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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元安飞快的步伐突然停住,侧头道:“宋魁?”
“没错,这三日,来给五公主诊脉的,一直都是宋魁宋太医。”
慕元安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将宋魁先关押,医治公主不力,还谎报病情,朕要亲自审他。”
慕成凰已经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她还不知道慕元安已经下令将宋魁收押,不过和她预期的也差不了多少了,慕元安带了不少太医院一行太医进来,包括张庭玉也从寿康宫被请了过来。
慕元安等在偏殿,眯着眼睛坐在正座,手中转动着佛珠,等着寝殿那边的消息。
众太医都知道张庭玉之前一直替慕成凰诊脉,包括张庭玉之前也深得裴太后的信任,故而他一来,大家自然而然地将慕成凰床榻让出一个空位置,让张庭玉就近诊脉。
慕成凰只觉得周围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勉强睁开眼睛,便是听到张庭玉的声音:“公主可还好?”
慕成凰虚弱地道了一声:“怎么这么多人?让他们先出去好不好。”
张庭玉站直了身子,四下看了一眼,周围的太医也明白,不多说,便是退到了寝殿外头候着。
慕成凰让张庭玉靠近了一些,虚着声音问她道:“佩文,香料,查清楚没?”
看似毫无关联和逻辑的话,张庭玉心里头却是明白得不行,他微微蹙眉,都什么时候了,高热了这么多天不退,却还只关心这裴太后被人下毒一案。
“查清楚了,公主现下是以凤体为重,先不要关心那些事情了。”
慕成凰微微睁开眼睛,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有气无力过,若是她能照镜子,一定会被自己这张惨白的脸给吓到,她想苦笑一声,却是发现自己连扬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长时间的高热让她浑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宫里头,若是我不想真的丧命,就只能偶尔拿命搏一搏,更何况,有你在,你医术那么高超,是不会让本宫出事的不是吗?”
张庭玉点头,咬了咬牙,道:“公主高热,微臣只能先以针灸治疗,辅以薄荷叶熏香,再加之以汤药,会辛苦些,公主撑住。”
“好,”慕成凰道,“按照你说的来,记住,父皇若是问话,你该如何说。”
张庭玉声音有些颤抖,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会这样拼命。
转眼便到了深夜,慕元安一直等在偏殿,甚至连晚膳都没有心思用,他心中忐忑不安,若只是高热风寒倒还好,可若是时疫,这可是要了命的病,慕成凰若是出了意外,自己可怎么办。
傍晚的时候,熹妃也是紧跟着到了景澜宫,景澜宫从如此热闹过,皇上和熹妃双双嫁到,慕成凰这边又是离不开人手的,文枝和宝鹃只能一人守着一处,鹦鹉和朱雀也是四处奔波,分身乏术,景澜宫的宫人本就不多,又有六个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景澜宫,高原在偏殿外头一直焦急地候着,只等着宝鹃匆忙地将一壶茶水亲自送了过来,这蹙紧的眉头才是稍微平缓了一些,一边吩咐着小俞子快些端进去,一边忍不住责备了一句:“这是怎么做事的,皇上一烦闷的时候就得茶水不断的,这若是龙颜动怒了,你我都吃不俩兜着走。”
宝鹃擦了把汗道:“高公公,这实在是对不住,人手不够,奴婢已经是紧赶慢赶了,为了烧水,奴婢还烫伤了呢。”宝鹃撩起袖子,果然是巴掌大的一片红。
高公公瞧着宝鹃好歹也是慕成凰身边的贴身宫女,怎地会沦落到亲自烧水的地步,宝鹃简单几句将那六个人,尤其是那带头的冯宫女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和高原说了,自然是有夸张了几句,高原听了,记在心里,却是浑然做出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蹙眉道:“人少也不能不将事情不办好。”
话语刚落,朱雀便是慌了命地来报信,见着宝鹃在这儿,便是扑倒宝鹃身上,嘴里喘着大气道:“公主……公主……没……没……。”
高原心头一紧:“公主没了?”
“没事了,”朱雀深吸了一口气,“公主没事了,现下已经醒过来了。”
高原狠狠地一跺脚:“这倒霉催的,说话也不说个全套儿的。”继而便是转身进了偏殿报信。
慕成凰躺在床榻上,身上还扎着银针,屋子里一股浓重的薄荷味儿,嘴边是苦涩的药味,但感觉却是好多了,她偏过头,看着坐在自己替自己拔针的张庭玉,可怜巴巴地道:“能给块糖吗?药好苦。”
张庭玉愣了愣,笑道:“公主居然都能尝得出药是苦的了,看来微臣的努力没白费。”
慕成凰在心里头腹诽,废话,药不是苦的还有甜的吗?可是刚说完一句,要再说一句,却又是没有力气了,得休息好一阵,才能继续断断续续的说话,张庭玉替她拔了几根一阵,却是留了几根额头和手上的,道:“这几根要再过一个时辰拔。”
“也好。”慕成凰看着自己手臂上银晃晃的针,“待会儿父皇来的时候,还会显得我可怜一点儿。”
说曹操曹操到,外头传来皇上驾到的通报,张庭玉连忙起身,一抹明黄色的龙袍绕过屏风,慕成凰没有力气扭头,只能看到那明黄色双龙戏珠的衣摆慢慢靠近,一股龙延香的香气盖过了屋子里的薄荷香,慕元安似乎在慕成凰刚喝完药的空碗面前停了一下,语气些许柔和:“药都喝完了,不错。”
慕成凰说话的声音都是弱弱的,显得十分可怜:“父皇,成凰起不来身。”
“起不来便不要起来了。”慕元安怎会在这个时候计较这些,他坐在慕成凰的床边,又吩咐张庭玉在外头候着,像是有什么父女之间的私密话要和慕成凰说话。
慕成凰仰头,只能看到头顶上一动不动犹如静止的帐顶,和慕元安那略显憔悴的容颜,她仰头着实有些累了,又是收回下巴,沉声道:“记得成凰小的时候,每次病了,父皇都会很紧张,可是平日里,却似乎不大喜欢来景澜宫看望成凰,所以有一段时间,成凰还想着怎么能让自己生病,好让父皇多来看看成凰。”
慕元安指尖微微一颤:“你这是在怨父皇了?”
“并没有,”慕成凰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用生命说话,她叹了口气道:“成凰……只是觉得自己傻,想要用……这样愚蠢的办法吸引……父皇的注意,若是……若是成凰足够优秀,父皇自然会疼爱……成凰的。”
慕成凰说起话来已经十分困难了,慕元安让她不必再多说,又嘱咐了好些话,最后做出承诺:“宋魁,朕一定会严查的,他不能医治好你,却还一直隐瞒你的病情,若真是什么疑难杂症倒也罢了,可朕瞧着这张太医才是半天的功夫,便是让你转危为安,看来,是宋魁医治不得力的缘故,才让你多受了这么多天的罪。”
“其实,成凰一开始让宫女去请的,就是张庭玉张太医,成凰也不知道,为何最后来的,却是宋魁宋太医。”
慕成凰的这番话,就算不说,慕元安也知道宋魁来的有所蹊跷,之前照料慕成凰身子骨的不是全太医就是张太医,这临时何来一个宋太医,他心中有了底,又是替慕成凰捏好被子角,又道:“最近好生休养便是,切莫太后的病情好了,你却倒下了,太后这件事情,若当真不是你做的,朕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都到现在了,从慕元安口中说出来的竟然还是“若当真不是”,慕成凰唇角微微一动,不过她心里早就有预料到,就算自己是慕元安的亲生女儿,以慕元安多疑的性格,他也会怀疑的,慕成凰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嗯”了一声,刚发声眼睛便是红了一圈,看起来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慕元安看了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于一个君主来说,慕元安是公正的,奖惩分明的,可对于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角色来说,慕元安却多半是无情的,幸好慕成凰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慕元安身上。
高热却使她眼眶止不住地红了又红,眼眶带来的难受让她止不住从眼角滑落的泪滴,恰好张庭玉进来替慕成凰拔出剩下的几根银针,却刚好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心头一软,唤了声五公主,慕成凰侧过头,忽而想到什么道:“熹妃是不是也来了?”
这一侧头,眼泪便是顺着眼睑往下一直滑落,天呐,张庭玉心里头想,这五公主是被熹妃欺负得有多惨,一提到熹妃的名字都会如此伤心,只得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句:“是,一直都在偏殿里陪着皇上呢。”
慕元安自慕成凰的寝殿一回偏殿,一直等候的熹妃便是迎了上来,关心地问道:“成凰如何了?”
慕元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突然转头,对着熹妃道:“朕记得,宋魁,是你的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