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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宫中有两位公主要出嫁,宫里头自是忙碌起来了,长公主的婚事虽然突然,但好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而六公主,虽然之前身份卑微,可如今嫁的是齐家,宫里头的准备自然也不能惫懒。
瑛宝林按照董三娘子的嘱咐,日日都躺在床上养胎,慕元安隔几日倒是会去看一眼,不过大多数,都是去玉春宫。
熹妃就这样不温不火地重新获得了盛宠,不过这一切都在慕成凰的预料之内,这一日,昨夜下了一夜的玉,早晨起来甚是凉爽,慕元安自熹妃的寝殿里去上早朝,熹妃起来得迟,过了好一会儿才是起来洗漱。
熹妃如今的身孕已经快满六个月了,更是愈发惫懒的时候,她随意梳了一个垂髻,用一股金簪将头发固定,身上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长纱衣,这衣衫极其的薄,软如云纱,这是慕元安特地赐给熹妃的料子,据说这料子在夏日触手生凉,生怕熹妃在夏天被热到了。
采星和采月重新被慕元安从佛堂那儿支了过来伺候熹妃,熹妃让两位贴身丫鬟亲自去侍奉佛祖的事情被高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慕元安,高原自是小心谨慎的尽量用客观的语气说的,不敢显得自己有半分是在替熹妃说话,可是意图却是再明显不过。
不过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慕元安果是觉得熹妃如今愈发内敛沉静,和过去大不相同,也信了熹妃经过软禁思过的事情后,已经改过自新了。
玉流引着采星和采月上来奉了早膳,金黄可爱的蟹粉酥、颗粒饱满的红枣桂花糖糕、还有炖得刚刚好的血燕窝,这是今日小厨房新做出来的一些点心,其余的自是和往常一样,灌汤小汤包和黄金卷之类的,不需多提。
熹妃看起来胃口不错,每样点心都夹了一小筷子,还忍不住想要再吃,忽而却又顿住,蹙眉挥手道:“将血燕窝留下,其他的,都先撤下去吧。”
玉流觑着熹妃的眼色,一边在身后对着门口的采星采月挥手,示意二人赶紧将吃食撤了,一边小声地问了一句:“娘娘,是不是这今日的点心不合口味?”
倒也不是,熹妃捏出兰花指,反复舀动着暖盅里粘稠晶莹的血燕窝,抬眸道:“这倒不是。”复而摸了摸自己愈发圆润的腰身,“近日这腰真是愈发粗了,半个月前还能穿的衣裳现下都有些紧了,你是没见到昨日皇上见着本宫肚子的神情,虽然皇上嘴里说着本宫怀有身孕辛苦,可是心里头想的不还是本宫怎么变成了一个如此粗壮的妇人罢了。”
玉流忙是劝道:“娘娘为大顺怀有子嗣,这可是大功一件,皇上自是十分心疼娘娘,又怎么会这样想呢?这几日,皇上除了来玉春宫陪伴娘娘,就是去金銮殿批折子,就连秀英阁那儿,也是不常去了,皇上现下正是看重娘娘呢。”
熹妃像是看着一个无知少女一般的眼神看着玉流道:“你只是看到的表面,十六年前,本宫刚怀成瑶的时候,那时候年轻,临到生产的时候也就大了肚子那么一圈,那时候皇上还说,这从本宫的背后看过去,都看不出是有身孕的人,还是那样腰肢纤细,弱柳扶风,这次,本宫年纪大了,你可是听说过皇上那样夸赞过本宫?”
玉流垂下头,还是劝了几句皇上多么看重熹妃的话,正好外头采星过来禀,说是掖庭局的苏姑姑来了,在外头求见。
对于这位苏姑姑,熹妃自是不陌生的,也大抵能猜到她是过来做什么的,略显不耐烦地将血燕窝又舀了舀,忽而也没心思吃了,移到了玉流面前:“赏给你吃了,请苏姑姑进来吧。”
熹妃赏东西本就大度,每日早晨吃不完的早膳都会赏给下人吃,平常人哪里吃得到这样过好的东西,倒是这血燕窝,听说一两值千金,之前熹妃再大方也是没赏过的,玉流福了福身,内心愉悦地端起这盅血燕窝出去了,一出门,便是迎上了正是要进去的苏姑姑,苏姑姑见着这暖盅里的是燕窝,却也不知道是那样极品的顶级金丝血燕窝,还是由不得咋舌感叹了一句:“哟,这熹妃娘娘吃的就是不一般,这燕窝看着都比别的娘娘的要细软。”
苏姑姑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看着便是一个精明的模样,上身穿着一件半旧的墨绿色对襟长袖,下身是一身灰色的襦裙,脚上的布鞋亦是看得出来有补过的痕迹。
想来这苏姑姑在掖庭局里也算是一把好手,装扮却如此寒酸不过这也是掖庭局的规定,掖庭局里的宫女只能穿墨绿色、灰色、棕色这样的衣裳,就连姑姑也不例外。
虽然这苏姑姑虽然在掖庭局里身份地位都不一般,可架不住宫外有个好赌的侄子,每个月的份例苏姑姑都要从牙缝里扣了出来去替这侄子还赌债,谁让苏姑姑的哥哥早逝,就只留下寡妇嫂子和一个小儿子,苏姑姑也是替这侄子还了十几年的债了,可这赌债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利滚利,利滚利,像是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侄子也是不争气的,总是背着自己老娘出去偷偷的赌,那要债的人上了门,寡妇嫂子就得想尽了办法来求苏姑姑,苏姑姑想过撒手不管,反正自己在宫里头,量外头的人也不敢将自己怎么样,可是寡妇嫂子每次一说,这侄子就是苏家最后的一根独苗苗了,苏姑姑便是心软了,自己若是真不管,那要债的上门砍了人,这苏家可就断后了,自己死后怎么有脸面去见自己的老爹老娘。
人若是逼到绝境,便会剑走偏锋,莺儿会被选了去给瑛宝林唱曲,松韵会招供那样的供词,还会在皇上要提审的关键时刻突然撞柱想要自尽,包括武昭仪在掖庭局里的时候,可都没少受这位苏姑姑的手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姑姑做这些,自然是为了银子,她需要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去赌家里头的那个大窟窿,今日她来,便是准备来求赏的,虽然知道熹妃答应的银子定然不会短了她的,可是……
苏姑姑每每想到这件事便是蹙眉,心头像是被扯了老大一个洞,空空的,还不停地有带着冰渣的冷风往里头灌。
玉流怎么会猜不到苏姑姑的来意,她眼波一转,带着些许的得意将燕窝往自个儿这边挪了挪,笑道:“可不是呢嘛,我家娘娘自是最大方的,就说这血燕窝,宫里头哪个公主宫嫔能像我家娘娘一样每日都有一碗,姑姑,实话告诉你说吧,这一碗是娘娘赏赐给我的。”
苏姑姑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熹妃娘娘这么大方呢。”
“这是当然了,”玉流招呼了采星采月过来,准备让两人和自己一起分了这血燕窝,一边示意采星采月道,“咱家娘娘的大方是出了名的,若是做好了事情的,莫说这一碗血燕窝了,就是金山银山咱家娘娘也是赏得起的。”
采星采月立刻懂了,跟着像是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采星更是轻轻推了推苏姑姑道:“苏姑姑还不快进去,娘娘都传了好一会儿了。”
苏姑姑忙是“诶”了一声,将手在裙子上反复擦了擦,躬着身边是进了殿内。
采星见着便是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偷笑道:“玉流姐姐真是,一看就知道这苏姑姑是来领赏的,玉流姐姐还故意怂恿了她,若是待会儿,这苏姑姑狮子大开口,惹怒了娘娘,不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玉流倒是坦然地揭开了这暖盅的盖子,里头的血燕窝还是温热的,散发着一种醉人的芬芳,她笑道:“最好也是让她吃些苦头,不要以为在掖庭局里帮着娘娘审了几个女人就能爬到咱们的头上去,咱们才是娘娘身边的贴身人,不是吗?”
采月已经被这燕窝的滋味给迷得神魂颠倒的了,真是迫不及待地尝上那么几口,就算是半口也好,这辈子她都吃不到这样好的东西啊,便是忙附和了几句道:“就是,那苏姑姑算什么东西,怎能比得上咱们玉流姐姐,这燕窝,娘娘也就只赏给玉流姐姐一个人,哪里赏给过旁人。”
而殿内,博山香炉的里的香饼静静地燃着,熹妃闭眸躺在贵妃榻上,跪在一旁的苏姑姑像是被禁了声一般,就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许久,熹妃才是悠悠地传过一句:“你要向本宫要一万两?”
苏姑姑忙是磕头道:“借的,就权当奴婢是找娘娘借的,奴婢有自己的苦处,实在是急着要这笔银子。”寡妇嫂子前两日的信里头说了,这不争气的苏家独苗又跑出去赌了,追、债的人说,这次欠的钱加上之前三四年利滚利的钱,连本带息,总共是一万两,若是能一次付清了,之后就算是两清,也再不会来打扰那母子俩,可若是付不清,就会先将这苏家小子的命、根子给剁烂了,再将这寡妇嫂子卖到九福班里去,接客人抵债,一万两,怕是接一辈子都是还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