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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只觉头皮一紧,浑身上下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她甚至都没胆子回头去看。她摇摇欲坠地站着,哆哆嗦嗦地想要把自己的脚抽出来。却不想那人力气大得很,她的脚怎么也抽不出来了。
昭昭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去,恰此时,那男人也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来。
恰逢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射进洞口,将他满脸的鲜血照得触目惊心。
“啊!”
昭昭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想跑,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一只脚还被那人捏在手里。虽然另外一只脚是能够动惮的,但也无济于事,昭昭一个趔趄就直直摔倒在地。但昭昭仍旧努力地想要逃跑,挣扎扑腾之中,她的脚就这么直直踹在了那人脸上!
“唔。”那人闷哼一声,捏住昭昭脚踝的大手加重了力道。
昭昭觉察到刚刚自己的脚无意中竟然踢到了他的脸,吓得整个人都僵了。她战战兢兢地回头,正对上了那人鹰隼一般的目光。
那人高鼻深目,半歪的头盔下露出一头微微弯曲的长发,看着就不像是纯正的汉人。
他一只手捏着昭昭的脚踝,另一只手上还紧紧握着一把刀。
一把带血的刀。
那人有一双凌厉桀骜的眼睛和野兽般危险的气息,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好人。不过看他伤痕累累的样子,普通老百姓哪里可能会遇上这种情况?昭昭吞了吞口水,生怕那人突然暴起拿刀砍她。
却见那人仿佛是审视地看了她半晌,沙哑地开了口:“救我。”
昭昭潜意识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赵子孟之后她对救人这种事情可算是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这辈子,她真的不想再救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了!
救,还是不救?昭昭陷入了思索。
但那人似乎是有着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仿佛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昭昭下意识里的抗拒之意,他的眼神霎时间就凌厉了起来,那只手放开了昭昭脚踝就要去拔刀,竟是打算拼着最后一口气制服她!
昭昭见那人真的意图拿刀砍她,哪里还想什么救不救的问题?那人绝对是个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他绝对是个坏蛋,妥妥的!亏她刚刚都已经快要下决心救他了呢!他却想拔剑砍她!
面对此等危急情况,昭昭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兔子一般,两条腿狠狠地一蹬,竟是将那意欲行凶的重伤之人踹地翻了个身,直接晕死过去。
她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那个仰面朝上昏倒在地之人。他受了极重的伤,血渍浸透了衣袍,两道剑一般浓长的眉痛楚地微皱着。可是对于坏蛋,她却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
昭昭跺了跺脚,就欲躲回山洞里去,她回头瞥了一眼那人,眼睛却忽然睁地老大——
却是那人方才就歪歪斜斜的头盔终于从他头上滚落了下来,露出了两只肉乎乎的招风耳!
“呜呜呜……他们都欺负我!他们说我耳朵大,像驴耳朵!”
“你看笄冠后男子便可戴巾或者戴冠了,这大耳朵一下子就被遮住了呢……”
“可是我想当将军!”
“行行行,将军也有头盔遮住耳朵呢,遮得还严实些……”
昭昭耳边仿佛听见了那日和衍哥儿的对话,她不受控制地想着,眼前这个重伤濒死的辽兵,他儿时可曾因为耳朵太大有过和衍哥儿一样的烦恼?他成年从军后,耳朵又是否严严实实地被遮在了头盔之下呢?
不只是衍哥儿,昭昭的爹爹和祖父也俱是有一双招风耳。
也算他走运,看在大耳朵的份上,昭昭突然又打算救他了。
说来“千日醉”真是一种神奇的草药,它熬制出的药水色如桃花、香如兰麝,香味清甜中还微微带了一分酒气。世人皆知这“千日醉”用作毒-药时效力极大,浅酌一口便须醉上一千日才醒,多饮就不得活了。
但唯有极少数人知道若是服食了这“千日醉”后即刻就燃了“返魂香”,于香气弥漫之中安睡上一觉,效力就如同休养了一千日一般,无论受了多重的外伤都可迅速痊愈。
昭昭从怀里掏出玉匣子,撅着嘴巴瞥了昏倒在地的那个“大耳”一眼,心想,他今天算是走了大运了。
……
耶律宁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上下的外伤犹如枯木逢春一般,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耳边是那女子忙忙碌碌时所发出的琐碎声响。他佯装未醒,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去看她。
那傻姑娘仿佛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身怀重宝却又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之下贸然救人了,此刻正像一只挖洞的仓鼠一般抱着一只玉匣子到处找寻藏匿之处。
结合他现下的情况,看来并非是他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那玉匣子里装的确是“千日醉”与“返魂香”。
他对这两味草药知之甚详。当年他阿娘病重,得知唯有一味海上方可治。年幼的他在殿前跪了整整三日,天祚帝却终日与妃妾纵情声色,不曾拨冗见他。不久,阿娘就在孤寂的冷宫抑郁而终了。多年后他偶然得到了一株“千日醉”,便慷慨地全部送入了他父皇的腹中。
却不知是何原因,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傻女孩时便觉得亲切。若是当年阿娘不曾小产,他或许就会有一个亲妹妹。不同于骄横跋扈的翰里衍,也一定不像阴狠毒辣的大奥野,他的妹妹若是活着,大约会如这个傻丫头一般模样吧。
耶律宁不想惊吓到她。他等着那丫头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终于找好了藏匿玉匣的地方,这才作势悠悠转醒。
未曾料到他只醉了这么一小会儿,昭昭不由得一声惊呼,脱口而出道:“大耳,你醒了?”
耶律宁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皱眉,谁准她胡乱叫他“大耳”的!
昭昭见那人醒后对自己并无敌意,就稍稍放下心来,又因自己不小心叫出了“大耳”二字貌似戳了人家的伤疤,便语气讨好地问道:“可要喝些水?我在这里找到了茶具,刚刚在外面取了几捧雪,已经生火煮沸了。可要饮一些?”
“嗯。”那人应道。
就在昭昭倒一杯水的功夫,耶律宁老早就不动声色地将头盔戴好了。
昭昭注意到了他方才的小动作,觉得这倒是像衍哥儿才会做的事呢,不由得觉得亲切,也不再将他当成需要防备的坏人了。她一面给他喂水一面问道:“我现在看你也不像是坏人呀?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被人追杀。”耶律宁简略地答道。
昭昭好奇追问道:“被谁追杀?”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懊恼,这话题明显是交浅言深了。
谁想那人停顿了一下居然开了口:“追杀我的人是我兄长那边的。”
昭昭倒吸一口凉气:“骨肉相残……这是为何?”
那人斟酌了一下语气道:“我父亲的正妻无子,继承家业之人乃是贵妾所生。那贵妾疑心我也觊觎家产,便与她娘家联手迫害于我。”
“那些人太坏了!”昭昭听闻他的遭遇后愤愤地说。
耶律宁垂眸半晌道:“其实他们本不必如此,我原本无意……”
“他们小人之心呗。”昭昭道,“对了,我叫潘昭昭,你呢?”
耶律宁却没有回答她,反而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侧耳倾听山洞外的动静。
不多时,火把燃烧、火光摇曳,二十余个训练有素的暗卫轻巧迅速地进到了山洞里。
耶律宁将昭昭护在身后,拔剑与他们对峙。
这时,那些暗卫身后走出了一个玄衣男子。竟是赵子孟亲自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