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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老娘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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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杨柳桥上叹气,有些气味的河水从我脚下流过。

    想苦笑,有时人即使重来一次能够改变的东西还是很少。

    或许,在想问题的时候,不应该想我要改变什么,而是我能改变什么。

    反正也无事可做无处可去,我干脆到银行里查了查我能动用的资金,三张存折加上来也不过五六万的积蓄。

    我可以用这些钱做点什么事,是我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要不我开个补习班?可是除了语文我没有能教别人的,而且也没什么人会去补习语文,老师里面还得是数学、物理和英语挣钱多。

    别的中学我不清楚情况,但就一中而言,是不允许老师私下开设补习班挣外快的。这种事要是被人捅到学校去,影响能大能小。但会让人以为你手握教鞭只是为了钱,一个老师爱钱的风评传出去,也是蛮可怕的一件事。

    最后可能会有大批学生不愿意你教而转到别的班去。

    这种事我也遇到过,虽然不是同个原因但同样难堪。

    从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当班主任,就被带孩子报名的家长当面质疑过那么年轻能不能管好学生,会不会没经验,最后连学生档案都不肯交给我,转身就去找年级长转班。

    开补习班是捡芝麻丢西瓜,这条路显然禁止通行。

    想到后面,脑袋打结,我都有批发鲜菜到小区楼下卖的念头。

    或者还是教一辈子书算了,五六万足够撑到明年春天。

    我这么灰心地想着往前走——该去接池迁放学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习惯,抛荒了两年的课程,看黑板上的题目应该会觉得像天书吧?

    他以前是怎么赶上去的呢?花了多少心血,度过多少不为人知的深夜,我好像从没认真去关注过。池迁骨子里是特别骄傲的人,他绝对不会跟你说他跟不上进度,也许一开始是跟不上,但他一定会默不作声地加倍努力,而且是一个人偷偷地努力。

    直到有一天,课本里的古诗背得滚瓜烂熟,数学题也顺顺畅畅做下来不会被任何一题绊住,他才会微微松点气,如果有人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也不会告诉别人他曾经多狼狈,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上课认真听,作业认真做。”

    其实这句话也够了,因为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尤其是智能手机大行其道之后,我上课基本只能看到一片乌黑发顶,一个个都盯着裤裆傻笑呢。

    有时无聊起来,我还数过学生头上是一个旋的多,还是两个旋的多。

    到池迁教室门口时,刚下课,老师都还没走,正在讲台上收拾东西。池迁坐在窗子边,身边扎着双马尾的同桌戳着他胳膊找他搭讪。

    双马尾戳他一下,他就用力甩掉,一脸不高兴地别过身子,撑着下巴去望窗外巨大榕树投下的大片浓荫,在风的推动下,像是铺开的墨色裙摆微微摇摆。

    那种明摆着闹情绪的脸让我不禁想笑又觉得可爱。

    我张口叫了他一声:“池阿卷!”

    他和双马尾齐齐转过头,那一刻,我敢说我看到他眼里瞬间的光亮得有些晃眼。

    甚至不等坐在外面的同桌给他让位,他拎着书包一个撑跳就跃了出来。

    飞奔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腰。

    “怎么啦?”

    他一头扎进我怀里,就露出个卷毛脑袋,闷声闷气地说:“爸爸,我肚子饿。”

    于是我就知道,他一上午过得不开心了。

    正想大手一挥出去搓一顿安抚他受伤的心灵,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就火急火燎地响起来。

    接起来,大哥就一句:“老三,中午回来一趟。”

    我一头雾水:“不是晚上才回去吗?”

    “提前了,你再不回来拦着妈,老二的老二就要被妈割下来喂狗了。”

    “......知道了。”

    我在路上给池迁买了两个包子充饥,坐人力三轮过去。

    这事都不用问,二哥肯定被卫衡算计了。

    慢郎中急起来,可是不得了的。

    曾经有个男人在公车上对卫衡动手动脚,被卫衡一记断子绝孙脚直接踹出车去。

    我已经可以预见二哥的凄惨下场。

    才转过街角,远远就看见卫衡白衣黑裤,一脸淡然地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仰头在看檐角筑窝的麻雀。

    二哥在里头哭爹喊娘。

    走近,老妈直冲云上的咆哮像冲击波一样打出来:“陈老二!老娘叫你去相姑娘你就这么相的啊?你是不是想活活气死我?还敢约人家开房,我看你是想死!”

    二哥三十好几的人,被老妈撵得嗷嗷直叫:“娘!我冤枉啊!六月飞雪啊!血溅三尺啊!娘唉,您把刀放下行不,哎呦我的亲娘唉,拿照片让我去相的是您,叫我跟人开房的也是您,您现在怎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杀鸡取卵啊!”

    “......”里面安静了几秒,突然爆发,“老娘让你看看老娘我是怎么取卵的!!!!”

    “嗷嗷!!娘唉!!!您刀别乱比划啊!!!!”二哥被逼得上蹿下跳,一下夺门而出,老妈挥舞着菜刀紧随其后:“陈老二,你个猴头猪脑的东西!你给老娘站住!”

    我拉着池迁赶紧闪在一边,池迁扒着我的腰,一脸好奇地探头探脑。二哥一见我立马刹车,指着我说:“妈,你这不公平,老三不也离婚了么,不也没对象么,你怎么不着急他,光着急我啊!”

    老妈扭头看我,似乎有点动摇,眼见战火就要殃及池鱼,就听在一边望天的卫衡凉凉地插了一句话:“阿俨才二十七就有个九岁的儿子了,人家还是一中的老师,每个月领好几千工资,就算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妈一听在理,寒光凛凛的菜刀一抖:“没错!老三有娃你有没有?还好意思讲,你个二流子初中念完就不念了,整天就知道上山赌钱,没点出息,调戏女人还不够,现在都敢调戏男人了,看老娘不砍死你!”

    生死关头,二哥居然还有空冲卫衡哭丧着脸:“媳妇儿,你这种谋杀亲夫的行为是不利于构建和谐社会的啊,是不利于维护家庭内部团结的啊,我要是风萧萧兮不复返了,以后谁给你性福啊!”

    卫衡笑容不变,只是眼有些危险地眯了起来。

    “陈老二......”老妈咬牙切齿地声音跟着传来。

    二哥浑身一抖,拔腿就跑。

    “陈老二,你个猴头猪脑的东西——”两人所到之处,狼烟四起。

    我牵着池迁走到卫衡身边,他伸着一双修长的腿,靠在门边,不知从哪变出一只银色的小锉刀,悠悠闲闲地修指甲。我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说:“我二哥不会真把你怎么了吧?”

    他用那双眼角微翘的漂亮眸子狠狠瞪了我一眼:“怎么可能,要也是我上他。”

    我:“......”

    为什么我听出了恼羞成怒的味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教训他?”

    卫衡又恢复那种风轻云淡的样子,站在逆光下,姿态优雅地欣赏着自己修长的双手:“他说要娶我,我不高兴。”

    我点头,说的也是,哪有见人第二面就对一个男人说要娶他的,卫衡生气也是正常——谁会愿意被这么随性对待呢?我顺手摸了摸正在乖乖啃包子的池迁,大人在说话他就绝不会插嘴,也不知是怎样的经历让他有这种认识。

    结果卫衡下一句就把我噎着了:“我娶他还差不多。”

    “咳咳咳.....”

    这种女王气质爆表的宣言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真看上我二哥了?

    池迁好心地伸出油腻腻的爪子帮我拍背,一拍一个印。

    卫衡好像根本没意识自己刚刚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把小锉刀一收:“走,我请你去吃荷叶鸡。”

    池阿卷小朋友一听鸡,立刻把手里啃到一半的肉包重新收进了塑料袋里,屁颠屁颠跟上

    。

    这时,老妈颠着菜刀,拎着垂头丧气的二哥回来了,卫衡特别温柔地冲老妈一笑:“阿姨,我先走了。”

    老妈立刻把二哥往边上一丢,握住卫衡的手:“大妹子......不对不对......大兄弟啊,让你受惊了啊,没事,你别介意,回去我就把这小子捆起来打一顿给你出气,啊!”

    卫衡笑笑:“阿姨,那我走了。”

    “妈,那我也先走,带阿卷去吃饭。”我说。

    “去吧去吧,都去吧。”老妈挥挥手,抄着菜刀进去了,路过二哥还给了他一脚,“反正留下来也没吃的,我们家今天中午就吃你二哥了。”

    老妈一走,二哥立刻恢复痞子样,从旁边砖缝里折了一根草叼嘴里,前摇后晃地蹲在青石门槛上,看妈进了里屋,还特别不怕死地冲卫衡吼了一嗓子:“姓卫的,我陈昊东今天就给你把话撂这!老子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娶你回家做媳妇老子陈字倒过来写!”

    卫衡回头,勾起唇,唯恐天下不乱:“你试试看。”

    二哥把草一吐,大中午金灿灿的阳光照得他一双眼里燃着火似的,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多了点志在必得的味道:“你别后悔就行。”

    卫衡没理他,潇洒离去。

    ......上辈子我怎么没看出二哥有这倾向?

    我问卫衡:“你真要跟他胡闹?”二哥缠人的功夫也算一等一的了。

    “反正吃饱了撑的。”卫衡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有个人在边上吵吵闹闹也挺好。”

    我下意识握紧了池迁的手,因为我突然想起......另一个世界的池迁。

    他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会不会也过得像卫衡一样寂寞呢?