
*
华灯初上,温礼拎着几盒外卖回家。
他已化作家庭煮男,每天雷打不动的任务是负责康念一日三餐。
钥匙旋进孔,转半圈就开门。
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解说在大吼这个球踢的太臭。
康念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陷下去一小点,一边捏着薯片一边说:“早知道我应该做个榻榻米,方便,比坐在沙发上舒服多了。”
温礼在门口换鞋,回头诧异的看了眼电视机,“你怎么打开的?”
康念哼一声:“我喊了维修,花了一百大洋。”
温礼笑:“倒是很便宜。”
康念一蹦两米高,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食盒,鼻子凑上去嗅了嗅,“有鱼香肉丝。”
温礼揉揉她的头发,“我去拿盘子。里面还有个汤,老板给盛太满,有点溢出来,你小心烫。”
“哦。”康念真的小心翼翼把袋子在玻璃桌上放平,对着厨房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晚,你早一点说,我就在家做了,还要你多跑一趟腿去店里买外带。”
厨房里开着水,温礼没听清她说什么,大声问:“你说什么?”
康念懒得再讲一遍。
三菜一汤,这家店给的量相当足。
康念看了看,觉得这至少够四个人吃。
温礼把洗好的筷子擦干净,递到她手里,再给她拿出一盒米饭。
康念盯着筷子,歪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
其实家里的餐具每次都是用过后就洗好,收在碗筷机里,可温礼的习惯是,无论什么东西,用之前一定要再清洗一遍。
她忽然联想到常年在他手里的手术刀。
浑身哆嗦一下,一阵恶寒,她腹诽——他这讨厌的强迫症。
她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里面的肉丝真的是鱼片团成的。
她唔一声瞪大眼睛,中了头等奖似的,“我靠这真的是鱼!”
温礼把盘子朝她面前推一推,“好吃的话多吃点。不过你怎么天天吃那么多东西还不长肉?”
康念塞一大口米饭,嘴里含糊不清:“天赋。”
吃完了饭,温礼收拾好,搂着康念蜷缩在沙发上。
她高高瘦瘦的一大只被他搂在怀里,心里莫名的心安,温礼低下头去看她,光线勾勒她眉眼,脸上能看见细小绒毛。
电视上还在踢着球赛,可已经没人关心。
温礼嗅了嗅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康念动了动,温礼又去吻她的鼻尖。
贴近的气息激的她一阵发痒。
温礼忽然说:“过两天,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医院见个朋友?”
康念在他怀里闭着眼,想也不想道:“江医生怎么了?”
“不是唯叙。”
“嗯?”
“是唯叙未过门的媳妇。”
康念抬头看着他。
温礼轻声道:“月初的时候检查一切正常,办了出院手续,结果刚回家两天又给送进来了。情况不大好,癌细胞扩散的太厉害,控制不住了。”
“那我去?”她去能干什么?她又不是华佗。
“她想见见你。”温礼刮一下她的鼻翼,“她没剩下几个愿望,就是想看唯叙和她的朋友能过得好。”
康念撅了撅嘴,没说话。
温礼等她的意见,轻缓缓商量:“行么?”
康念反问:“她叫什么?”
温礼知道她这就算答应了,搂的她更紧,声音在她头顶上说:“蔚蓝。”
男人看球赛就如同女人挑衣服,永远没个尽头。
她本就不太感兴趣,倒在他怀里差点一觉睡过去。
空调的温度有点低,她被凉气吹醒,浑身别扭的扭动,一会儿抬抬胳膊一会儿收收腿,好像什么姿势都不满意。
温礼把准备好的果盘放到她怀里,自己也拿着遥控器坐直起来,抬胳膊搂住她,轻声说别乱动,不舒服就靠我肩膀上。
康念看他一眼,说:“我就想躺着。”
温礼就笑,“你觉得躺着方便吃东西你就躺下,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一切依你。”
康念撇撇嘴,心道她一个人在电视面前演独角戏,喧那个宾夺那个主的,有什么意思?不过温礼难得要求她点什么,陪他看看足球而已,也比她往常一个人漫无目的看着夜景思考人生强多了。
看的是德国。康念对这只球队没有什么感觉,但对这个国家有一点好感。她对德国人还有一点刻板印象,比如德国人是不是都是那种严谨的、不苟言笑的性格。
看了一会儿,康念总结了一下德国队的风格:不知道怎么输。
她问他,帅吗?
他说帅。
有多帅?
温礼说,比我还帅。
康念嗤笑,比你帅也没多帅啊。
温礼说,比我帅一万倍。
康念嚼碎薯片,看着他说,你就是个零,零的一万倍还是零呀。
温礼这才从直播中转移注意力,他偏头看着明显要找点事儿的康念,想说些什么反驳,一转眼却撞进了一双充满笑意和恶作剧的瞳孔里,漆黑如夜幕,灯光映在瞳孔里,灿烂如星辰。
又没人在乎球赛了……
等到七月将尽,西山村的稿子终于被通过。
网络上轩然大波,无数双眼睛突然聚焦到这个六十多年都无法脱贫的村子里。
更可怜的是那些天天爬藤梯的孩子,霍洋把孩子们的实况真真实实地写在报道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大其词,只凭现实就让无数网友心酸落泪。
报道的选题是通过小人物反应整个群体,霍洋选的是那个当过兵的小学教师,而江清宁则把目光都焦距在以艾芸为首的孩子们身上。
第二天片子在卫视一套播放,上黄金新闻时段,立刻又是一波舆论造势。
微博的话题热度过山车式上涨,一口气压下娱乐头条登上榜首。
江清宁再三确认过康念的意见,是不是真的可以用她拍下的照片,康念想了很久,终于说好。
要不要用化名?
康念说不用,该来的一天总要来,不用化名,也不用笔名,就用“康念”。
*
咖啡厅内,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桌子上的两只杯子已经不冒热气了。
杯子中央是一张前日报纸,两个版面全是黑白照片,文字夹在图片的细缝中密密麻麻一块一块。
江城儿拿起杯子又放下了,他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目光。
两个人似乎是较量谁比谁更沉得住气。
江城儿沉默等待,这次终于可以赢程灏一局。
程灏端起他的杯子,朝江城儿看看,脸上是一贯的冷静自持,说白了是一副万年冰山扑克脸。
他又伸出两根指头挑起报纸看了看照片版权署名,确认后,朝江城儿道:“你真的去查过了?”
江城儿身体倚靠到软沙发的靠背上,嘴角讽刺,不答。
偏偏程灏对待问题耐心细致,必须得到确切答案,“问你话呢。”
江城儿一撇嘴,“是她没错。这事儿央台里都不是秘密,我特意向霍导请教,他说是江大的陈老亲自推荐。更何况秦鲁豫都跟组采访,那女人早在领导层谋了闲差,若不是自家妹子出现,她何苦跟着重新走一线?”
程灏薄锋的唇紧抿着,思考着什么,伸手摸了自己手中的杯子。
江城儿开口道:“她出现就好说,我顺藤摸瓜,在江州查到了些别的。”
程灏几乎是一瞬间抬头,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说出的话却慢吞吞:“还有什么?”
江城儿最烦他这种语气,听着太冷淡,好像对一切都是漠不关心,心里却明明急得要死。
他吊胃口,刻意放缓了语调,每个字都说的轻飘飘的,左右打太极:“她怎样关你什么事?你把她赶出b市,如今她复出也未必回来,江州好歹有南方系可以保她,你的手伸不过去,她大可留在那里一劳永逸,也不用回来看你脸色。”他看着程灏,“她在西山村出了点意外,上月底采访任务没结束被紧急送回江州做手术,听说本身就有病。欸我跟你说,她真的蛮惨的,你别再打别的主意。”
他说了一通,偏偏程灏面无表情。
江城儿火儿蹭的冒上来,起身要去买单走人,走了两步又走回来,想要拿走桌子上那张报纸。
程灏头也没抬,杯子重重落在桌子上,杯子压住报纸,淡漠道:“走哪儿?坐下。”
江城儿早就憋了一口气,抽过报纸,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别他妈这么跟我说话,当我是四年前的康念,任你揉捏?”他阴沉着脸拿报纸隔空点了点程灏的肩膀,“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她,所以这回不管你想怎么搞,我这关你也过不了,就算你不要脸,我还要。”
他抬手看一眼手表,赶下一个局,大步流星的离开。
程灏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杯沿上。
他眼前又出现她的眼睛。
亮如黑曜石,抑或是湿漉漉像永远蒙着雾气。
他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按出去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