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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一件淡紫色芙蓉团花圆领披袍,头发只用一股玉簪挽起,想来也是方才淋了雨,换了身衣裳,所以随意打扮,长公主的寝殿比之慕成凰的自然是要富丽不少,紫檀木的雕花圆木大床,鹅纱软帐从顶上垂下,桌上的镂空镀金博山香炉里燃着灵猫香,红木打造的茶海上还烹着沸水,可水滚了好几道,长公主却都没有斟茶的意思。
长公主见慕成凰的目光落在了那片茶海上,微微耸肩道:“瞧我,将这沸水都忘了。”长公主伸出手,微微颤抖便是要直接去端茶炉,幸而被慕成凰拦下。
“大皇姐。”
那茶壶在小火炉上滚了许久,被烧得通红,直接去端必然会烫伤,慕成凰娶了旁边的白色棉布帕子将茶壶端起,直接在炭上浇了水,将炭火强行灭了,才是拉着长公主坐在一旁的红木禅椅上,缓缓道:“大皇姐,你突然这么着急喊我过来,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长公主脸上没有施脂粉,可皮肤白皙,往日也是好看的,今日却见着有些憔悴的样子,她从床头的一个木柜里取出了一个木匣子放在慕成凰面前,对视一眼,将木匣子打开,里头,竟是两个腐烂了一半的巫蛊娃娃,一个写着端贵妃的名讳,另一个写着长公主的名讳,身上全都扎满了银针,刺的都是心脏太阳穴这些致命的地方,而端贵妃的那个巫蛊娃娃,不仅扎的针极多,而且针口出全都有血迹。
慕成凰只是看了一眼,心跳便是突突地跳得极快,这些巫蛊娃娃看着有些年头了,若不是这次下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绝对是冲不出来的。
长公主牙齿微颤地道:“是知书发现的,幸好,还没有别人知道,可是,成凰,你知道吗?有人恨我,不对,是有人恨我和母妃,她们为什么这么狠毒,母妃的死,是不是和这些有关?我不敢告诉父皇,也不敢告诉太后,父皇最恨巫蛊这类的东西,我怕我告诉他,反而会被要害我的那个人反咬一口。”
慕成凰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方面,这样重大的事情,长公主能第一时间喊她过来商议,那便是极为信任她,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幸运被一个人如此无条件地相信着。
可另一方面,她不知该作何反应,长公主天生便是天之骄女,端贵妃地位至高无上,太后又十分喜爱长公主,长公主就像一只单纯善良的金凤凰,她总是无私地照顾底下的每一个妹妹,从来也不将人往坏了想,若是自己劝她息事宁人,若当真有人要害她,自己岂不是成了帮凶,可若是自己劝她彻查到底,以牙还牙,她有些害怕,她怕长公主会觉得自己太过歹毒。
犹豫之际,慕成凰决定先试探长公主自己的态度,只是柔柔地抚摸着长公主的背,让她稍微平静了些,继而道:“大皇姐觉得呢?”
长公主瞪大的眼睛,慕成凰又道:“大皇姐心里头是不是也一直怀疑,端贵妃的死,并非是意外,也有一种可能,是人为的?”
“你是说,有人要害,不,是有人要杀我和母妃?”长公主的声音在颤抖,“可是,为什么?”
“大皇姐,对一个人好才需要理由,恨一个人,或者想要害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慕成凰道,“更何况,这是在宫里头,更何况,当时端贵妃盛宠眷顾,旁的嫔妃见了必然会眼红,不过,巫蛊之术都只是道听途说,想来,这只是想要害端贵妃的其中一个人做的,真正害了端贵妃的,另有其人。”
长公主唇角不自持地颤抖,讷讷地道:“可当时,母妃是在游船的时候,心悸发作。”
“可若是有人明知端贵妃有心悸的毛病,故意引发端贵妃心悸,然后让游船迟迟不得靠岸,让端贵妃医治无效而死呢?这不就是等同于谋杀吗?”慕成凰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一个很小的细节,原本她对端贵妃之死也不大清楚,只是后来与长公主熟悉起来了,才慢慢听说,那日,方得知当时端贵妃的游船没有及时靠岸,是因为船桨不小心滑入了水中,也正因为如此,当时游船的撑船太监和服侍宫女,都一并获罪处死了。
可就在前阵子,慕成凰经过碧波湖,见着武昭仪和陆才人一行人准备坐游船游湖,却看到那船桨虽然是活动的,可也是用一根铁链子一直连着船身,慕成凰本以为是出了端贵妃的事情后,宫中才这样管理,可得知,那艘游船是一艘用了多年的老船了,而且宫中各个园子的管事规矩严明,这船桨必须用铁链连着船身,也是多少年前就定下的老规矩了,这样说来,端贵妃当年的事情,便是蹊跷了。
“而且,当时端贵妃为何突发心悸,大皇姐知道吗?”
长公主咽了咽口水道:“那一阵,舅舅刚犯了案子,是贪污的大罪,父皇知道母妃心脏不好,便也没告诉,那时候,太后还与我说,无论我舅舅犯了多大的错,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既然父皇已经查明,母妃并不知情,自然也不会迁怒于母妃和我,还说,母妃往后的荣宠,必然不会受到影响,可是,在游船上,母妃却不知怎地,突然知晓舅舅犯了贪污,被发配边疆的消息,母妃在娘家的时候,与舅舅感情甚笃,一时急火攻心,才发了病。”
“那便是了。”
长公主听闻,只是怔怔地看着慕成凰。
“也许,是有人利用端贵妃心悸的毛病,故意换了一艘船桨与船身铁链早已断了的游船,又让端贵妃知晓胞弟的遭遇,引端贵妃犯病,却迟迟不得救治。”慕成凰下了结论,长公主却是讷讷地道:“是这样的吗?会是这样的吗?”说着说着,眼泪便是下来了。
长公主虽然仁善,可终究是聪慧的,这么多蹊跷的事情,若说是巧合,也太过离奇了,当时父皇已经开始和群臣商议立母妃为后的事情了,按照慕成凰的说法,正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熹妃!是她,必然是她,也只有她想害母妃,也只有她有这样的本事在宫中的游船上动手脚,也只有她会有这样歹毒的心,非要陷母妃于死地才罢休,”长公主咬牙道,“母妃一直讲究以德服人,奖惩分明,当时母妃协同太后处理六宫的事务,纵然发现熹妃宫里头有贪墨和中饱私囊的事情,也是就事论事,惩处了那些犯事的太监和宫女,丝毫没有责怪熹妃的意思,难不成,熹妃便是怨恨上了母妃?不管了,若当真是他们做的,本宫管她腹中怀的是皇子还是太子,也定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熹妃为人阴险爱算计,怕是当时贪墨的事情和她也脱不了干系,毕竟她宫里头的花销大得吓人,只是将这罪行推到了宫女身上,本以为端贵妃会看着她的面子上将这件事抹过去,或者至少不要处死那些宫女那么严重,可谁料,端贵妃大公无私,又或许,端贵妃其实发现了更加辛秘的事情,”慕成凰握紧了长公主的手道:“大皇姐,你我都是没了母妃的人,如今,我们便是一起的了。”
长公主回眸看着慕成凰,忽而心生一股怜意,她拍了拍慕成凰的手背,原本戾气凶狠的眼神放缓了些,道:“好成凰,这半年真是苦了你了,从那花坛里挖出这巫蛊娃娃的时候,我的心难受得厉害,都是被知书和知画搀扶着回来的,就算她们是我最信任的婢女,我却也不敢和她们说这些,成凰,如今我只信任你了,你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份莫大的信任让慕成凰心中百味杂陈,她自以为自己是光脚的流浪汉不怕穿了鞋的贵妇人,一门心思只想将母妃的死查个清楚,让有罪孽的人罪有应得,可长公主与她不同,她有着敦厚大方的名声,太后和皇上的宠爱,甚至如今,将要步入一场男才女貌,鸾凤和鸣的婚事,她当真要拖着长公主下水吗?
长公主见她迟疑,又握了握她的手道:“好成凰,你我处境一样,你懂我心里头的感受,不是吗?”
慕成凰知长公主正在气头上,她的理智已经被丧母的悲痛取代了,倒不如此时顺了她,若是来日她想通了,不想和自己一起了,也无妨,慕成凰沉静地道:“既然这件事,我们都怀疑与熹妃有关,可熹妃如今怀有皇嗣,生下孩子后,母凭子贵,父皇只会更加宠爱,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反而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看来,我们只能从太后那儿下手。”
“恩,”长公主点头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太后如今只是宠爱大皇姐你,却未必是信任,我们现在,便是要让太后真正的信任我们。”慕成凰忽而有些心虚,“至于其他的零碎线索,便先交给我吧,之前大皇姐说过的宋魁,我已经派人着手查了。”慕成凰语气有些不稳当,她也不知道,自己将宋魁这边的事情揽下来,到底是为了追查,还是害怕若是长公主知晓宋魁和周氏医馆的关联,顺藤摸瓜怀疑到肃亲王身上,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肃亲王当真和这件事有关,她也只是希望由自己亲手解决,当然,她心底里头,是期盼着肃亲王不在此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