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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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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兴帝眼睑低垂,长长的羽睫投下一小片阴影,教人看不进他的眼底。

    那蔡大人躬身听天子耳语几句,不多时,便越众而出,对那胆大包天的顾眉眉道:“这《草堂诗题记》乃是家祖所书,昔年南方水患,祖父为筹集民间救灾资金便以身作则,将此帖义卖了。后来听闻是流落江南了,今日竟在雅集重遇此帖,还望姑娘原谅则个,莫要再与我相争。”

    那边顾眉眉却是欲语还休地望了蔡氏兄妹一眼,方盈盈一福缓声道:“且教公子知晓,奴家也有想要收藏此帖的缘由。”

    蔡芷璇微微蹙眉,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让她感到很不舒服,直想要想法子除了才好。

    “不知是何缘由,可否告知?”蔡大人亦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有那么几个人的眼睛滴溜溜地往他身上瞧着,要快些处理了眼前的事才好。

    顾眉眉期期艾艾地看了蔡氏兄妹一眼,几番唱念做打,却是迟迟没有开口说出缘由。

    难道她这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昭昭疑惑的功夫,下面忽然闹腾了起来,只听一个鹅黄色裙裳的侍女高呼:“有贼子!来人呐!”

    而后四面八方就有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跃出,往那贼子的方向追去,打斗之间那众人争夺的《草堂诗题记》竟是不慎地落入了那汪寒潭!那贼子一见事败,几番腾跃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难道这贼子就是为了毁那字帖而来的?

    杨羚向杨悸鹿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色,杨悸鹿微微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知晓。”

    这时候,下面的人已经将落入寒潭的《草堂诗题记》捞了出来,但是已然毁了。

    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上到二楼来,先是冲天子行了一礼,又对那顾眉眉一福,歉然道:“好教两方贵客知晓,这《草堂诗题记》落入水中已然是毁坏了。”

    还未等那女子说完,就听顾眉眉凄然道:“此生零落,竟是一个念想也得不到吗?罢,罢,罢!”

    之后,她就神色凄惶地翩然离去了。

    那鹅黄衫子的女子道:“此帖已毁是不能够出售的了,还请贵客们见谅。”

    原本天子微服偶得蔡相墨宝,可为一段君臣佳话。可是而今字帖已毁,若是天子依旧执意购买残本,那就有些失之刻意了。事已至此,唯有蔡氏兄妹出价购回此帖才最为妥帖。

    蔡芷璇与自家兄长私语几句,就见那蔡大人道:“虽则此帖已毁,但毕竟是祖父墨宝,我仍愿出高价购买残帖。”

    那黄衣女子道:“如何能叫公子再出高价,既是蔡府之物也合该归还蔡府才是。只是未曾保管好此帖,却是令我等惭愧。”

    还未等那黄衣女子说完,忽而一个青衣童子捧着一件物什过来了:“沐阳姐姐,公子命我来送此物。”

    黄衣女子惊讶道:“这是什么?”

    说着就打开了那匣子,里面竟是一副完好的《草堂诗题记》!

    “这……”

    永兴帝此时终于露出了些微的笑意:“看来真迹未曾毁坏。”

    那青衣小童行了一个礼,恭敬道:“方才下边那副乃是我家主人临摹的,以防突发情况。”

    “现如今那位客人已经离开了,原本此帖出价最高的便只余公子了,不知公子是否依旧欲购此帖?”黄衣女子道。

    永兴帝颔首,他身旁的侍从奉上银两,那《草堂诗题记》终于还是到了他手里。

    永兴帝微微展开那字帖,却闻到一股隐隐的墨香,这副字帖才是新仿的!他淡淡瞥了那青衣小童一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来这雅集之人竟是猜中了他的心思,有趣。

    天子依旧是得了蔡相书法。杨家姐弟对视一眼,心下却是焦急。

    昭昭小心翼翼地掩藏住她心底的幸灾乐祸,她不知晓赵子孟与永兴帝之间的暗涌,不外乎就是相权与君权之间的博弈罢了。不知道今日之事会给赵子孟造成什么麻烦,总之看到那厮筹谋落空她高兴极了。

    昭昭心想,那雅集主人还真是一个细心妥帖的人,阴差阳错竟是坏了赵子孟的谋划。哈哈哈,真是干得漂亮!

    虽有几许波折,但是天子依旧顺利地得了《草堂诗题记》,一时雅间内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接下来的各种字画,也有几个学子下场竞价,不多时就到了这场雅鉴的压轴藏品《锦绣山河图》了。

    那黄衣女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副传世名画缓缓展开。

    先是画卷下方的松石、屋宇徐徐展现,其上乃是远山、泉水,最上方则是一片意蕴深长的留白。山谷郁盘、云水飞动、笔力雄浑,令赏画之人豪情顿生。

    这幅《锦绣山河图》乃是昔年阮相还在西泠书院念书的时候所绘制的,他与友人游山玩水见山河锦绣不由得壮怀激烈,遂泼墨挥毫作此画。

    锦绣山河、英雄我辈。

    据传绘完此画后不久,阮相就弃笔从戎,随太-祖起事了。

    有这般的传奇故事在前,这锦绣山河图原该是最顶级的传世佳作才是。可美中不足的是,那画卷上方的留白处却题着一阙粗陋小词。

    那是一阙用词浅白的《阮郎归》。

    字迹稚拙如初学字的孩童。

    众人见那画卷徐徐展开,显露出那首词,不由得同时懊恼出声:“怎么……究竟是何人毁了此画!”

    其实关于这画上的小词,世人有许多旖旎的猜测。

    一说这阙《阮郎归》虽则文辞粗浅,但情感却炽烈可爱。应当是阮相早年时候的爱姬所作,真真是宠溺无状。阮相才华冠世,那女子却才疏学浅至此,得此殊宠,想来当是国色。

    阮相晚年时曾作一阙《绮罗香》: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它、佳约风流,钿车不到杜陵路。

    沈沈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翦灯深夜语。

    记当日,门掩梨花,翦灯深夜语。

    斯人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